“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來,不止一次的,對他下手——”
“直到有一次,他在反抗時,打死了人,被送到勞改所,改造了一些日子放出來后,薛姨去接他時,被車撞了,可能是良心發現,告訴他——”
“他不是薛姨的孩子,而是四九楚家的孩子,他才在埋葬了薛姨后,用走的,來到了四九城,出現在我面前——”
“混賬混賬混賬!!!”
強忍著憤怒與顫抖,聽完楚老爹一板一言敘述的楚老爺子,嘩啦一聲,把桌子上的茶杯給掃到地上,摁著桌子,吭哧吭哧的直喘氣。
“她怎么敢!怎么敢這么做!明明答應過的!明明應過的!明明說好了會好好照顧他的!她怎么敢這么對他!怎么敢!?”
“我們對她不薄啊,對她不薄,為什么要對個孩子這般殘忍?為什么——”
楚老爺子恨的眼珠子都紅了,嗚咽出聲:
“當初,就不應該送他走的,不應該的——”
楚夜寒垂下眼,繃死了唇角。
那個孩子恨他們是應該的。
該恨他們的。
“唔,我可能來的不是時候?要不,我過會兒再來?”
不知何時,一身白衣銀發的少年,倚在大廳外一棵橘子樹上,嘴里叼著根棒棒糖,彎著眼睛,笑意晏晏的看著他們。
聽到那聲音,客廳里的父子二人皆是一僵,有些倉惶的扭頭朝外看去。
“喲”
像是感覺不到他們之前那悲戚又沉重的氣氛,楚少年端著一張陽光燦爛的笑臉,沖他們揮了揮小爪子。
“老爺子,戶口本兒借我用一下唄,我身份證丟了下,出門坐車坐飛機去旅個游什么的,很不方便的說——”
“福,老福,把,把戶口本拿出來給他。”
有些狼狽的側過身,擦了擦眼淚的楚老爺子,沖著守在客廳外的管家喊。
管家沖著楚少年彎了彎腰,進了客廳,走到楚老爺子面前,輕輕扶著他的胳膊,咳嗽了一聲。
“老爺,不如讓人來家里為少爺辦吧,這樣快速又方便,不用少爺再去跑一趟。”
楚老爺子先是一愣,緊接著就感覺胳膊被捏了下,像是猛然間想到了什么,點了點頭。
“你去讓人來辦。”
“好的。”
管家快速的收拾干凈地上的碎片,彎腰退了下去,沖著楚少年得體一笑。
“他們很快就來,少爺先進屋喝杯茶等一等如何?”
“沒關系呀。”
楚少年很好脾氣的應下,笑瞇瞇的抬腳走進客廳,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只是那半垂下來的眼眸里,卻劃過似笑非笑的涼薄。
果然呢。
別說她的名字不在楚氏的族譜上,怕是連楚家的戶口本兒都沒上吧?
真當她單純好騙呢,看不出來楚老爹一瞬間的緊繃,與楚老爺子一時的愣怔,還有福老管家的暗示?
人啊。
總是喜歡這般自欺欺人。
深陷迷局時,真會被蒙蔽住雙眼,看不清,看不透很多擺在明面上,輕而易舉就被人覺察出來的東西。
枉費她覺得自己還挺聰明的。
結果也曾迷障其中。
誰家少年不傻逼?
呃,不對,應該是誰還沒有個傻逼的時候?
嗯,這么說才沒毛病。
福老管家辦事非常有效率。
也就二十分鐘的時間,一行幾人匆匆而來,完全不需要什么證件,只給楚少年拍了張美出天際的相片,拿出一張卡片,咔咔幾下,一張新鮮出爐的身份證就完成了。
楚少年接過身份證,笑瞇瞇的沖著幾人道謝,一行人誠惶誠恐的連連彎腰,麻溜的閃人。
東西到手,拔掉提褲子就準備走人的楚少年,像是看不到楚老爺子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心情極好的沖他們揮揮手,大步離開。
那般瀟灑肆意,無拘無束的背影,讓楚老爺子的心尖一縮一縮的疼。
直到看不到楚少年的身影,楚老爺子扶著桌子坐下,聲音發顫。
“老福——”
“我在,您說。”
“那孩子,什么時候來的。”
福管家頓了下,嘆息一聲。
“在您反駁,您沒有與秦老爺子互懟的時候。”
福管家的話,讓楚老爺子與楚夜寒的臉色皆是一暗,略顯蒼白。
他聽到了。
他一直在。
可是他卻還能用那般沒心沒肺的笑容,與他們打招呼,就像俏皮可愛的晚輩,古靈精怪的在跟大人玩游戲一樣。
他把,他與他們之前的關系,與楚家的關系,當成一場可玩可不玩的游戲。
隨時離開,隨時抽身,毫無眷戀,完全舍棄。
楚老爺子伸手捂住了眼。
他好像明白了,之前阿寒說的,這孩子有些奇怪,是奇怪在哪里了。
他,不要楚家了。
兩年前那個,一回到楚家,就像是炸起一身刺猬,傷人又傷已的孩子不見了,成長成了現在,可以獨立自主,隨心所欲生活的少年。
“發生什么事了?”
楚老爺子有些茫然的問。
明明在沒被送去營地里鍛造的時候,那個孩子還像只刺猬,還對楚家有怨有恨,有期盼,有眷顧。
可是眼下,什么都沒有了。
他的那雙眼眸里,清清澈澈,剔透如珠,再也不復一絲暗沉與扭曲,真的像是從什么枷鎖里掙脫出來,不再被束縛了。
楚老爺子這疑問,正是楚夜寒想知道的。
可是那個孩子卻并不會回答他們。
他覺得。
他們失去了那個孩子。
如果,兩年前剛被認回來的時,與幾個月前送他去營地時,還有夠擁有他的話。
現在,怕是再也擁有不了他了。
驀的,楚夜寒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朝外走。
而看著他那有些倉惶背影的楚老爺子,痛苦的閉了閉眼。
“老福啊,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
“我啊,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福管家抿著嘴沒說話,客廳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離開大廳的楚夜寒,轉個彎,朝后面的一棟別墅拐去,他站在不遠處那片藍花楹下,望著別墅的某個窗口旁,坐著的女子。
女子十多年如一日,依舊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楚夜寒卻覺得,她死在了十幾年前的那個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