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豐覺得,林蹊要把他活活累死在這里。
陣中已有十四個人妖兩族的化神境高手,陣外連著兩天,又來了好三個修士,看他們的樣子,至少也是元嬰修為。
這邊的大戰恐怕早就傳遍整個無相界,大概所有的元嬰修士都在往這邊集結。
一個兩個元嬰無所謂,但十個二十個之后呢?
他已經被這個什么破陣困在這里,六腳冥的翅膀速度,硬生生地等于被折在當場。
而且這些修士可以輪換著喝酒補充靈力,這些元嬰也可以再利用陣法相助,他呢?
誰能幫幫他?
他沒靈酒!
早知道就應該抓個高階修士,搶壺靈酒。
被動接招時,吉豐狠狠吐口氣,只恨這世上,永遠都沒有早知道。
望望坐在高峰,不動如山的某人,他眼中幽芒一閃,終于下定決心,身體突然一分為二。
叮叮…
哐哐哐…
雖然早就聽說六腳冥的身體可以分分合合,但是,追殺吉豐以來,大家從來沒見他變過身,現在這樣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吉豐,除了早就提著心的陸靈蹊,哪怕渲百都嚇了一跳。
大家的攻擊,不由就亂了些。
這個新出來的吉豐,好像修為并沒有下落多少啊?
這是怎么回事?
仙界來的消息不是說他們合時會把修為疊加,分開則修為又弱些嗎?
“想抓我?你們是做夢!”
兩個吉豐同時開口,身體卻瞅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面那不時發出震鳴的地方。
陸靈蹊雖然也是一驚,不過下手更快,十指在陣盤上快速劃動,擋他一時。
果然,師伯和下面的前輩們,迅速分成兩隊,各堵一個。
堵住了就好,就怕吉豐狗急跳墻,再分出兩個來。
但打了這么長時間,他都沒分身體,現在這樣分,想來分分合合的,也不是沒一點禁忌。
陸靈蹊定下心神,再次守好九方機樞陣。
“都是你們逼我的?”
兩個吉豐再次同時開口,新的那一個不惜一切,在被削了一個半翅膀,一個爪子的情況下,硬生生地把最前面的牧樵星君撈住,用他的身體,連擋燕凌飛和白嶼數招。
“住…住手,快住手!”
牧樵星君沒想到吉豐敢這樣以兩敗俱傷的打法,跟他一個人過不去,“吉豐,你要干什么?殺了我,你也逃不掉。”
“…呵呵!說的好像不殺你,我就能逃掉一樣。”
這一次,終于只是這邊的吉豐開口了,“都給我住手,再不住手,他的命,我就要先收下了。”
只是他這話說的已經有些遲了,這邊的吉豐因為分身,沒有保住化神境的巔峰修為,被東方渡抓住空子,巨力一扯,生生地把他的右上爪扯了下來。
“住手,我讓你們住手!”
這邊的吉豐大怒,尖聲大叫間把其中的一個爪子切到牧樵星君的丹田部,把牧樵要逃跑的靈嬰死死地按住。
“我們住手了。”
搶下老吉豐的儲物戒指,東方渡現在好說話的很,長臂一伸,拉著渲百等一齊往后退了數步。
“你…你們…”
新吉豐似乎被氣的要不惜一切了,捆在牧樵星君身上的另一個爪子,都切到了他的皮肉里。
“罷了。”
老吉豐瞄了一眼面如死灰,卻再沒有討饒的牧樵,深深一嘆,“財去人安樂。”
他轉頭看向那個還帶著儲物戒指的爪子,“可以穿梭宇宙星空的星船,現在也被你們得了去,我們可以好好說話了吧?”
“…當然!”
東方渡很想把他的爪子收到儲物戒指里,奈何這爪子上本就有儲物戒指,不把這個戒指擼下來,這爪子根本收不起來。
他在大家都望過來的時候,佯裝淡定地扯下儲物戒指,“你們把牧樵道友放了,我們…”
“前輩!”
陸靈蹊的聲音從頂天峰峰頂適時傳下,“我早就說過,您從天外來,想在我們無相界混,不被大家猜忌,翅膀不能有,收藏嘛…現在不說也罷。”
收藏整個都被東方渡大長老拿走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但是,您把牧樵星君當人質,想要威脅本仙子,就有些難了。”
什么?
不要說牧樵、吉豐,就是東方渡和渲百等也一齊仰了頭看她。
就算不想救牧樵,也不能這么光明正大說出來吧?
陸靈蹊卻好像沒看見大家眼神里的意思,“牧樵星君是天淵七界修仙聯盟的長老,天生擔有護衛天淵七界之責!本仙子之所以在這里布局,還是他老人家的提議。
正所謂犧牲小我,成就大我…”
“不錯!”
牧樵懷疑她真的敢干,咬牙道:“吉豐,拿我是沒用的,殺了我,只會讓聯盟派更多的修士來下,我死了,你——更別想逃。
現在,你活我也活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折了你的翅膀。”
從此以后,再不能像之前那樣,跑那么快,大家看在他的老臉上,再考慮吉豐臨死反撲的慘烈,才有可能真正坐下來談判。
“你也別說我說的話不好聽。”
牧樵的語速加快,“你抓了我,沒有馬上殺了,說明你也不想死。”
他是聯盟的長老,不管心里怕成什么樣子,面上倒還挺得住,“既然不想死,我們就必須找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條件。”
陸靈蹊的眉頭忍不住蹙了蹙。
“林蹊,這是我們之間的談判,你不要插口。”
牧樵知道渲百是端方君子,不善跟人爭執。東方渡這些妖王肚子里也沒那么多彎彎繞,又得了最想要的星船,不會跟他為難。
只有一個林蹊,他之前讓她當誘餌,表面上她是同意了,可是一定也對他懷恨在心了。
這樣的情況下,他哪能讓她跟吉豐談判?
一旦讓她激怒吉豐,千年修煉馬上一朝盡毀。
“我牧樵以聯盟長老的身份,可以給你保證,只要你肯折了翅膀,放了我,在某些方面,我們可以給你一定的自由。”
生死關頭,牧樵的腦子轉得特別快。
這個六腳冥蟲被他們追了幾個月,其間有多次機會,弄報復性的大范圍血案,可是,從始至終,人家都沒干,讓他們白擔心一場。
相比于他們,一來就把人家殺的只剩一個,又這么多人打他一個,在性子方面,著實還算溫和。
牧樵為了自己的小命,努力給吉豐找好的一面,“我牧樵說到做到,并愿立下誓言!”
“…只你?”
牧樵的條件,其實是吉豐夢寐以求的。
不過,只他一個答應肯定不行。
早就對天淵七界有所了解的吉豐,想要更多的保障,“你是聯盟的長老不假,可是這里卻是無相界。”
布陣是無相界林蹊,追殺他的是無相界渲百,無相界妖庭長老們。
“想讓我相信,并且自折翅膀,他們得一齊發誓!”
說到這里,他哼了一聲,“要不然,魚死網破我不能完全做到,可是殺幾個夠本,絕對能做到。”
陸靈蹊幾可預見這場談判會走到何方。
不過,先折了吉豐的翅膀,總是一件好事。哪怕這翅膀,人家還可以以另一種方式出現,但這樣折斷,對他不可能沒有一點影響。
對方的修為太高,陸靈蹊只能一點點地算計著。
“老夫相信你能做到殺幾個夠本。”
渲百沒有收到自家師侄的任何提示,只能自己來,“但是,老夫不能發誓!”
牧樵可以拍拍屁股滾蛋,但這里是無相界。
無相界搬不走。
而且,早前林蹊和尚仙兩個孩子把他一路逃跑的路線劃出來,渲百也懷疑,他在他們無相界找什么。
吉豐連逃亡的時候,都要用盡心力尋找,可見他要找的東西,對他非常重要。
無相界有鎖龍印有托天廟,誰知道,還有多少秘密隱藏著?
“牧樵道兄,對不住,截殺他和他族人的是我們無相界修者。”
他不能讓吉豐和牧樵把東方渡他們也帶歪了,“百禁山玄華道友為我們創下了最好的開始后,美魂王前輩幫忙,我們才能連殺他們七個六腳冥蟲。
做為聯盟長老,你應該不會天真的以為這些六腳冥蟲不惜攻打界域壁壘下界,就是為了跟我們和平相處!”
渲百有渲百的原則。
涉及到原則的問題,他一步都不會讓,也讓不起。
因為腳下是生他養他的大地,不遠處是教他育他的宗門,身后還有林蹊這個早被吉豐記住的師侄。
哪一個,他都不能讓,“吉豐,放了牧樵道友,老夫可以給你一個在封印地,有吃有喝的選擇。”
什么?
新老吉豐眼中幽芒同時一閃。
這一會,說不后悔是假的。
一路逃亡,一路找王后,是他做得太明顯了。
“既然你們這么好奇,我想找什么,那…我就明說了吧!”
必須把王后撇開。
必須讓東方渡這些妖王,不那么齊心地跟他拼命。
“佐蒙圣者助我們找個能吃肉喝酒的地界,我們助他找到萬生魔神在外面的分身。”
好些人都知道,萬生魔神。
那人也確實是個厲害的角色。
吉豐對林蹊沒辦法,對害過林蹊的萬生魔神,不由地就帶了點佩服。
當然,他現在也找不到其他的鍋。
搜魂那幾個小修只是聽八卦的人,從來不曾參與過任何八卦。
“那分身據說是可以跟他們佐蒙人聯系的。”
吉豐不知道,他現編的謊,在某些方向,其實就是事實,“我們幫忙找到萬生魔神的分身,在一定程度上,聽他指揮三次。”
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如果萬生魔神能出來,吉豐真的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幫他三次,“我們六腳冥蟲向來說到做到,雖然我已沒有其他族人了,但只要我還在,曾經的承諾,我就必須做。”
吉豐一副他們六腳冥是誠信君子的樣子,“在我們的世界,我們六腳冥蟲也是妖,我們妖族從來沒那么多彎彎繞,向來一個吐沫一個釘。”
“既然你們有自己的世界,又如何要跨越宇宙,往我們這邊來?”
陸靈蹊都要給這個家伙鼓掌了,“喝酒吃肉?這是多簡單的需求?你們居然要因為這么簡單的需求,答應佐蒙圣者那么多條件。
吉豐,你知道,你知道你的話里有多少漏洞嗎?”
她的神色一整,“各位前輩,當初在百禁山,美魂王前輩未出現的時候,他還不是這個樣子吧?”
瓊瑯夫人可把他們圍殺吉豐的狼狽,全跟她說了。
“這一會,他裝的這么可憐,就真的可憐嗎?”
東方渡一行人彼此交換了一個凝重的眼神。
吉豐在騙他們。
若不是忌憚美魂王,他一個人就能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若是沒有林蹊在此布陣,他一樣能像遛狗一個遛著他們,順便還把他要干的事干了。
現在裝可憐…
東方渡本來松懈下來的身體,重新繃了起來。
星船現在在他手上,憑吉豐的本事,以后想要奪回去,也許就是很容易的事。
“林小友說的對!”
東方渡在白著臉的牧樵開口前,先說道:“吉豐,你是想把我們都當二傻子嗎?”
現在的形式,也許對他們是最好的時候。
這樣的好時候不把握,一旦自己放棄,那等到吉豐喘過這口氣,還有他們的好嗎?
“牧樵道友,我等也要對不住了。”
牧樵:“…”
要是能罵人,他早就罵了。
他們一個個的這樣一說,搞的好像他多貪生怕死一般。
有本事,換他們被吉豐劫持啊!
他保證不是現在的樣子。
牧樵懷疑自己的小命要丟在無相界,一千多年的修煉啊,他…
他正要為自己哀嘆,突然覺得被禁的靈嬰在吉豐的爪子下一松。
這樣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牧樵這個老手,當然不會放過。
他想也未想地拼著重傷,反手就是一掌,這一掌盡出靈力,狠狠地劈在新吉豐的腦袋上。
嘭…!
這一聲響,似輕實重,雖然新吉豐的腦袋沒有像西瓜那樣炸開,可是,腦漿子肯定被震成了糊。
他這邊出手了,東方渡、渲百等人當然也不會看著不動。
只是,他們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還有兩個翅膀的老吉豐。
只見他身形一閃,在新吉豐鼓著眼睛,就要倒下的時候,再次合二為一,然后又迅速地分身再分身,一連分出三個吉豐出來,每一個差不多都是化神境的修為。
至于想要脫身的牧樵,他當然不會放過。
上面的爪子狠狠一拉,下面的爪子直接扎住牧樵想逃的靈嬰,大嘴一張,硬生生地把他吸入了肚中。
在大家大怒朝他攻來的時候,吉豐身形一閃,以最快的速度退到他估算的陣壁處,再次松開了對牧樵靈嬰的控制。
在成為六腳冥蟲肚中的養份,還是成就自己的死后身名,牧樵幾乎想也未想地,就選擇了后者。
他不知道這個吉豐又轉移了位置,當然,就算知道了,也未必會猶豫。
‘轟’的一聲,靈嬰爆開。
吉豐的身體,也跟著當場炸開,所有靠得近的人,在這一刻,都只能拼死自救。
九方機樞陣雖然厲害,卻也頂不住化神修士的自爆。
就是頂天峰,也在中段斷開,陸靈蹊哪里還能管陣?
為了本命法寶不被波及太狠,受到損傷,她當機立斷,舍了九方機樞陣,
魅影盾護持住她和栗苒的時候,她也一點沒跟沖擊過來,要毀滅一切的氣勁做對,順著這種氣勁由它把她推遠。
栗苒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陸靈蹊帶出了數十里外。
而她們原來站了好幾天的頂天峰,已經轟然倒塌,周圍所有樹木,不管死的還是活的,都被化神修士的靈嬰自爆,炸得向外倒伏。
尤其頂天峰這一片,炸出了好大好大的坑。
陸靈蹊不放心這邊,在氣勁不是那么強的時候,又帶著栗苒以極快的速度趕了回來。
只有一個吉豐被炸死了,還有兩個呢?
渲百、東方渡等緩過來的第一時間也在找兩個吉豐,可是,應該跟他們在一起,努力自救的兩個吉豐,此時卻沒影了。
周圍滿打滿算,也只湊出一個吉豐的身體。
是逃了?
難不成是有預謀的?
要不然,已經被吃到肚子的東西,又怎么能重獲自由,還玩自爆?
“林蹊,馬上回宗!”
渲百不敢想象,心思如此縝密的吉豐報復時,會是什么樣子,“各位,我們兩人一組,分散四方查探如何?”
早就意識到事情重要性的東方渡一行人,聽話地迅速分組。
“出事之時,我與那個吉豐離得最近,”白嶼主動道:“好像看到一個黑影在眼前一閃,往毒谷方向去。”
毒谷那邊的大陣好像也受到波及了。
“我去毒谷!”
東方渡修為最高,義不容辭!
如今少了牧樵,他們只有十三個人了。
燕凌飛他們可以兩兩分隊,他就只有一個人。
“白道友,我們也去毒谷。”
渲百向白嶼發出邀請,兩人緊隨其后。
化神修士的靈嬰自爆,就算吉豐算計到了,也不可能一點沒受影響,所以,他們一點也不敢耽擱。
陸靈蹊還一句話沒說,就見這些前輩,分散四方急急走了。
她一個小元嬰…
陣外原本趕來相助,順便參悟前輩們大戰的幾個元嬰真人,沒想到盡在掌握的事情,也能讓吉豐如此翻轉。
好在牧樵靈嬰自爆的時候,還有那些化神前輩們擋在前面,還有林蹊的九方機樞陣在,得了半息的緩沖時間。
東拓灰頭土臉地從碎石堆里爬出來,有些羞赫地道,“林蹊,我送你回千道宗吧!”
他很滿意徒弟李開甲。
不過…
當初林蹊是和李開甲在一塊的。
東拓曾經無數次的后悔,當初沒仗著修為,不給采薇機會,把她也收到天劍宗。
“順便,我也在千道宗呆一段時間。”
吉豐越厲害,千道宗那邊的危險就越大。
山海宗和散修聯盟的元嬰修士,可以裝著受驚自己逃,身為天劍宗的元嬰長老,東拓卻不屑。
“多謝前輩!”
陸靈蹊兩手微握,化身微塵,躲避靈嬰自爆的重影又星星點點地在她身邊重聚,“不過吉豐不傻,我想他現在是不會到千道宗再露行跡的。”
再露行跡,就意味著,他不能安心尋找他們的王后了。
一個他的時候,他是化神境巔峰;兩個他的時候,大概也勉強算化神境后期,但三人…
陸靈蹊雖然不能看出吉豐修為的具體變化,卻能從他們的打斗上估算個大概來。
現在,少了一個吉豐,就算剩下的兩個又重新合了體,也不是巔峰的他了。
甚至可能還受了傷,要不然,怎么著也得抓緊機會,順勢把她按殺。
可是,他沒有,顯然,他現在也是力不從心。
“倒是離此差不多的天劍宗…,可能會是他躲藏的地方。”
東拓的眉頭緊了緊。
他覺得林蹊說的有理怎么辦?
“你確定不要老夫送你回宗?”
東拓這一刻歸心似劍!
“不用!”
吉豐真要沖她來了,他們兩個小元嬰,能擋的時間也有限。
陸靈蹊搖頭拱手,“前輩保重!有什么事…,與我宗保持聯絡!”
東拓看了眼一直躲在她身后聽小女娃,拱手道別:“自然!保重!”
兩宗相隔阿山,距離很遠。
不過,各地的傳送陣都在緊急修復,應該要不了多長時間就能修好,到時兩邊來往,就不用翻山越嶺了。
陸靈蹊目送他也飛遠,才拍拍栗苒的手,“怕嗎?”
“…不怕!”
她都沒來得及怕,就被這位前輩護在了身后。
栗苒從來不曾被人如此保護過,眼中全是信賴信賴,“有前輩在,我什么都不怕!”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陸靈蹊柔聲,“我是說,我要回宗了,吉豐盯上了千道宗,以后…恐怕不會太平,你怕不怕?”現在怕還可以反悔,“要是怕了,我可以…”
“不怕!”栗苒搖頭,“前輩,我喜歡千道宗。”
不管是渲百前輩,還是這位前輩,她都喜歡。
她雖然還不曾到過那里,可是,對那里已經很向往了,“請您把我帶著吧!”
是生是死,她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