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之初帶顧念之去H城最好的頂層旋轉餐廳吃飯。
他把一整層餐廳都包下了,空蕩又遼遠的空間里,只有他們兩人。
餐廳里,穿著長裙的女鋼琴師彈奏著優雅動聽的鋼琴曲,還有瀟灑帥氣的小提琴手在旁邊伴奏。
上的菜都是何之初提前幾天訂好的。
從澳洲空運來的紅艷艷的大龍蝦,美國馬里蘭州著名的藍蟹,阿拉斯加的金色帝王蟹,北大西洋深海里的野生北極貝,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的象拔蚌,上桌之前都是活生生的。
海鮮海鮮,吃的就是一個鮮字。
顧念之跟何之初的口味很接近,她雖然不太像過這個生日,但是美食當前,還是很快消弭了郁悶的心情,歡快地吃起來。
吃海鮮最好配白酒,既能提味,又能殺菌。
顧念之還不到年齡,何之初不讓她喝酒,只給她要了一杯清水,不加冰,這樣不會破壞海鮮的原汁原味。
自己要了一瓶蘇格蘭波摩艾雷島多羅斯威士忌,慢慢陪著她吃。
“何少,你真是有心了。”顧念之拿起自己的清水杯,“我以水代酒,敬何少一杯。”
何之初瀲滟的桃花眼輕閃,悠然舉杯,和她碰了一下,說:“二十歲生日快樂,Mygirl。”
顧念之忽略他語氣中的繾綣之意,笑著說:“我還差幾天才滿二十,您別把我說老了。”
何之初:“…”
他不虞地看了她一眼,低頭又啜飲一口威士忌,語氣淡漠中帶著威士忌特有的清冽:“本來這一頓我是預訂在你生日那天。但是你要去H城,你生日那天就沒法陪你了。”
顧念之不以為然:“你忙你的,我去H城就算是旅游了,不用管我。”
“什么時候去?”
“機票都訂好了,就在后天。”顧念之想到可以跟謝清影說話了,十分向往,“金大狀還給我申請了通行證,我可以隨時去H城,還有M城。聽說慶功宴后,還有余興節目去M城賭場呢!”
M城號稱“東方拉斯維加斯”,博彩業是他們的主要產業。
吃完一頓豐盛鮮美的海鮮大餐,一個戴著白色高帽的廚師推來一輛蛋糕車。
車上放著一個九層塔狀蛋糕美輪美奐。
顧念之欣喜不已,指著蛋糕上的小美人說:“我要這個小人!是我的!”
何之初勾了勾唇,“本來就是按照你的樣子做的,當然是你的。”
這個小小的玩偶大眼睛鵝蛋臉,菱角唇邊梨渦纖纖,長長的黑發束成馬尾,嬌美靈動,確實比顧念之小時候玩的那些玩偶要好看了。
那廚師把蛋糕上的小美人拿下來給顧念之。
何之初這時拿出自己的生日禮物,一頂熟悉的粉鉆冠冕,給顧念之戴在頭上。
“生日快樂。”他俯身下來,極其自然地在顧念之臉頰上親了一下。
顧念之笑了一下,眼里一抹異色一閃而過。
她對著餐廳里的鏡子照了照,發現這頂粉鉆冠冕,跟她在對面世界里那頂完全一模一樣。
“…這也是我爸爸給我買的?”顧念之有些緊張地問。
何之初搖了搖頭,“這是我的聘禮之一,兩家人商議訂婚的時候,我媽媽送給你的。”
那時候她才幾歲?
顧念之:“…”
那她不能要。
顧念之正想把粉鉆冠冕取下來,何之初摁住她的手,“現在不是聘禮了,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可是這太貴重了。”顧念之還是想取下來,“我這里沒地方放,萬一丟了怎么辦?你還是拿回去放你家吧。”
何之初想了一下,覺得有些道理,點點頭,“那你戴上它跟我照張相,我就把它拿回去。”
“好啊。”顧念之笑著答應了,湊過去站在何之初身邊,讓何之初的生活秘書給他們拍了幾張照片。
顧念之挑了最好的照片發到自己的手機里。
吃了一塊蛋糕,顧念之就吃不下了,看著剩下的跟小山一樣的蛋糕,顧念之苦著臉說:“剩下的蛋糕怎么辦?”
“你可以送人吃。”何之初招了招手,讓生活秘書去買單。
顧念之高興起來,“能讓這里的人送去我公司嗎?順便給路總和趙總監也送一份。”
“趙總監?”何之初似笑非笑,“是趙良澤?”
他在那邊認識趙良澤,也知道這邊的趙良澤沒有參軍,而是在路氏集團做技術總監。
顧念之沒有隱瞞,“是啊,就是他,雖然他不認識我,但是對我還是不錯。”
兩人一頓飯吃了兩三個小時,吃完飯,何之初就坐專機回帝都去了。
回到帝都,已經天黑了。
從機場出來,經過帝都三環那個十字路口的時候,他看了一眼那里的紅綠燈。
這里原本是當時接念之回來時候的坐標地點,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磁場出現紊亂,坐標失靈,秦致寧并沒有將顧念之直接回到這邊的十字路口,而是落到了萬里之外的加勒比海蛇島之上。
何之初總覺得這其中有問題。
可他們這邊的科學家檢查之后,一直說啊那磁場共振裝置出故障了,所以才導致坐標失誤。
可好好的磁場共振裝置,他們用了那么多次沒問題,為什么偏偏在接顧念之回來的時候,出故障了呢?
何之初靜靜地看著這帝都三環的十字路口,直到它消失在他的視野里。
此時此刻,就在另一邊世界的同一個地方,霍紹恒一個人用狗鏈牽著小柯基,也走在帝都三環馬路旁邊的人行道上。
已經是十月底,離顧念之被擄劫,已經快兩個月了。
路旁楓樹的葉子開始變紅,像一把把的傘,亭亭如蓋。
前面就是顧念之消失的那個路口,依然車水馬龍,繁華如故。
月色朦朧,天上繁星閃爍。
幾對小情侶從他身邊走過,輕輕哼著歌,是一首他最近經常聽的《假如愛有天意》。
“…年少的我們曾以為,
相愛的人就能到永遠,
當我們相信情到深處在一起,
聽不見風中的嘆息。
誰知道愛是什么,
短暫的相遇卻念念不忘,
用盡一生的時間,
竟學不會遺忘。
如今我們已天各一方,
生活得像周圍人一樣,
眼前人給我最信任的依賴,
但愿你被溫柔對待。
多少恍惚的時候,
仿佛看見你在人海川流,
隱約中你已浮現…”
霍紹恒一時恍神,好像看見顧念之正笑著向他跑過來,抱著他的胳膊不斷抱怨:“霍少,你怎么才來啊?我等你好久了…”
他停下腳步,靜靜地看著前方,突然痛不可仰,默默地在路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小柯基狗阿柯朝著十字路口汪汪大叫,小小的短腿又蹦又跳,恨不得沖到路口中央將女主人叼回來。
他在這里坐到天邊出現魚肚白,才起身離開。
回到特別行動司總部駐地的官邸,看見門前的銀杏樹落下一地金黃色像小扇子一樣的樹葉。
念之曾經把這些樹葉夾在書里做書簽,現在滿地樹葉,沒有人再來拾起來做書簽了。
回到自己房間,他換了身衣服,來到顧念之的房間坐了一會兒。
透過落地窗,可以看見他給顧念之搭的樹屋。
她那時候那么喜歡這個樹屋,白天黑夜都待在里面,還說,要看著樹上的鳥窩,免得“鳩占鵲巢”。
現在想來,她是早有預感了吧?
這邊有早逝的小念之,那她又是來自哪里呢?
樹屋猶在,念之卻不知道哪里去了,小柯基日日蹲守在駐地門口翹首以待,卻總也等不到女主人歸來。
霍紹恒默不作聲地站起來,回自己房間去了。
門口的鞋架上放著兩雙拖鞋,一大一小,是情侶樣式,顧念之放在這里的。
他去浴室洗漱,準備休息。
看見盥洗臺上放著她常用的洗面奶、面霜,還有各種粉水精華,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按照高矮次序碼的整整齊齊。
他的眉眼黯淡下來。
躺在床上,隨手翻到顧念之枕頭下面放著的黑色T恤睡衣。
她曾經偷偷地藏著他的衣服,以為他不知道…
壁櫥里一多半都是她的衣服鞋子和包包。
這些東西時時刻刻在他身邊出現,提醒他曾經有那么一個人,愛他如生命。
這一天,霍紹恒早上去浴室洗漱,似乎聽見臥室里有女子嬉笑耍賴的聲音,下意識說了一聲:“念之,該起床了。”
說完才意識到她不在了,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忍了這么久的情緒終于壓抑不住。
他擰開了水龍頭,任憑水嘩嘩地流。
兩手撐著盥洗臺,久久埋著頭,肩膀有輕微的抖動,不敢去看鏡子里的物是人非。
霍紹恒想,他沒有辦法就這樣若無其事的過下去了。
他換了身軍裝,對著鏡子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然后一個人開著車來到季上將家,求見季上將。
“紹恒,有事嗎?”霍紹恒嚴肅的神情,讓季上將心里很有些不安。
“季上將,念之失蹤,已經快兩個月了,再過一周,就是她的生日。”霍紹恒一字一句,說得很緩慢。
季上將愣了一下,說:“可是我們還在繼續尋找…”
霍紹恒抿了抿唇,繼續說:“我想了很久,從我見到她第一天想起,這么多年,她在我身邊,與其說是我照顧她,不如說是她和我相依為命。”
“但是自從她跟我在一起,為了國家,為了部隊,我一次次把她放在國家利益,放在部隊利益,甚至放在我的戰友之后。”
“我不是抱怨,也不是后悔,只要我穿一天軍裝,我就會這么做。”
“哪怕她今天站在我面前,我也會這么對她說。”
“可是現在,她不見了,她就像從來沒有出現一樣,失蹤了。”
“我已經無法做任何事,更無法履行自己作為一個軍人的職責。”
“所以,季上將,我要退伍。脫下這身軍裝,我就可以把她放在第一位,可以把她看得比我生命中任何東西都要重要,包括我自己的命。”
“我請求您,同意我的退伍申請。”
霍紹恒軍姿筆挺地站在季上將面前,臉上的神情堅毅不拔,無可撼動,一看就是經過深思熟慮,不是一時心血來潮。
季上將也久久地看著他,說:“紹恒,你把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部隊,看成什么了?你為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部隊出生入死這么多年,我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看著你流血流淚又心碎。”
“去吧,去找她,但是不用退伍。我會用全部的力量幫助你。我們的國家,我們的部隊,都會用全部的力量幫助你去找她。——我們就是你的堅強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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