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三十分。
沈繁星公寓的門被敲響。
打開房門,沈繁星毫無意外地笑了。
“怎么?”
厲庭深嗓音淡淡,“吃飯。”
“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沒有。”他頓了一下,又道:“你上次說要請我吃飯。”
沈繁星像是剛剛想起來,“哦,的確,不過畢竟是要價值幾千萬的飯局,今天是不是…有點太委屈你了?”
厲庭深輕飄飄地看了她一眼。
“適可而止,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沈繁星笑著將門開大了點,“歡迎。”
厲庭深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葉清秋端著一碟菜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她頭發挽了起來,一身家居服,身上圍著一條藍格圍裙,看到他,也是微微頓了頓。
沈繁星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轉而將視線放到了沈繁星身上。
“雞蛋有點兒糊了。”
“我看看。”沈繁星走了過去,掃了一眼,“嗯…也不是太嚴重,比起其他菜…已經很優秀了,。”
葉清秋隨著沈繁星的視線望過去,桌子上那兩道有點發黑的菜顯然是她的杰作。
沈繁星臉上有些糾結,“傭人們我都給提前放了假…”
“別吃了,叫外賣吧。”葉清秋說著,就拿起旁邊的一碟菜轉身要去倒掉。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伸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腕。
葉清秋頓住,抬頭看他。
“外賣不健康。”厲庭深將她手中的盤子拿下來重新放到了餐桌上,“你等一會兒,我去炒。”
厲庭深一手將她牽到餐桌前坐下,一手已經解開了西裝外套的扣子,等葉清秋落座,他將外套脫掉,搭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徑自走進了廚房。
沒多久,色香味全全俱到的三菜一湯就呈現在了餐桌上。
厲庭深自然坐到了葉清秋身旁。
“吃吧。”
雖然猜得到做菜不會難住厲庭深,但是面前的菜擺出來,沈繁星還是有些驚訝。
葉清秋卻什么反應,似乎早已經習慣。
厲庭深一直在給葉清秋夾菜。
葉清秋默不作聲,來者不拒。
沈繁星自己吃的安之若素。
一頓飯下來,厲庭深三菜一湯,兩個女人吃飽還有剩余。
而葉清秋炒的三個菜,卻被吃的干干凈凈。
葉清秋最后一些飯吃的極為的慢,看著他面無表情地吃著那些糊掉的菜,捏筷子的手都有些僵硬。
一直到最后,她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
端起空餐盤站起身,卻被厲庭深再次拉住了手腕。
“做什么?”
“…洗碗。”
在別人家吃飯,這種事情,自然要主動積極一點。
“我來。”
厲庭深拿著外套從餐廳出來,兩個女人正在客廳看電影。
大概剛剛播放十幾分鐘。
厲庭深抿了抿唇,在原地站了十幾秒,沈繁星轉頭看他。
“要一起看嗎?”
男人朝著葉清秋看了一眼,見她無動于衷,斂眸,“先上樓了。”
沈繁星點點頭,“哦好,慢走。”
厲庭深掀眸掃了一眼電視屏幕,然后轉身走了。
聽到關門聲,葉清秋有些緊繃的身子松了下來。
“菜做的不錯。”沈繁星夸贊。
葉清秋深吸了一口氣,“別告訴我你早知道他今天會來。”
“我為什么會知道他今天會來這里蹭飯?”
葉清秋:“…”
大可不必說最后兩個字。
電影剛剛結束,房間門便準時響了起來。
這次就算是沈繁星,也覺得驚奇了。
打開門,毫無意外看到她這兩天頻繁見到的男人。
“你該不會是在我家裝了監視器?點兒掐的這么準?”
“正劇九十三分鐘,走之前你們看到十二分三十四秒…”
沈繁星舉手投降,“行了行了我服了,把人帶走吧。”
厲庭深被打斷也沒有生氣,將視線放到了葉清秋身上。
不說話意思卻再明顯不過。
葉清秋也沒再多留,出了門,被厲庭深拉著手坐電梯回了十八樓。
“去洗澡,已經放好了水。”
葉清秋這次站在原地沒有動,半天,溫涼的聲音響了起來。
“晚飯有那么好吃嗎?”
厲庭深平淡的眉眼帶了幾分暖意,“…你在心疼我嗎?”
葉清秋笑了一聲,“…不覺得刻意嗎?在我面前將那些菜吃完,顯得你在我面前有多深情多委屈?你這么低三下四的討好我,我如果不被你感動一下,是不是太對不起你今晚的胃了?”
厲庭深臉上的暖意還在,只是一雙眸子卻是如深海一般,死寂幽深。
“水涼了,去洗澡。”
葉清秋眸子里浮上一層怒意,厲庭深卻笑了笑,上前將她攬在懷里,“你在生什么氣?”
葉清秋身子突然僵了一下。
厲庭深抵著她的額頭,輕淺的吻落在她的眼角,聲音暗啞低沉,“我以后再也不吃那種燒焦的菜了,嗯?”
葉清秋用力推開了他,冷著臉進了浴室。
三年,她與世隔絕,唯一學會的是自己一個人如何努力的活著。
而他們,學的做的,是如何窺視玩弄人心。
晚上,厲庭深依舊抱著葉清秋睡。
軟玉溫香就在懷里,耳鬢廝磨,吻寸寸落在女人的額頭,鼻尖。
攬著她腰上的手松松合合,隔著睡衣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灼熱的溫度。
葉清秋一直弓著身子,低著頭,卻被他一點點拱著鼻尖,仰起了下頜,嫣紅的唇露出,厲庭深沒有絲毫猶豫地便吻了上去。
葉清秋眸子狠狠顫了顫,伸手抵上他的胸口要推開他。
那鋪天蓋地的氣息籠罩著她,旖旎煽情的氣氛讓她心慌。
她能清晰地感覺得到碰觸到她的欲望。
再這樣下去…
思緒停頓,隨著厲庭深松開她的唇,埋首在她的頸窩。
“不要害怕,我不做…”
聲音埋在頸窩聽起來有些悶,啞透了的悶。
腿上清晰的觸感還在,頸窩里的呼吸凌亂又粗重。
她被男人緊緊抱在懷里,心里一股酸楚突然涌了出來,酸澀的眼眶讓她猛然閉上了眼睛。
不行。
不能。
不準。
葉清秋,你最好別心疼。
接下來的三天,葉清秋每天都跟沈繁星待在一起,散步,逛商場,去公司,去薄奶奶家。
然后跟厲庭深一起吃早餐,一起用晚餐,出門前一個吻,晚上被他抱在懷里索吻…
肖楚隔天早上接厲庭深的時候,親眼看到葉清秋吻了男人的唇角。
那種感覺…有點突兀。
像是見了鬼的感覺。
連著三天,都是如此。
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得到厲庭深的心情,是三年來最愉悅輕松的。
他不知道兩個人到底發生了什么,以至于現在完全一副和解了的樣子,也許,他心里那種怪異突兀的感覺只是他的錯覺。
“厲總,涼小姐問您今晚有沒有空。”
壓下心頭的異樣,肖楚邊開車邊說,透過后視鏡看厲庭深的臉色。
“自從出院后,您再沒有聯系過她,我用您很忙的借口壓了一周了…”
厲庭深剛剛為止還不錯的心情,漸漸沉了下去。
“后天就是中秋節了,涼小姐心思敏感,已經讓人查您的行蹤了…”
如果不是他盯得緊,防的嚴,怕是早就被她發現葉小姐了。
厲庭深沉默了片刻,道:“…知道了。”
肖楚一頭霧水。
知道什么了?
沈繁星很明顯看得出來葉清秋最近的心情比一開始好了很多。
看她抱著手機坐在那里搜家常菜,她撐在沙發扶手上,淡淡道:
“看來今晚你們兩個又想在我這里蹭飯?”
“你自己一個人吃不是孤單嗎?”葉清秋連頭都沒抬,語氣是她慣有的漫不經心的調子。
“不,阿川下午回來。”
葉清秋抬頭,看著沈繁星一副淺笑嫣然的樣子,眸子轉了轉,勾唇一笑。
“…放在一般人身上,是不是應該很識趣地不打擾你們久別重逢的二人世界?”
沈繁星理所當然的點頭。
葉清秋笑了一聲,“很遺憾,我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就不是一般人,葉清秋是真的沒走。
薄景川回來帶著沈繁星直接去了臥室,晾了她一下午,都沒走。
從盛景莊園臨時安排來的傭人已經開始做晚餐了,她還是坐在沙發上穩如磐石。
“鐵了心賴在這里?”
“你老婆在家里孤苦無依是我一直在陪她。”
孤苦無依…
“你回來了馬上就想趕人,是不是太忘恩負義了?”
薄景川神色淡薄,聞言只是不咸不淡地睨了她一眼。
“如果你的恩義就值你和他一頓飯的話,那也不是還不起,盡管留下。”
然而一直等到晚上八點,三個人守著一大桌子菜,并沒有等到那個最近厚著臉皮經常來蹭飯的人,卻等來了一條沖上熱搜的娛樂新聞。
C&P娛樂總裁與涼絮兒共進晚餐。
還有一份據說是兩個人一起用餐的餐點目錄。
頂級進口牛排剛剛在國外拍賣得來的藍鰭金槍魚特級廚師親手煲的湯高級甜點師的蛋糕和冰淇淋 有人估算這頓晚餐的價格,最后被網友稱了“天價”二字,夠普通人吃一輩子了。
沈繁星再一次懷疑自己,居然又一次看錯了男人。
一旁薄景川再次催她吃飯,沈繁星早就沒了什么胃口。
薄景川沉下臉看向今晚死活都要留下來的葉清秋,葉清秋卻拿起筷子,扒了一口米飯進嘴里。
“沈繁星,你可得多吃點兒,不然你老公可能要把我弄死的心都有。”
她開口,像沒事人一樣,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見沈繁星沒動,葉清秋夾了一口菜,停在嘴邊,掀眸笑著看她,“我本來想明天跟你一起去福利院的,他今天鬧這么一出,明天也許會盯的我更緊…”
說來奇怪,每次他自己覺得自己做錯了事,總要往她的身上施壓。
沈繁星恍然。
一旁的薄景川捕捉到福利院的字眼,“要做什么?”
沈繁星抿了抿唇,這事兒,倒是一直沒有跟他提過。
也沒辦法提,厲庭深是他的兄弟。
她管葉清秋,也的確屬于…一樁閑事。
原因出于葉清秋曾經替她解過圍,也出于她和臨臨的一段緣分而延伸出來的惻隱之心。
以前他們本來默契地都不打算摻和他們兩個人的事情,但是…
就走到了這一步。
“我明天要把臨臨從福利院帶出來,然后送到奶奶家一起過中秋。”
薄景川的視線掃過來,沈繁星只能坦然面對。
“膽子不小。”薄景川良久漠漠開腔,目光卻轉向葉清秋,“當年跟我清賬,就是為了躲起來生孩子?你以為你能瞞多久?”
葉清秋雙手收緊,掀眸直接迎上薄景川此刻滿是威壓的眸。
“不然呢?我讓你帶我離開平城,你做得到?”
薄景川眉心蹙了起來。
顯然這個問題對他來說不是選擇題。
答案自然是不會。
他當初也從未想過葉清秋會提出這個要求。
人總是要有自知之明。
沈繁星在一旁聽的不明所以,“什么意思?你早在三年前就參與了他們的事?”
薄景川抿了抿唇,握住了沈繁星的手,“我當初并不完全知情…”
沈繁星蹙眉,“你早就知道臨臨的存在?”
“不是,沒有。”薄景川雙口否認,“福利院是我第一次知道…我沒有那么多時間去理會一個對我無關緊要的人。”
葉清秋冷笑了一聲,“我這無關緊要的人走到現在真是托了你的福。”
薄景川瞇起眼睛看向葉清秋,“…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我當初把人借給庭深是我們之間的事,他有求于我,我出手幫他,為你隱瞞你在獄中的所有消息是你提出來的唯一補償,倘若我不選擇補償你呢?別跟我翻舊賬,我們之間清清楚楚。”
沈繁星大概聽明白了。
“所以主要就是你不僅參與了,而且還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薄景川眸子里的寒氣收回,無奈地看向沈繁星。
“…繁星,那是當初。即使我做錯了,那…現在的我也是無辜的。”
又是承認錯誤又是委屈巴巴。
葉清秋想,薄景川其實是個狗男人。
“那么,無辜的犯人。”沈繁星輕輕淡淡的笑,“當初兩邊都不得罪,那現在半路冒出來的臨臨呢,你打算怎么辦?”
葉清秋眸子動了動。
薄景川抿唇,“…臨臨不該是我的責任,該誰負責就讓誰去負責。”
說的好像臨臨是他的兒子。
沈繁星被薄景川的話搞得哭笑不得,這么一個男人,跟她耍小心思賣乖。
她直接挑明,“臨臨的眼睛不能耽誤治療,你答應幫我…”
薄景川眸子暗了暗,沉默幾秒,低聲道:“…已經在安排了。”
葉清秋的眸子狠狠顫了顫,聲音因為壓抑的激動變得顫抖。
“真的嗎?臨臨…臨臨的眼睛真的能治好?”
“檢查,診斷和治療歷史檔案已經給他們了,等回復。”
“等回復…好…等…”
這個答案讓葉清秋有些失望,但是比起以前毫無進展,又已經好太多。
“我能有辦法把一條人命從閻王手里奪回來,就有把握治得好一雙眼睛,你不用思慮太多。”
葉清秋知道薄景川有本事,從三年前就很明白,他說能救回一條命,那就一定是救過。
可跟她又有什么關系?
她現在只希望,臨臨的眼睛,不會成為他唯一的意外。
“謝謝。”
如果薄景川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也不用再去指望別人了。
厲庭深晚上九點多回來,葉清秋已經洗漱好了靠坐在床頭玩手機。
見到她在,他松了一口氣。
“晚餐吃了什么?”
“好多。”葉清秋眼睛一直盯著手機屏幕,聲音平淡,“薄景川回來了,做了好多菜。”
厲庭深頓了一下,似乎是默算了一下日期,像是對上了號,淡漠的表情閃過一絲了然。
洗完澡出來,葉清秋已經背對著他躺下了。
厲庭深掀開被子躺了進去,伸手將她的身體攬進了懷里。
一直閉著眼睛的葉清秋,眉心忍不住蹙了起來。
“明天要做什么?”
葉清秋微微將頭撤離了厲庭深的胸膛幾公分,“不知道,或許在家里待著,或許出去逛。”
“我讓肖楚跟著你。”
“你哪天沒讓他盯著我?”葉清秋漠然地闡述著事實,閉上眼睛不看他,看起來是在生氣。
厲庭深攀在她腰上的手緊了緊,“那你自己會乖乖的嗎?”
葉清秋冷笑了一聲,“你覺得我這兩天夠不夠乖?”
“葉清秋。”
他突然開口喊她的名字。
“嗯?”葉清秋微闔著的眸子張開,輕輕應了一聲。
“今天晚上…”
“怎么?”
厲庭深看著她眸子里茫然帶著探尋的神色,目光突然又疊加了幾分沉郁。
葉清秋見狀,眸子輕轉了一下,隨后染上幾分淺笑。
“今天晚上怎么了?難不成你還要當面跟我炫耀一下你們今晚的晚餐有多好吃嗎?”
“你知道?”
葉清秋坦然地點頭,“現在誰還沒個互聯網?”
“既然知道,為什么不問?”
葉清秋愣了一下,突然笑出了聲。
“我問什么?”
那一聲笑,一句反問,讓厲庭深深覺一種自取其辱。
他目光沉沉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
葉清秋卻先開了口。
“后天,我要去薄奶奶家過中秋節,你能不能別再讓人跟著我?”
厲庭深眸子微微縮了一下,起身靠在床頭,“中秋節你去別人家過節?”
“不然呢?”葉清秋笑了一下,“做人情人怎么能沒有一點眼力見兒?難不成我還要纏著你晾著正兒八經的女朋友不管,陪我過中秋啊?”
那臉上的笑,又是那種沒心沒肺的模樣,看著格外刺眼。
厲庭深岑薄的唇角壓了下來,長眸是濃稠的沉郁。
剛剛他主動提及的幾個問題,她一句話像是幾個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臉上。
情人…
即使心里知道她剛剛的確想的是這個,但是現在挑明了說出口,像是一把寒光湛湛的利刃,將他整個人都剖開。
“我不給你找麻煩。國內我舉目無親,一個人過未免顯得太可憐,沒人陪,我總得自己想辦法找點兒人氣。難不成,你真想把我一個人丟在家里過?”
厲庭深一直沉默著看她,眸子里是密不透風的晦暗。
兩分鐘得時間,被他營造的像是過了一個世紀一樣。
“好,明天我讓肖楚準備禮物,中秋節讓他送你過去。”
放在被子上的指尖微微顫了顫,臉上的笑卻更深了幾分。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中的答案。
“好。”
二和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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