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慕云的護工為她擦了擦眼淚,她定了定心神對著鏡頭說:“謝謝雪雪,謝謝你們一直惦念我的游戲朋友們。我是周慕云。恩……咳咳,對不起……剛才有點失態了,實在是抱歉。
兩年前因為身體抱恙,我退出了直播平臺,放下了我最喜歡的游戲世界。
一直欠大家一個解釋,這件事相信大家也都快遺忘了,我本來也不想再提,可是事關一個大滿貫選手的清譽,在他退役的這一天,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澄清一下。
這件事是關于我退役階段以及后來長安夜下與我產生糾紛的事情。
我原本就覺得自己算不得是什么公眾人物,也不是大紅大紫的明星,畢竟我一意孤行的拒絕了戰隊、公司對我的包裝和營銷,把我的搭檔推了出去,感謝他這么多年以來風雨兼程的保護我,也感謝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有這么多熱心的朋友關心我、照顧我,真的讓我感覺非常的溫暖。
對不起大家,我一直隱瞞了我是先天性腎功能不全患者的事情,這件事情的確是真的,并非狗仔隊空穴來風。”
直播平臺下面一片嘩然,周沐沄那些年退役時期攢下的黑粉,一夕之間也不敢跳動了,看見她瘦骨如柴的身軀與蒼白的臉頰,直播視角另一頭肅穆潔白的病房和一大堆看不懂的電子射頻儀器,沒有人會懷疑周沐沄的自白是假的。
周沐沄的老粉絲終于忍不住挑出來在彈幕上嚷嚷到:坐等看長安夜下打臉!!還我女神的公道!!
周慕云抿了一口水,深吸一下氧氣繼續說道:“我在四歲時,接受了腎臟移植手術,如果沒有那位將腎臟捐贈給我的天使,我的壽命僅有不到10年的時間。我跟其他健康的小朋友們不太一樣的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長大以后要面對什么,每一天都在希望,命運能夠有反轉的時候。
12歲那一年,我在直播平臺上認識了廖新宇。初次見面,是在14歲的一個午后。
咳咳,……我其實年紀比他小兩個月,而且我看上去小一點對不對,那時我是種子選手里面的小隊長,我希望自己能有話語權,所以在那個時候我就對他說了謊話,說自己比他大,以至于到了長安夜下做種子選手的時候,我依然謊報了年齡。
我確實是謊報了年齡……但是新宇沒有,我沒有因為年齡的關系違反任何賽制,但是我也不乞求大家能夠原諒我,錯了就是錯了,我坦然面對。
言歸正傳,澄清了年紀的問題,現在說一下我退役那年發生的事情……咳咳 21歲那一年我得了一次肺炎,醫生說因為我身體的腎臟是移植來的,所以每一次感冒都會加重腎臟功能的負擔,因為經歷前所未有的重病,腎功能檢查的指數都即將要突破腎衰竭的臨界值,為了保命,我整整臥床2個月的時間。
腎功能不好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就是生病的時候渾身上下都沒有一丁點力氣,抓東西抓不住,那個時候做什么都是有心無力,全身都覺得懶懶的。
21歲時候,醫生告訴我,我已經負擔不了任何高強度的電子競技以及配合訓練,只要能夠退役好好療養,也許我還有10年的時間可活,如果我不退役,那么我最多只剩2年時間,而且這2年的時間里,我的失誤率將會非常非常高。
如果想保命,最好馬上去專業機構進行長期療養,那時候正好是盛夏,我在家里養病,半年后才離開屋子,當我再次看見綠色的葉子的時候,我直覺的我又活過來一次似的,我想用所剩不多的時間去體驗這個世界,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畢竟生命和時間實在是太珍貴了。
所以我立即決定退役。
22歲那年的冬天我分別去了扶桑和韓國療養,在韓國釜山結識了《星際爭霸》第一人皇LAN,并因為一時手癢帶著我的小徒弟跟他們戰隊切磋了一番,結果是因為長時間遠離賽場,精神狀態頹靡而輸掉了友誼賽,被網友們批評為不管自己家的男人千里送人頭的‘渣周周’,友誼的小船就此破裂,一時間跟韓國選手傳出很多緋聞。
當時感激我的粉絲們,一直堅定的強調我是去偷師的,我其實真的沒有什么別目的,也不是為了在新宇的緊要關頭氣對方,我真的是沒想到那次事件會給電競造成這么大的影響。
我自以為自己已經實現了人生在電子競技世界里的所有的目標,為了一直照顧我的家人的情感,我在決定退役了,卻忘記了,作為一個大滿貫選手該有的責任和立場,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代表天朝電子競技事業,代表我曾經的搭檔和戰隊。
LAN問我為什么我要在巔峰時期退役,是不是害怕輸,或者想保持在賽場上終身不敗的戰績,我只是告訴對方真的打不下去了。
LAN對我的隔空表白我也很錯愕,我答復他我們之間絕對沒有可能,并且從那時開始我就下定決定,一定要做一個好的教練員,不能再去國外療養了。
大家最不理解的是當年我已經買斷前程離開了長安夜下組建了地球最強戰隊,卻又在退役前與地球最強戰隊解約簽回長安夜下。
其實當時我和新宇的組合并不是因為他變成國家隊選手而決裂了,我并不是在地球最強心灰意冷,我也并不是要跟他爭奪戰隊話語權,更不是因為跟韓國選手有緋聞的關系,而是因為我想把“Nebula”和“o”買斷帶回地球最強戰隊。
當時我和新宇離開長安夜下戰隊的時候,我們的人是自由了,可是賬號卻不自由,我的愿望就是讓他們就把“Nebula”和“o”賬號還給我和新宇,條件就是答應他們在給長安夜下打一個半的賽季。
合同我的確簽了,也的確是我食言了,確是是我違約,確是是我做的不好,讓大家失望了。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的日子,長安夜下(游戲戰隊名字)又用一紙續約約合同威脅我,讓我重返游戲賽場……當時的長安夜下以為我肯定能回去重振長安夜下的盛世,就偷偷簽了很多代言公司。
其中有幾個對我特別嚴厲的贊助商,知道我要爽約了,便在世界頻道詆毀我,說我言而無信,是大滿貫歷史上污點最多的選手。
盡管后期我的爸媽有能力幫我從戰隊那邊解約,并能夠把謠言都平息下去,但是我覺得解釋再多也是沒有意義的,不如讓這件事就此結束。
我沒有做過任何愧對良心的事情,我只是實在沒辦法兌現我的承諾,是我對不起長安夜下。現在我知道,人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可強求,兩個角色形象賬號并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情,名譽之于一個大滿貫選手同樣的重要。
那時新宇一直在國家隊訓練,只要有時間,他就會偷偷跑出來到醫院去看我。但是我那個時候特別喪氣,沒有信心能夠活下去,他就答應我一直陪我玩游戲,玩到我走的那一天。
我當時很想告訴他,我看見他似乎又有了新的起點,新的目標,我已經不僅僅只想玩游戲了,我還想有一個完整的人生。
可以嫁人生子,可以陪伴所愛之人走到老的人生。
可是像我這樣身體狀況欠佳的小朋友,想談戀愛這件事真的是很奢侈,白頭到老也是一種妄想,因為我的壽命有限,是無法對一段感情擔負起完整責任的。
自此,我覺得自己是最沒有資格去談論新宇的人,也沒有資格去喜歡他的人。
他太善良了,所以總是容易被人欺負。
但是過去這些事情一直困擾著他,未來可能也會影響他,趁著這次他正式宣布退役的契機,我將你們所有疑惑不解的地方都交代清楚。
希望你們善待他,不要總是詆毀他,不要總是嫉妒他,不要總是噴他,也許他是狂妄了一點,但是他的技術是毋庸置疑的,他是憑借自己的實力走到今天這個位置的。
我與他搭檔的這些年,他一直堅持幫我隱藏我是先天性腎功能不全腎移植的秘密,道德綁架他,是他一直不離不棄的陪伴我,支持我,鼓勵我,我才能在電子競技的世界里堅持下去。
他并不在乎在游戲或電競的世界有什么崇高的地位或者拿到多少獎項,亦或是讓所有人都眼紅的代言費,他都不需要。
他只是一個癡迷于游戲世界的熱情的少年,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搭檔,我想,有這些就已經足夠了。”
周慕云一口氣說完了她想說的所有的話,她害怕萬一她有所停頓,她就會哽咽的說不下去。
她說的話,從來不是索然無味的東西,而是一石激起千層浪的秘辛。
網友們已經徹底倒戈站在周沐沄的一邊:去他娘的長安夜下!!!當初誰在貼吧和微博上使勁黑掐噴來著???EXO
ME?現在都給…
我詐尸起來道歉!!!
直播間里的郁飛雪已經哭得泣不成聲,而廖新宇一直在默默的聽著,一邊聽一邊流淚,那淚水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停不下來,沒有人會嫌棄是一個男人流下的。
周慕云去瑞士進行療養之前在家里寫下了一封遺書,因為她知道,抵達瑞士之后的每一天,她都有可能死掉,她不想讓廖新宇看見她臨終前最難看的樣子,她知道告別要趁早,不然等到她都沒有力氣張開嘴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所以她在給廖新宇的信中寫到:“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最珍貴的經歷,不是成為大滿貫選手站在領獎臺上的瞬間,而是在直播平臺上遇見你。我要感謝那個曾經把腎臟捐獻給我的天使,還要感謝一直傾盡全力照顧我的家人,沒有他們,我無法渡過完整的一生。
感謝這個網絡世界,它給我們提供了一個可以施展技術的平臺。感謝上天讓我遇到你。
也許輪回轉世之后,時過境遷,滄海桑田,斗轉星移,但是只要閉上眼睛,我希望你還能夠記得,我們在一起時玩耍的快樂。
就算未來再艱苦,就算世界全部被黑暗所籠罩所吞噬,我也要感謝你,曾經用最真摯的感情照亮我,照亮我的人生。
也許以后再也不能夠再聽見你的呼喚,也許絕望讓我討厭這個世界,但是只要你還身在這個世界中,我就會期待這個世界是光明璀璨的。
我會繼續迎接明天早上的清晨活下去,日后縱使我們會分離,不管在天涯海角,我都會在第一時間認出你…
蒼天啊,我真的很想再多活兩天,我很愛你,說出這樣的字眼可以嗎?
我沒有什么特別好的文采,希望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不要太悲傷,希望一切都不會太晚,如果有可能,那在未來等著我吧。
永遠愛你的周沐沄。”
廖新宇一直等著周沐沄在鏡頭的另一端澄清當時發生的流言蜚語之后,才主動答復網友:“我想,表白這件事,一定要留著等我見到她的時候好嗎?我要下線了!!!”
網友和粉絲已經不太理智了,在直播平臺留言區拼命狂刷非要讓廖新宇當著全網向周沐沄表白不可,還有很多廖新宇的鐵桿都上線要他先給群眾們一個交代再說。
可是廖新宇就是那種我一定要按照我的心意來辦的人,就算跟天作對我也要堅持我自己的想法。
廖新宇在直播間把這封信交給了郁飛雪,讓郁飛雪代替自己把周沐沄的感情都表達清楚,他說:”不行了,我不能再磨蹭了,小雪,直播間交給你了,我要趕緊撤了!!”
他要買最近一班的機票去瑞士。
其實在周沐沄出發去瑞士療養之前,廖新宇就已經知道周慕云要去瑞士的事情,他看過信之后,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周沐沄能多活幾天,就假裝自己不知道有這封信的事情。
他是個倔強任性的人,在這3年的時間,他每個月都要飛3趟瑞士去蒙特勒全球頂級療養院陪周沐沄,哪怕辛辛苦苦的飛行20幾個小時,只能陪伴對方1天都不到的時間他也要去。
他絕對不向命運低頭,決定退役前一天,他在周沐沄的哥哥周津汐的聊天視頻下見到周沐沄衰敗如土的臉色,他也絕望了,他也被現實擊垮,他必須第一時間趕到周沐沄的身邊。
他立即跟國家隊交代申請辦理退役手續。
郁飛雪有點晃不過神來,她看見信的抬頭寫著“自此以后,我若不在了,堅信如見人。”的話,她就嚎啕大哭起來。
他們之間的感情,早就已經勝過男女之情,亦親亦友,患難與共。
他一直堅持不退役是因為一旦退役之后就沒有辦法維持現役選手才能有的收入,他參加頂級財閥舉辦的國際電子競技對賭,只是因為他答應了控制頂級醫療機構背后的金主,為他們效力,這樣周沐沄才能一直插隊拿到針劑。
本來,在退役那年的最后一個賽季,他還有一項私密的個人賽的對賭戰要打,可是在他決定退役的那一天早上,周沐沄的哥哥周津汐給他打電話說:“你的沐沐今天狀態非常的不好,她昨天剛做了一次透析,她不讓我告訴你,原先1星期3次的透析,已經加到1個星期5次了,今天輸白細胞之后發生了嚴重的免疫反應,她說她等不下去了。
今后透析的次數會越來越多,越來越頻繁,她不愿意變成世界的累贅,也不想一個吸血鬼,你要是再不來,我就會同意她去巴塞爾打戊巴比妥鈉(安樂死)。”
廖新宇一直堅持到周沐沄實在等不下去的時候結束了他的電競生涯,他是一個電競超齡選手,一直憑著毅力堅持到26歲,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為了聽周沐沄的意見不退役,還是為了竭盡全力多賺些錢用盡所有的力氣去挽留對方。
廖新宇趕到瑞士的時候,他看見周沐沄蒼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臉時就已經開始后悔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更早的退役,多花些時間來陪她。
周沐沄看見他的時候搖了搖頭:“我不想讓你這時候來看我這個樣子……”
廖新宇還是那么帥,別的電競選手因為長期坐在電腦和鍵盤前面,身材或多或少都會微胖,嚴重的啤酒肚都會有,哪有人能像廖新宇這樣腰細腿長的?退役可以直接去做娛樂圈偶像的人?
周沐沄因為腎臟嚴重衰竭,頭發絲里面已經盡是白發了,她在直播鏡頭前都是帶著假發,見到廖新宇的時候,她也不愿意摘下來,她看了看廖新宇熬的清瘦的臉說:“你怎么不好好吃飯?”
她知道廖新宇從小到大的飯量如同小貓,要不是認識她之后每天逼著他喝豆漿,他這輩子肯定就只是一個豆芽菜的身材,然而廖新宇就是這樣旱地里養大的苗,稍微澆點水就能竄起來的蒲草,誰能想到就這樣的豆芽菜喝了豆漿之后一年就長了10公分呢。
廖新宇抓著病床上的欄桿說:“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面黃肌瘦……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
周沐沄不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如何能吃的進去飯?日不能思、夜不能寐這種話他怎么好意思說的出口呢?
他生怕睡的太熟的晚上接不到周津汐的電話,周沐沄就在緊急搶救中去世。
他那時候瘦的骨節分明,除了能打電子游戲之外,身體其實廢柴的連一桶水都提不起來,他把自己的生活質量壓縮到最低,省下的每一分錢都投入到周沐沄的治療項目中。
周沐沄接過粉絲們特意從南海觀音廟請的長壽符,貼近鼻子尖聞了聞,一絲沁脾的檀香氣溢出。
看了看自己的手,枯如瘦柴,手背連著鎖骨處一條青筋里埋著靜脈鎖骨穿刺注射用導管針,皮膚早已沒有任何光澤,這樣的她,還有什么值得對方去愛的?
她難過的別過臉去,先是抽噎,接著就開始不可抑制的抽動起來,她現在,就連眼淚都不能好好的流了,聲嘶力竭的痛苦,卻擠不出兩滴眼淚。
廖新宇抖抖手,捏住她的手讓她仔細的掐一掐這個長壽符:“你見了我還要硬擠金豆豆?!不許再哭了,不要因為我是你的粉絲你就可以隨便這樣……“
周沐沄的手被廖新宇溫熱的大掌包裹住,指尖輕輕用力捏了捏小布包,里面有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稍微懂點事的女孩子都明白這里面裝了一個戒指。
周沐沄心跳開始加速,她抖著手,小心翼翼把長命符里面的戒指的掏出來看,掏出來看的瞬間,心涼了半截,她發現這根本就不是一枚鉆石戒指,而是一枚像綠色小糖豆一樣的祖母綠戒指,若是帶在指尖,肯定煞是可愛。
周沐沄破涕為笑的問:“你這是…哄小孩子嗎!?……”
送給她的祖母綠寶石宛如一粒綠色小糖豆,這是要跟她做什么?安慰她?憐憫她?還是鼓勵她?
廖新宇一直故意留著這絲懸念吊著周沐沄,這懸念就像一根繩一樣緊緊的拽著周沐沄的精神,這就是她生命線,她人生剩余時間里最大的指望,這個答案一天不揭開,她就要一天一天的等下去。
她真的已經等不下去了,這一刻,她認命了。
她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到廖新宇看她,可是他鄭重其事的坐下,來了,就給她一枚祖母綠糖豆一樣的戒指,這已經說明了一切,她曾經想過,他哪怕是騙騙自己也好,反正自己都是一個快要死掉的人了。
可是自己不管怎么撒嬌耍小性子去試探他,他都忍著,還把他攢下的所有積蓄都拿出來給她治病,她怎么阻攔都沒有用,她這病,根本就沒得治,這是命。
算了,一個人若是愛對方愛到了骨頭里面,這種愛,早已經升華超越男女之情了,那么就算他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