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半自動

　　傀儡殿深處，原本優哉游哉正在小憩的工部老尚書，此時只覺這大殿之內明亮的一盞盞燭火，正在近距離炙烤著自己的老臉，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雖然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吳顯貴知曉，被年輕帝王看到窘態的自己，臉龐定然極為通紅。

　　不過活了這么多年，和李淳風一起并稱為朝堂老頑童的工部老尚書，自然也不是吃素的，隨后于極短的時間內回復如常之后，抬手對著一旁的趙御深深一拜，恭敬開口道：

　　“陛下親自降臨傀儡殿，老臣此地蓬蓽生輝！”

　　“吳顯貴，怎么朕一來，便看到你這老家伙正在角落里偷懶呢？”

　　平穩的帝音自趙御口中傳出之后，老尚書那溝壑縱橫的臉上頓時皺成了一團，隨后苦巴巴地開口回應道：

　　“陛下明鑒，老臣只是吃口干糧，喝口茶而已，畢竟臣已經老了，精力不比當年，而這種拼接機關部件的體力活更是做不動了。”

　　此言一出，趙御點點頭，笑著開口道：

　　“老尚書辛苦，工部這段時間的貢獻，朕比誰都清楚，你忙得有時候連早朝都不來，因此朕也只能親自來你的地盤看看。”

　　年輕帝王的回應聲雖然一如既往的穩如平湖，但是卻讓身旁的老人眼光閃動，就差老淚縱橫，隨后其帶著顫抖的聲音接著響起：

　　“陛下，老臣恨不得自己可以年輕個二十歲，哪怕十歲都行，臣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時間能多一些，再多一點。”

　　語畢之后，老尚書抬起手，指向前方組裝了大半的傀儡上空，那一幅復雜無比的構造圖，蒼老的眸子之中，露出了自豪之色，聲音再次傳出：

　　“雖然老臣精力不必當年，但是依然還是不負陛下的重托，陛下您看，這殿頂如此復雜的構造圖，便是老夫日夜不睡，親自一筆一劃地搞出來的。”

　　老尚書的話音落下，負手而立的趙御，抬頭靜靜地注視著上方的機關構造圖，隨后年輕帝王帶著無窮威嚴的目光，順著圖上那復雜的紋路逐漸移動，許久之后，煌煌帝音才向外傳出：

　　“這是，朕之前提出的投石車傀儡？”

　　“陛下圣明，正是。”

　　老尚書自豪一笑，整張臉直接笑成了一朵菊花，隨后自信飛揚的聲音繼續傳入趙御耳畔：

　　“當初在神州浩土北極之地，陛下要工部建造一種可自行發現敵人，并且自主防御的機關傀儡，用以駐守咱們大夏極為綿長的國境線，隨后老臣聯和工部，機關宗以及全大夏幾乎所有大匠開始沒日沒夜的進行創造。

　　“但是陛下，這是整個神州浩土人族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創舉，因此絕不容易，同時很多概念，包括老臣在內，都是第一次聽聞。”

　　“朕知曉，朕的要求和你們匠人原本根深蒂固的思維相悖，因此這其中的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年輕帝王的話音落下之后，老尚書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抬手輕撫白須，繼續緩緩開口：

　　“陛下所言甚是，自古以來我等匠人所奉行的理念，依然停留在器之階段，也就是將天地間的天然物品，制作成工具，無論是子民們家中常用的各類器具，還是將士們的甲胄和劍刃，都是沒有靈魂和思維的。

　　“因此我等匠人從未考慮過，可以創造出一個具有思維和靈魂的機關傀儡，因為這只存在于神話之中，直到我等見到了那一尊銀山大尊。”

　　說到此處，老尚書的眼眸之中的光，一瞬間變得極為狂熱，感嘆無比的聲音隨后響起：

　　“銀山大尊是如此的不可思議，甚至可以稱之為傀儡之中的神靈！老夫面對它，就如同一只深井之蛙，也像是一個鐵匠學徒，忽然獲得了世間最玄奧的神兵利器，卻連最皮毛的符文都難以看懂。

　　“而當一個人知道了超過他認知太多之事時，卻并非好事，因此在我等皆陷入了迷茫，也走錯了方向。”

　　老尚書的話語讓趙御表情微微一凝，隨后年輕帝王收回望著前方的目光，轉頭注視著身側的老人，表情平和，露出傾聽之色。

　　趙御并沒有開口，但是老尚書繼續對著前者一拜，蒼老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陛下所提到的要求之中，有一點極為關鍵，便是自動識別敵人，以及自行精準地發動著攻擊，因此一開始，包括老夫在內，都認為要做到這一點，則需要讓這傀儡擁有自己的思維，換而言之，便是去創造一個全新的生靈！”

　　生靈這兩個字，自老尚書口中傳出尤為鄭重，隨后其蒼老的面容變得極其落寞，喃喃開口道：

　　“但是賦予生命，那可是天地大道的范疇，是禁忌，又豈是我等人力可以染指，換句話來說，我等這些匠人相比較于整個天地，簡直就如塵埃一般渺小，能夠繁衍生存已然是天大的恩賜，又如何能夠做到去賦予一個器具生命呢，這有悖于自然的法則。”

　　“朕明白老尚書所言，天地之間，涉及干涉生老病死輪回之事，皆為禁忌！”

　　趙御烏木般的眸子之中，閃過沉凝，隨后其抬手，示意老尚書繼續，而后者再次一拜，聲音傳出：

　　“隨后在一籌莫展之際，我等想到了陛下賜予的道魂，想著能否利用這神乎其神的道魂，去讓這機關傀儡真正活過來，但是我等還是失敗了，因為道魂的本質是生靈和天地之間溝通的媒介，是思維的具象化，因此道魂的基礎是生靈，沒有思維的機關傀儡根本無法融合道魂，所以這一條道路同樣是死路。

　　“一條又一條的死路，讓我等明白了銀山大尊是多么的偉大和不可思議，老夫不知道整個世界之上是否還有另一尊如銀山大尊般的傀儡，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哪怕我們真的賦予了一尊傀儡生命，那這個過程是絕對是不可復制的，獨一無二的。

　　“因此這與陛下的初衷同樣不符，陛下希望用一種強烈的手段，去守護整個國境，那便意味著這種傀儡的需求量將會極為巨大，也從側面封死了賦予靈魂這類做法。”

　　老尚書口中這源源不斷傳出的話語，預示了整個工部和大夏匠人在研制階段，究竟經歷了多少失敗以及彎路。

　　趙御可以清晰地體會到老尚書此時內心之中那千回百轉的復雜心情，隨后年輕帝王抬起右手，指向殿頂的那一幅構造圖，平穩的帝音隨后傳出：

　　“因此爾等最后想出來的方法是由人控制一部分，換而言之，朕也可稱之為半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