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才?
大路上人不多,平安這會聽著苗蒲祿的牢騷心里也在想事情,所以沒有顧身后,更沒想到李德才這個幾十歲的人身體此刻這么矯健,竟然能跑到自己前面還硬硬的往自己懷里塞東西。
觸手的感覺綿軟,不像具有攻擊性,平安接住了,低頭看懷里的這個“東西”,沉聲問:“李德才,你干什么?”
李德才給平安塞的竟然是一個熟睡中的孩子。
這個孩子有著一張和她母親相仿的臉,像極了李笑梅。
李德才沒答話,鼻孔急促的出著氣,苗蒲祿一瞧平安抱的牢牢的孩子,怒聲道:“你瘋了!不聲不響的,平鄉長要是沒接住,孩子不掉地上了!”
“有你這樣當爺爺的沒有!”
后面跟著李德才的人圍了過來,其中一個說:“你要負責。孩子他媽不見了,你得管管。”
平安看了一下這人,沒吭聲,苗蒲祿質問說:“你這話說的糊涂,你是說要平鄉長找孩子他媽,還是說要管這個孩子?尋人找公安,孩子媽不在有她姥爺,你們這是在干嘛?”
“你得管!”李德才像是一頭被圈起來無計可施的老狼一樣,忽然的嚎叫了一聲。平安看看,身體錯過了李德才,往前面走。
平安不理李德才和其他人,他們倒是有些奇怪了,跟著問:“你去哪?”
“你把娃兒抱到哪里去?”
苗蒲祿也不知道平安是干什么,但是知道他這樣做肯定有原因,說:“你把孩子交給平鄉長,你問那么多干嘛?要不你帶回去?”
李德才不理會苗蒲祿,又跑了幾步站到了平安前面,其他人也學樣,將平安給堵住了。
平安看著這些人,心里即為他們感到可憐,又為他們感到可悲。
從前讓李笑梅用那個誤會來誣陷自己,已經是過去式了。楊得志已經離開,走的時候對平安一番肺腑之言,兩人的斗爭告一段落,矛盾已經就此揭過。
其實平安完全可以對楊得志以牙還牙,只是后來站得高了,眼光長遠,覺悟增長,他有些不屑于用一種不入流的方式去打擊楊得志。
從來政治斗爭就用政治手段解決,用上不了臺面的人身攻擊,那說明了自己對對方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的原因都是因為用陽謀沒法讓對方甘拜下風,所以才使用陰謀詭計,這就跟家長教育孩子時方法不得當,本身位置力量就不對稱,不能因材施教,不能言傳身教,不能施以足夠的耐心還嫌棄耽誤事,最后氣急敗壞了要動孩子還恨鐵不成鋼一樣。
所以,其實有時候訴諸武力就是無能的表現。
打打殺殺是能簡單快捷的解決問題,但是像平安和楊得志之間如果使用“打打殺殺”讓對方臣服,那簡直就是國際笑話。
楊得志走了,可是李德才還在。這個倔強的老農民之前因為平安是鄉長,再加上平安在鄉里的聲譽如日中天,尋思良久之下,才無可奈何的不再來找平安,可是在李德才的內心里,他還是希望女兒能嫁給平安的,也就是要平安為自己的女兒負責。
反正這個孩子不知道是誰的,但能塞給平安,總比給別人強!
鄉長是現管的干部領導,權力大得很,但局長是什么?那個姜炳璋連市里都去過!他們最后還不乖乖的多付了錢,還給了一塊好地?
李德才今天就不講理了,還帶著一窩自己同宗本家的人一起不講理。
“孩子他媽媽呢?”
沒人回答平安的問話,平安又問:“你將孩子給我,那就給我,還不讓我走,想說什么?”
李德才囁囁幾下嘴唇,又是三個字:“你得管!”
平安問:“在這里嗎?”
李德才:“…”
平安:“要么你說話說清楚點,要么,我要過去。”
李德才還是不吭聲,苗蒲祿看自己身后沒人,倒退了幾步,給廠里打了電話。
“小梅走了,孩子你得管。”有人替李德才說了話。
平安:“好,那你們找李笑梅沒有?”
“找不到,”那個答話的人皺眉:“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得管孩子。”
“哦,”平安點頭,面無表情:“你也是同李德才一樣,覺得我應該站在這里管孩子?”
“你得給我們一個說法,不能將孩子放一邊自己跑了。”這人終于將目的說明白了,平安問:“你的意思是,我得隨身將孩子帶在身邊?”
“反正你得管。”
“你是孩子的什么?”
“我是李笑梅的堂兄。”
“你看來明事理,我問你,要我給你們一個什么說法?”
這人沉吟一下,說:“寫個字據,說你管孩子,管孩子他媽媽,今后不能讓她們凍著餓著,有錢花。”
“還有嗎?”
“…暫時就這些。”
“要是簽訂一個收養協議的話,需要經過一定的程序,我不說我的收養條件不合適,你自認為有送養資格嗎?”
“送養資格是什么?”
“孩子的生身父母,近親屬。”
“你不就是孩子的父親。”
苗蒲祿罵道:“胡說你媽!”
這幾個人聽了就要去打苗蒲祿,平安擺手擋住:“我要是孩子的父親,就是她最親近的人,從何談起收養和送養?我又為什么要給你們這些外人寫什么字據呢?”
在這時,醬菜廠里跑過來幾十個人,李德才幾個一看慌了,張嘴就罵,苗蒲祿也破口大罵:“瞎了眼的黑心爛肝!一個個都尿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你們還算是人嗎?整個就是一群流氓!虛偽自卑盲目又無恥,心里從來就沒有過信仰根本就不知道道德為何物只知道利益和錢!平時能坑就坑能騙就騙,貪占便宜的時候就你們跑得快,遇到厲害的角色恨不得跪下叫爺舔人家的腳底板來茍延殘喘!尋常時間咋咋呼呼就你們愛叫喊,真正遇到問題一個個一聲不吭就像烏龜王八蛋!人云亦云墮落沒有追求沒有思想鼠目寸光得過且過,生就了簡單的頭腦不思上進就是被人利用當槍子使用的貨色!你們這些只知道躲在陰影和死水溝里吃屎的垃圾臭蟲!”
“大路上那么多人為什么就賴住了平鄉長,還不就是認為他人好好說話!”
“你們不看看東凡鄉哪里不是平鄉長的人!但凡過上好日子有良心的哪個不支持平鄉長!”
“蔬菜批發市場是誰搞的?醬菜廠誰促成的?你們現在一年多收入的錢一大部分都是平鄉長為你們掙來的,一個個白眼狼不要臉,你管不住自己的女兒和人睡覺,早你媽的干什么了?”
“還有你們!李笑梅什么樣你們心里不清楚?和李德才這個老狗一樣的想將好人給往死里害!你們都是無恥的無賴和畜生!”
這時平安懷里的孩子猛地哇哇大哭起來,醬菜廠的人一哄而上,將李德才幾個給圍了起來,與此同時平安的手機響了,他看到是縣委辦的程志高,可是接通后根本聽不到對方在講什么。
大路上站了幾十個人,看熱鬧的人也聚集了過來,醬菜廠的人這時已經將李德才幾個給扭住了,平安本想讓他們放手,可是再一想,對付野蠻只有比野蠻更野蠻,不受到教訓沒有感到疼他們就不會收斂,就故意的不說話,等著讓李德才幾個吃點苦。
一聲汽車喇叭的鳴叫,平安看過去,人群外,顧建民站在一輛桑塔納跟前往這邊瞧,見到平安后就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讓人都讓讓,嘴里大聲的說:“我是東凡鄉書ji顧建民,這是怎么回事!”
顧建民氣度非凡,高大的身材洪亮的聲音,到了平安跟前,已經從人群中將事情聽的七七八八,先給平安打個招呼后,眼神凌厲的環視一周,說:“平鄉長調到縣里當局長了,東凡今后我是書記,誰敢放肆,我決不輕饒!”
頓時一片附和聲,顧建民嘴里說著“有我在不容壞人放肆”掏出手機,打到鄉里辦公室,對那邊接電話的人說:“我是顧建民,叫派出所所長立即帶人到醬菜廠門口來!”
平安懷里的孩子還在哭,平安問李德才帶奶粉奶瓶了沒有,李德才臉憋得通紅呼哧呼哧的說沒有,苗蒲祿又怒了:“你這當爺的!簡直了!”
黃永正帶人到了現場,鄉里剛剛接電話的那個女的也來了,見到顧建民和平安,顧不得和顧建民說話,將平安拉出來說縣里程志高主任要你給他回個電話,很重要,緊急!
平安將孩子遞給這個女的,女子將孩子接過,問奶粉奶瓶在哪,苗蒲祿又說了一句哪有!這個女工作人員也生氣了,沖著李德才說:“你真是叫人沒法說了!”
顧建民將程志高找平安的話聽在耳朵里,但不知道什么事,一邊讓黃永正李德才幾個帶走,一邊往平安跟前去。
不過到了平安那里,電話已經掛了。
“什么事啊?”顧建民問。
“就說讓我去縣里,沒說什么事。”
顧建民哦了一聲,笑:“都舍不得你走,想法子挽留你呢。”
平安看看亂糟糟的場合,也笑說:“這下可都是你的事了,你看怎么解決。不過,今后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我可就找你,你脫不了干系。”
平安半真半假,一語雙關,顧建民還是笑,說:“派車送你?”
郭全洲來調研,輪不到顧建民這個層次的去接待,不過平安不急著走,將苗蒲祿介紹給顧建民認識,說苗蒲祿老實能干會尊敬人,說顧建民大度愛才有風范。之后才說:“那好,我就坐一下書ji的專車?”
程志高已經著急的幾乎要跑到東凡來,因為王經倫已經催了兩次要平安立即到辦公室等,這下平安的人終于在半路上了。
平安一時來不了,王經倫對郭全洲說平安在外地出差,不過今晚就回來,郭全洲說:“那晚上叫他到我賓館房間來。”
原本要去東凡鄉調研的,現在不去了,要平安晚上來會見。
宗國勝和王經倫都確定了,郭全洲就是認識平安。
平安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到了縣里程志高見了面就說:“領導原本叫你陪著省里郭副書ji到東凡調研。”
平安眉頭一皺,說:“我已經將東凡的工作移交了,我還陪著領導去東凡調研?”
程志高點頭說:“原本。是領導要你去的。”
平安更不明白了,故意鬧著情緒說:“這算是怎么回事?那你就說我不想去不就是了。”
程志高臉色變了,坦言直說:“我不敢說,也不能說,更不會說。原本如此,這會不必了。”
平安越加的糊涂了,程志高讓平安坐著休息,自己匆匆忙忙的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