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這么一點火,眾人都笑著讓楊得志接受,楊得志只有勉強答應下來,平安又說:“這個要以鄉黨委的名義通知到家,表示我們確實忙了這么久,工作是身不由己的嘛。”
會議到此結束,楊得志沒有達到他的目的,平安回到了辦公室,想這二十來天自己不在鄉里,楊得志到底在搞什么?
匡玉第一個進來,對平安訴苦:“我真是竭盡全力了。我給楊書ji說,他要我在會上提出,讓大家集思廣益。錢籌不到手,大家都指著我罵娘,還有,鄉里學校老師們的工資又是兩個月沒發了,你看,我馬上屁股下就著火了。”
“情況這么嚴重?”平安給匡玉遞煙,心想果然是楊得志使的壞,籌錢怎么集思廣益?募捐?
平安坐下后不談錢,說了自己在外的一些見聞,而后見匡玉又要說錢,就堵著他的嘴說:“會上不是說了,會有辦法的。”
匡玉苦笑了一下,嘆口氣還想說什么,但還是悶聲走了。
有困難?有困難找楊得志去,想將問題拋給我,那不行。
接下來有個副鄉長進來說了這一段鄉里都有什么事,這人前腳走,彭佩然后腳進來,手里拎著一個杯子,外面像是穿衣服似的圍著一片花布,像是給杯子穿了裙子似的:“天太熱了,我早上熬的綠豆水,正好還有一些,解解暑。”
這女人最近越發的猖狂了,在獨自面對平安的時候總是充分的施展著屬于叫做女人的誘惑這種天然武器,平安除了沒有對她動手動腳實際的上手,在語言上并不排斥彭佩然,而且,彭佩然精明會說話,人長得漂亮,在大院里很有一些人緣,有很多情況,能從彭佩然這里了解到。
“你將這個杯子打扮的像是一個穿睡衣的女人…”平安嘴上說著接過,將杯子上的布像是脫衣服一樣往下抹了抹,將杯子的杯體露了一截出來,而后才擰開,喝了一口,眼睛看著彭佩然的脖子。
“真甜,”平安夸贊了一句,說自己剛剛在縣里路邊吃飯,喝的水和你這一比,就像是臭水溝里的泔水。
彭佩然笑笑說:“各村種菜的都鬧開了,前幾天有人在夜里拉著一車圓白菜堆在了縣大門口,還將菜都給踩的爛爛的。大家都說再賣不出去,后半年都過不下去,要出去逃荒了。”
“這是胡說!”平安駁斥:“種菜是縣里的決策,是值得肯定的,賣不出去是銷路問題,是思想沒解放開,菜農有情緒可以理解,這種言論今后不能再散播了。”
彭佩然笑笑的問:“好啊,那剛剛開會提議大家都出去找銷路,你有什么實際的想法沒有?”
“你又沒參加會議,你怎么知道我說什么了?”平安將一杯子綠豆水快喝完,見杯子底有幾顆綠豆,就搖了搖,仰起脖子全灌進嘴里,彭佩然避而不答,說:“有那么好喝嗎?我那還有一些,晚上煮好了我給你送來。”
平安還沒說話,電話響了,他一看是唐高增打來的,故意的也不避開彭佩然,擺著一副你是我信任的人的架勢接聽了。
“收獲大不大?顧建民說你在外面認識了幾個蔬菜公司的老總?”
平安一聽就知道顧建民沒安好心。
一起參加了考察團出去的,行動都是統一的,什么叫自己認識了幾個老總?
顧建民將自己推到前面,想干什么?
但是對唐高增的問詢,平安不能說不,回答說:“我準備明天去給主任匯報工作的。就是參觀的時候見了一次面。”
“你明天早上來一下縣里,有些事和你說說。”
唐高增說完掛了電話,平安沒問去干什么,他習慣了不問,去了自然知道,這會問,別人會以為你有什么想法。
問,和不問,總歸是要去的,那就別問。
“前幾天市里領導來咱們縣了,開了大會,肯定了縣里這一段所做的顯著政績,其中具體的包括了對縣化肥廠的擴建、縣城的改造、全縣犯罪率降低等。尤其強調了市委對五五七八工程的支持,并強化到戰略的高度和改革的意義上予以肯定。”
平安看著彭佩然的嘴,聽著從這張誘惑人的嘴里傳出來的十分有用的信息,將這些信息和剛剛別人說的結合,從而形成自己的判斷。
彭佩然:“領導還說了,要全縣各級干部在大局觀念下要服從和配合,要用鐵的組織紀律性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相信留縣在以王經倫同志為核心的領導下,一定會開創出改革開放的嶄新局面。”
聽彭佩然這么一說,明天的縣里是必須要去了。
彭佩然在又有人進來給平安匯報工作的時候,拿著那個已經空了的水杯走了出去。
那個杯子上面的布又被她給重新罩好了,就像來的時候一樣,沒人知道里面究竟是空的,還是裝有什么東西。
這夜里出奇的燥熱,平安起身沖了一個涼水澡,在凌晨才睡下。
從前在縣里的時候,平安就給唐高增留下了好印象,唐高增那會還想將平安留在縣府辦繼續培養的。經過這幾年的觀察和來往,唐高增在心里更加深了對平安的感覺。
而平安自始至終就將縣府辦當做自己的娘家,這就跟顧建民那會像出嫁女總是回廣電局一樣。
人要認真對待眼前的事情,也要對今后有所準備,平安一直的認為唐高增不會再在主任這個位置上呆多久了,因此在唐高增面前,除了予以必要的尊敬,還是予以必要的尊敬。
這個時候王經倫所倡導的五五七八工程已經在人大獲得全票通過,基本內容和王經倫最初的動議幾乎完全一樣,只是寫得更細了,王經倫曾公開說五五七八方案經過多方論證,集思廣益,這充分發揚民主才正式出臺,傅縣長是提出了許多極有價值的建議的,為方案的完善和豐富提出了建設性的意見的。
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傅瑩花一直對王經倫的這個巨大的工程持保留態度,對于王經倫所說的“全票通過,實際上是我們這個班子集體智慧的結晶。以后大家不要在其他場合說這是我王經倫的戰略決策,要強調集體領導,不要突出個人”的論述,除了表面上沒有反對,也僅僅剩下了執行。
這些都是平安在和唐高增的接觸中了解到的。
只是,平安不明白為什么昨天回來顧建民就找了唐高增。
到了縣里之后,沒見到謝樂迪,聽說是出去了,到了唐高增那里,唐高增問詢了那些所謂的“認識幾個蔬菜公司的老總”的話后,點頭說:“我就知道這中間有出入。”
“顧鄉長昨天來給主任匯報工作了?”平安問。
唐高增擺了一下手,說:“沒人讓他匯報。他是醉翁之意。你還記得顧建民那個表弟?”
“唐主任說的是食堂那個吧?”
“對,之前,他給我提出過要求,要我把他表弟轉為以工代干身份,因不符合政策,我沒答應,昨天,他來找我,竟然把人事局的工作都做好了,同意將他表弟轉為行政管理人員。”
唐高增的話里有話,平安皺眉不解的問:“他這一段不是跟我在外面嗎?回來就找唐主任,真是雷厲風行。”
“他是先讓王書ji給我打了電話,他才跟著來的。”
顧建民找了王經倫?
這招叫做泰山壓頂啊,這樣看來,唐高增不同意都不行了。
唐高增果然有些不樂意:“從中央到地方,三令五申,黨政部門不允許存在以工代干人員,顧建民竟然能做通領導的工作,這不是要大家明目張膽地違章作業,頂風作案?”
唐高增搖著頭說:“看來,顧鄉長的能量不小啊,企圖把一個廚師變成國家干部,對別人來說簡直是異想天開的事,在他那里居然能夠實現!”
平安無言以對,不知道該給唐高增說什么:他只有兩條路,一是照辦,將顧建民的表弟安排到辦公室后勤股。二是堅持原則,將顧建民的表弟給頂回去。
但第二條路顯然是行不通的。唐高增可以得罪顧建民,因為從前就不待見這個人,但是他不能得罪王經倫。
這里牽扯到了很多的事情,包括從前對待蘇慧那次,因為從那時候起,唐高增就對顧建民耿耿于懷了。
平安思索著說:“可能,是他找了上面的人,給縣里打了招呼的。”
平安說的上面的那個人就是顧建民如今的岳父,他岳父之前是市里的領導,如今當然也是,方方面面的關系是很復雜的。如果那樣,就是王經倫也不能不考慮這些因素。
唐高增對自己沒有遮攔,平安就實話實說:“那就照辦。”
唐高增看著平安,平安說:“唐主任,事已至此,你不辦,照樣有人給他辦!你何苦成為惡人?”
平安這時已經徹底的明白了,其實唐高增就是想借著一個機會,在給自己發泄一下心里的話。
不要以為唐高增是主任就不得了了,只有在縣府辦呆過的人,才知道這個地方每天說話辦事需要多么的謹慎,有時候想找一個可以說幾句牢騷話的人,都很不容易。
沒有經歷的人不知道,要想一個人對你講真話,那是有多么的難。
你能毀滅別人的職業夢想,別人就能毀滅你的仕途夢想,唐高增是深得其中三味的。
平安繼續說:“有時候,有些事真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你要是講道理,別人當然都懂你講的道理是什么,但是他可以用不講道理來對付你的道理!”
唐高增要的就是平安能夠掏心窩的說真話。聽了之后吸著煙說:“我想,你能跑一趟最好。”
“縣里的菜都堆成堆了,這樣下去,情況不好。這也是傅縣長一直在焦慮的。”
傅瑩花?唐高增希望自己跑一趟?平安想到了這中間肯能存在的問題,唐高增繼續說:“縣里在搞五五七八,工業興縣,但是農業也要跟上,菜總是要賣的,眼下是時令季節,到手的錢要是丟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唐高增這是什么意思呢?
工業興縣是王經倫的口號,“農業也要跟上”是傅瑩花的意思,那自己這會就是要站隊了。
可站誰呢?王經倫還是傅瑩花?
自己不受王經倫待見,但是他一手握住提拔的權力;傅瑩花看得起自己,但是如今縣里的情況又是這樣…
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在明眼處,要避免和王經倫有沖突。
顯然唐高增讓自己站傅瑩花。
這是個機會,也是個選擇。
人總是面臨著選擇,但是不選還不行。
自己昨天剛剛將楊得志給“放了假”,準備在鄉里干幾件事,將離開鄉里這二十多天喪失的影響給補回來,這會要是接受了這個任務,昨天的努力可就是前功盡棄了。
這一切只是稍縱即逝,平安立即說:“說句笑話,昨天回鄉里的時候,我屁股下就壓著半車蘿卜,東凡滿地的菜賣不出去,”
“我回去安排好工作這就跑一趟,不能讓菜爛在地里。機會總是要爭取的。”
平安說的是“鄉里的菜”,沒提縣里。唐高增越發覺得人和人比真是氣死人,那個顧建民怎么就那么讓人討厭。
但是還不得不接受這種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