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被隔絕之后多少天會出現群體性恐慌?
答案是九天。
當金中都自閉的第九天,城市里開始彌漫出恐懼的味道了,大量的百姓開始用盡各種方法試圖逃離這里,而這時金國皇帝完顏璟卻下達了一個讓人瞠目結舌的命令,那就是試圖逃離者斬立決。
殺掉了一批人,民眾的行為開始平息,但只要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只是爆發前的死寂,留給金朝、留給完顏璟的時間不多了。
兵災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民眾的揭竿而起,熟讀史料的完顏璟哪能不知道這個事情呢,但…說出來有些可笑,他真的沒有辦法。
北方,蒙古人已經圍了云州,最多兩天,大同關就要失守了,如果大同一失守,那么金國和蒙古草原之間的屏障就沒有了,游牧民族就會騎著他們的馬,揮舞著戰刃馳騁在中原大地上。
南方,大宋在襄陽、定州、興無陳兵六十萬,虎視眈眈,而過了襄陽就是開封,如果當宋軍抵達開封時,那么上下的夾擊會讓金朝在短時間內陷入完全被動的境地。
而金朝內部,四路諸侯舉了反旗,他們現在正跟保皇黨在對峙,金國大部分的兵力都花在了這種對峙上,真的無力去應對蒙古和宋任何一方的進攻。
末代皇帝…
這個名詞一直縈繞在完顏璟的腦子里,一貫以仁義著稱的完顏璟,終于繃不住開始大開殺戒了,但他哪里不明白這大開殺戒也只不過是飲鴆止渴,所有的一切到頭來都會報應在他的頭上。
“完了,大金完了。”
完顏璟枯坐在金鑾殿上,看著空洞洞的朝堂,他突然感到一陣后怕,這就是一只食人的猛獸啊,他突然想念起家鄉,想念起家鄉的白山黑水,想念家鄉的累累白雪。
這王道樂土啊…終究不是福寶之地。
“陛下,尚書省求見。”
“宣吧。”
完全模仿漢人制度金朝,如今終究是自食其果了,他們甚至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不到一月的時間里,一切都翻了天。他也不指望下頭那些混賬能夠給他出什么主意了。
說來也可笑,這幾日,那些混賬東西主意都出了不少,可沒有一個用得上。就是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居然還有人慫恿他恢復舊制,將女真貴族和漢人隔離開來,剝奪漢人所有權利。
這不是找死嗎?恨下頭的人不造反是嗎?
還有些混賬提出什么攘外必先安內,先和那些大貴族談好條件,再慢慢安置。
這怎么可能,人家傻么?人家不傻的呀,他們看不出來嗎?而且他們現在要的可不是什么條件,他們就是謀反啊,謀反是不存在談條件的,那要讓天下人知道原來謀反都可以被饒恕,那以后這日子還怎么過?謀反者謀的是金朝,而皇帝現在…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了,真的。
南方大量兵馬要牽制大宋,而北方都是那些大貴族的勢力,中間這個皇城啊…難啊。
不多一會兒,幾名重臣面色凝重的走了進來:“陛下,有一游方道人前來獻計,說可保…”
“保什么,說!”
“臣不敢說…”
“說!!!”完顏璟當場就暴怒了:“這都什么時候了!”
“保…大金茍延殘喘兩百年。”
大臣跪倒一片,戰戰兢兢的說完了這句話。他們說完之后,完顏璟徹底癱軟了,他靠在龍椅上,反而笑了出來:“茍延殘喘嗎?”
“陛下,要不要殺了這妖言惑眾的道人?”
“不,傳他來,朕要跟他聊聊。”
都到這個時候了,茍延殘喘要遠比被人吊死在城門口成一個窩囊末帝好太多了,而且如果真能保大金兩百年氣數,那么只要以后子孫后代勵精圖治,待有明君時,安知大金不能重振雄風橫掃大漠中原?
很快,一個青衣道人被帶到了這里,他看上去年齡不算大,身邊跟著一個小道童,兩個人看上去有些潦倒,但那道人的氣質卻讓完顏璟眼前一亮。
“來人,賜座。”
小太監搬來椅子,讓道人坐了下來,完顏璟坐在龍椅上長嘆一聲:“不知道長…有何說法?”
“唔。”谷濤從口袋里拿出一張地圖,攤開在完顏璟的面前:“陛下,您看這輿圖。”
還看他媽個頭啊看,這幾天都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可不就是沒救了唄,蒙古人離他們不到四百里了,大宋也開始頻繁兵馬調動,這個點來了這么一場內亂,還看他媽個什么地圖啊。
“上有蒙古窮兇極惡、下有趙宋虎視眈眈。陛下,金國危了。”
“道長有話直說吧,朕扛得住、金人也扛得住。”
谷濤哈哈一笑:“陛下,先別急。您這幾日勞累的很,我這有一副藥,喝下去就可神清氣爽,等陛下精神振奮一些,我們再聊可否?”
“好!”
完顏璟伸手,而旁邊的大太監卻著急了:“陛下,使不得啊…”
“嗨…”谷濤把手里的咖啡拿出來,揚起頭往嘴里倒了一些:“怕什么呢。”
看到他肆意灑脫的樣子,完顏璟哈哈大笑起來:“道長頗有我女真勇士的作風。好!呈上來。”
那一罐咖啡被傳到了完顏璟手中,然后他也不管那么多,仰起頭就倒進了自己嘴里。這東西…初入口苦澀發酸,但喝下去之后卻頗有些香醇濃厚之感,而沒一會兒,因為這幾天沒休息好而造成的困倦就被一掃而空,他長出一口氣,振奮了一下精神。
“好藥!”
其實他恨不得這就是毒藥,如果是毒藥的話,他在史書上的名字也不會是末帝了,就算是一個被刺客毒死的倒霉皇帝也要好過丟了江山的窩囊皇帝啊。
“陛下,舒坦了些么?”
“不錯。”完顏璟起身:“道長可以說了么?”
谷濤微微欠身,然后背著手開始說道:“陛下,如今的局勢不用多說了吧?內憂外患,天不時、地不利、人不和。”
聽到這,完顏璟長嘆一聲便再無了聲息。
“恕我直言,我大金國現在形如危卵,一步之差不光滿盤皆錯,還會禍及子孫。”
“禍及子孫?何解?”
谷濤捻著自己那一撮假胡子笑了起來:“兵災一起,陛下幾成把握能贏?”
“三成。”完顏璟也不廢話了:“至多三成。”
“若是金國敗了,那又如何?”
“兵敗、身死、國滅。”
“那我大金龍興之地在哪?不管蒙古還是南宋,誰得了天下會放過那里,這可是個死結啊。”
“那自然…”
說到這,完顏璟猛然抬頭,看著面前這個道士,仿佛明白了什么。
“可…道長。求解”
谷濤故作神秘的看了看四周圍,完顏璟立刻會意,屏退了周圍所有人,只留下谷濤和他的小道童,接著走下龍椅來到谷濤身邊。
“請說。”
“金宋之爭,已有百年。天下誰都知道金宋乃死敵,死敵之間那自然是不死不休的。”
“那…”
谷濤揚起斷了完顏璟:“唯有一計,能保大金。”
“道長請說。”
谷濤指著那副地圖,用手指在東北畫了個圈:“回去,回到龍興之地,不戰而退,只要固守住這龍興之地,早晚有一日,大金能再回來。”
完顏璟死死盯著地圖,而這時谷濤繼續說道:“若是單單逃跑,那恐怕也是不可的,陛下可以以遷都之名回去。燕云歸宋,但必須讓宋簽下互盟之約,大宋永不可北上。”
“可…他們會嗎?”
“哈哈哈哈,陛下您也知道,這盟約自然是一張廢紙,但至少可保大金兩百年啊,您想若是不戰而退,大金勇士都還在,疆界小了,自然可以調養生息。再加上陛下可別了,這還有個蒙古呢。”
谷濤指著蒙古區域的地圖:“燕云歸宋,不戰而退,蒙古自然順勢占了大半。那宋國必然討要,可是蒙古韃子可都是野狼,吃進嘴里的肉還指望它吐出來?所以金宋之戰便成了宋蒙之爭。蒙古騎兵驍勇善戰,宋軍火器勢大力強,兩方爭斗必然互有損傷,而大金這時在北方調養生息,誰也不會去動上分毫,等宋蒙分出個勝負,那時我大金必然氣象更新,論武勇,女真勇士服過誰?這一來一回,兩百年就來了。若是兩百年后的事,陛下恐怕也管不了了。”
這個事不小,完顏璟自然也不能很快下決斷,但不得不承認,他動心了,這個提議雖然聽上去有些那個什么,但卻是解決燃眉之急的唯一方法。
用這燕云之地挑唆宋蒙之爭,大宋不好惹,蒙古也不是省油的燈呢,他們兩方對壘,自己的大金就活下來了!
“若是陛下有意。”谷濤從袖子里掏出那只鴿子:“便寫密信給宋國的狗皇帝吧。”
“你…怎會有…”
“我啊我啊。”旁邊的畢青跳起來:“我是宋人,跟師父云游四方,不忍看金國百姓生靈涂炭。家父為官,還算能見到那狗皇帝。”
聽她的口音,的確是那邊的人,完顏璟嘆了口氣:“道長仁義…我這便修書一封吧。”
“記得金印。”
很快,鴿子就把完顏璟的信送到了趙性的面前,趙性看到信上的金國皇帝打印,還有打印旁邊自己青姐姐做的只有他們兩人認得的記號,雙手都開始哆嗦了。
他現在激動的快要死了,真的…收復故土啊!收復故土啊這是!燕云十六洲回來了,南方的地界自然也回來了!夢中的汴梁城、祖宗的洛陽城、漢人的長安城!都回來了!都回來了!!!
他顫抖著手寫了一封回信,然后蓋上自己的金印放在鴿子腿下的卷筒里,看著白鴿騰空而起,趙性的心砰砰直跳,不費一兵一卒,收復失地,這是歷代宋帝的夢想啊!
若是這件事真的在他手中成了,那天底下誰還敢懷疑他這個帝位來的不正?史書上怎么夸他都不為過!
“來人,傳太師!”
就這樣,一來一回之間幾次傳信,雙方確定了一個流程,那就是金國割讓整個中原地區給宋,雙方以錦州為界,金國遷都上京,雙方簽訂互不侵犯條約,而且宋國需在蒙古手中保護金朝不被侵犯,否則金國無條件投降于蒙古。
這個牽制可是很厲害的,南宋現在的能力想要完全吃掉金朝還是有些困難的,如果加上蒙古,必敗!而且若是讓蒙古吃掉了金,那么宋朝狗皇帝估計晚上都睡不著覺。
果然,在雙方的條約簽訂之后,金國在邊界上的士兵迅速撤離,跟宋軍保持了大概一百里的距離,這邊撤出那邊接收,整個南宋的軍政體系傾巢而出,而整個南宋就跟過年一樣歡欣鼓舞,那些讀書人徹夜狂歡,歌功頌德,喝醉了就抱著柳樹哭,行了就手舞足蹈的喊著“天佑大宋”。
終于,在十五天之后,兩位皇帝在金中都見面了,雙方交換了地圖,會談在親切祥和的氣氛中結束,而隨著宋軍的到來,趙性也成了歷史上第一個不費一兵一卒就進入地方都城的皇帝。
他站在北京城的城頭,看著腳下這茫茫的燕云之地,失聲痛哭。
而宋軍進城之后,軍紀嚴明的很,不得滋擾百姓、不得大聲喧嘩,更別說什么打家劫舍、女了,有個喝醉的士兵強暴了一個女子,第二天早上就在城門口給剮了,這一下金中都的百姓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雖然蒙古人還在大同,但中都的情緒逐漸平復,而隨著南宋政權的入駐,生活也逐漸復蘇了起來。
“果然是青姐姐親手將燕云之地交給我的。”趙性站在完顏璟的宮殿里,背著手看著天空:“太師啊,蒙古人是不是占了老子的大同府?”
“畢將軍已經過去了,剩下的兵力借給金皇平叛了。”太師拍了拍圍欄:“官家,該給中都換個名了。”
“太師你說吧,叫什么好。”
“北平。”
等會還有一章馬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