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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三打(九)

  “心理成長到一定程度,就會明白,每個人都不同。如果在能夠滿足自己愿望的環境下,有些人對女色無法抗拒,有些人則對女色沒多大興趣。有些人千杯不醉,有些人對酒精過敏,一口下去就得送命。所以,不要認為你的反應就是所有人同樣應該有的反應…”

  聽著老爹話,趙謙覺得心性空明,完全理解了這些。只是雖然理解了,趙謙卻覺得自己有點不舒服,這種程度的認知和那種銘記在心然后揮灑自如的反應有些不同。

  趙謙正在擔心自己沒辦法真正接受老爹的教誨,就聽老爹笑道:“你不用擔心,任何人樹立三觀之時,不是光聽到了就能明白了。更需要對自己已經成型的內的神經元連接體系進行調整。以前已經形成的思路需要調整,重寫。所以你會忘記是非常正常的情況。在自我調整的時候,你的身體會感覺到不適,會情緒激動,會憤怒,會痛苦。這都是非常正常的反應。大郎,我作為你爹,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我盡量以一個客觀的角度去評價你,能走到這一步,你已經在大多數人之上。”

  聽了這話,趙謙只覺得心里一陣輕松。不過片刻后,趙謙還是忍不住問道:“爹,我以前只是感覺,現在是真覺得你與眾不同。難道你從來不抗拒痛苦么?”

  接著就聽老爹說道:“你這話說的,還是沒長大。沒有經歷過痛苦,你怎么知道自己是抗拒還是接受?上的痛苦本來的機理是讓你感受到危險,越難受會讓月容易記憶下來。如果你理解了這個原理,然后承認你會感受到痛苦,你對痛苦的看法大概就會不同。我盡力嘗試用你能明白的案例,大概就是你騎馬向敵人沖鋒,揮動武器。當你越接近敵人武器攻擊范圍,你就會感受到危險、不安。這種認知不是你在戰斗中得到的,而是你在訓練中就已經明白了。你能在戰斗中幸存下來,得到眾人的認同。我認為你在戰斗中已經接受了這種可能…”

  趙謙打了個寒顫。老爹的話讓趙謙試圖忘記甚至埋葬的恐懼再次清晰起來。他當騎兵的時候,沒少揮刀舞槍縱馬馳騁。在戰斗之前,趙謙都要想方設法忘記戰斗的恐懼,不然的話他就會被恐懼壓倒。

  他是那樣的期待自己永遠消除恐懼。然而不管經歷多少次,趙謙發現自己都沒辦法做到。只能用別的東西暫時凌駕恐懼之上。到現在為止,最有效的辦法大概就是通過訓練,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每一個戰術動作上。只有純熟控制自己每一個揮刀動作的時候,趙謙才覺得自己貌似能夠暫時忘記別的一切。

  但不管自己做到了什么,趙謙知道,恐懼依舊存在。聽了老爹話,趙謙這才發現,原來還有別的辦法對面對恐懼。那辦法竟然是理解恐懼,承認恐懼是自己一部分。進而接受恐懼。

  “不用專門把恐懼拿出來對待。那是唯心的態度。痛苦、恐懼都來自你的身體。如果你想理解這些東西,現在的技術沒辦法給出一個真正的運作機理。面對這些暫時無法準確解釋的東西,你就不要花費太大力氣去試圖弄明白。根本弄不明白的事情,就放著不管。這就跟你答考卷的時候,遇到自己根本不懂的問題,你會浪費寶貴的考試時間去苦思冥想么?”

  老爹的話讓趙謙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開心。在考試的時候,面對不懂的部分,如果是選擇題就猜個答案,問答題則是根據能想起的記憶大概編個答案。總之,盡量用最少的時間對付這些自己不懂的部分。

  在面對懂得的題目之時,則按部就班的完成。仔細閱讀問題的每一個字,確定自己有沒有讀懂這個題目。然后根據相應的公理、定理、公式,對其作出解答。以這樣的態度,趙謙考試成績一直很好,往往能考出比他掌握的知識更好的成績。

  提及自己成功的方面,喜悅感自然而然的就發自內心,讓他感覺到舒適。至少能夠恢復平靜。

  “簡單說了每個人都不一樣的地方,我們就說說對每個人都一樣的地方。我們所處的世界,對每個人都一樣。每個人根據自己當時擁有的東西,對于社會有不同的看法。不過這影響不了世界本身。不管那幫一神教的家伙們如何篤信他們的神,還編造出各種經書。可腳下的大地不是平的,而是一個球體。哪怕那些人每天集結在一起,五次跪倒在地大聲念誦那些經文,可我們所處的地球過去是繞著太陽轉,現在繞著太陽轉,以后也會圍繞著太陽轉。”

  “呵呵。”趙謙發覺自己甚至有心情干笑兩聲,老爹的嘲諷十分符合理工男的胃口。

  “至于社會形態,看著千變萬化,其實萬變不離其宗。誰掌握了生產資料,誰就有發言權。中國歷史上有許多次王朝更迭,至于各種勢力的興起和覆滅,更是多如牛毛。那些勢力的覆滅無一例外都是失去了運轉生產資料的能力。王朝財政崩潰,就會完蛋。村莊的土地一年沒辦法收獲,如果得不到外部援助,村里面的人大概就只能吃樹皮草根觀音土。若是土地連續兩年無法收獲,同時得不到外部援助。村民要么死,要么逃離當地…”

  作為水利專家,趙謙微微點頭。這個例子對他毫無理解上的壓力,水利部門存在的意義就是要防止這種問題。如果遇上了,就得想方設法解決這種問題。

  “人類文明的發展是生產力和生產資料結合產生的生產關系的進步的體現。根據不同的生產關系的水平,生出不同的形態。簡略的講,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如果你能把握住這點,實事求是的研究之后,社會問題是能看明白的。大概就是這樣,說再多,那就是細節問題了。”

  聽老爹說完,趙謙思索了片刻后問道:“爹。我調查洛陽之前,給你孫子講故事,正好講起了三打白骨精的故事。我原來以為妖怪很容易辨認,唐僧是糊涂。可是現在我到了地方,覺得人人都不是好東西,但是人人卻都有自己的道理。卻不知道該如何分辨?”

  這是困擾趙謙的難題,便是知道老爹根本沒有時間管這類小事,趙謙還是希望能夠老爹能夠在百忙之中把自己這個兒子的事情放在前面一回。

  “案卷我稍微看了看。三打白骨精里面,主要人物分為唐僧、孫悟空、白骨精。你覺得你是哪個?”

  “我…我是唐僧吧。”趙謙答道。

  “呵…呵呵。唐僧是如來的二弟子轉世,所以西天取經已經被安排到一定要成功。而唐僧必須是取經的領導者。你覺得自己是太子,終將繼承皇位,所以覺得像是唐僧?”

  聽了老爹的話,趙謙當時窘迫羞愧的紅了臉,他連忙說道:“爹,我只是覺得我沒辦法看清楚,所以才自比唐僧…”

  趙謙知道自己說的是自己的想法,但是老爹的話已經不是一針見血,已經類似于刀刀見骨。趙謙內心的一個角落里面,其實很認同老爹的看法。但是這種認同更讓趙謙感覺到了羞愧。

  只是現在趙謙卻生不出對老爹的不滿,他沉默片刻,說道:“我應該是孫悟空才對。只是沒有孫悟空的能耐。”

  “孫悟空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他是個妖怪,還是個非常厲害的妖怪。”趙嘉仁的聲音很沉穩。

  然而這話聽在趙謙耳朵里,卻讓他一時有些抗拒的沖動。不過仔細回想老爹講過的故事,貌似事情還真的如此。老爹講故事很有趣,在這個取經的故事里,一旦遇到困難,豬八戒就會講:大師兄回花果山稱王,沙師弟回流沙河吃人,我回高老莊看渾家。把白馬賣了,買口壽器給師傅送終。

  聽到這段,趙謙總會被逗得哈哈大笑。覺得這豬八戒太逗了。只有老娘每次聽到這里,都會面色不善。當老娘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會說句‘這是人話么!真的是奸賊!’

  然后老爹會打趣的說道:豬八戒本來就不是人。便是天蓬元帥,投胎豬窩,也不能當人看。

  趙謙此時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豬八戒,但是他真的不好意思這么比較。而且根據豬八戒這話,孫悟空的確是個大妖怪。

  “之所以是三打白骨精,是因為孫悟空比白骨精厲害,能降服白骨精。如果是白骨精比孫悟空厲害,那就成了白骨精三打孫悟空。嗯,不對。孫悟空會七十二變,應該是七十二打孫悟空才對。”

  聽了老爹腦洞大開的發言,趙謙應道:“爹,我沒那些人厲害。”

  “不不不。不是這樣。我方才只是隨便開開玩笑。我是說白骨精和孫悟空一樣,都是妖怪。比普通人厲害的多。我看的卷宗里面,不管是那個馬什么來著,不管了。那個馬莊主…”

  趙謙很想提醒老爹,馬慶昌是個處長,不是什么莊主。不過轉念一想,馬慶昌雖然是個處長,其實也是個莊主。他身兼兩個身份…還是個有點能耐的家伙呢。

  “馬莊主掌握了莊子的生產資料,稅務局擁有公權力,能夠決定生產資料所有者的命運,也是擁有生產資料發言權的勢力。至于洛陽地方官府,同樣擁有這樣的權力。至于你么,我就不幫著你吹了。你雖然不能直接管理洛陽地區的生產資料,卻能決定管理和決定洛陽地區生產資料的人的命運,所以說你是孫悟空,不虧你。”

  趙謙只能應道:“嗯。應該如此。”

  “所以你要明白,你們都是妖怪。是妖怪就有能吃人殺人的能力。這點沒什么區別。而這所有的妖怪,都基于生產資料之上才有了力量。他們的力量又基于大宋制度之上,所以某種意義上,我就是所有妖怪之上的最大的妖王。在這個位置上,到底是當個震懾所有妖怪,最后率獸食人的妖王首領,還是普度眾生,讓所有人跳不出手掌心的如來佛。就看選擇什么道路。到現在為止,我覺得我還是努力想普度眾生。那么,基于我這個位于權力制高點之人決定的善惡,才有決定個人善惡的基礎。這點你一定記清楚才好。”

  “爹,你一直是好人…”

  “我會死,我也會失敗。在這個地位上,這兩者其實差不多了。在我之前,賈似道也未必是奸臣。不過在那個時候,你沒有文天祥的身份,你敢不拍賈似道的馬屁么?如果你不這么做,你就是賈似道眼中的壞人。如果你想做點什么事情,就得這么做。我問你,大郎,你愿意拍別人的馬屁么?”

  這個問題無須考慮。趙謙雖然不接受別人拍他馬屁,但是他自己也絕不會去拍別人馬屁。憑什么呢?他堂堂趙嘉仁的兒子,沒有這個道理。

  “所以,以當下朝廷的政策,你才能去判斷政治上的善惡。如果脫離這個現實基礎,所有判斷都是個人的空想罷了。你自己一人逆著潮流去做,只有死路一條。”

  趙謙反思一陣,這才繼續問道:“若是按照現在朝廷的制度,那么誰是善人,誰是惡人?”

  “這個問題你心里面其實非常清楚,何必來問我?”趙嘉仁答道。

  “這…難道是我個人的善惡觀念和朝廷的制度不同?”趙謙發現自己只能得到這個答案。因為他雖然認同王全樂知府的政治立場,但是他是很想搞掉這個人的。

  趙謙反思一陣,這才繼續問道:“若是按照現在朝廷的制度,那么誰是善人,誰是惡人?”

  “這個問題你心里面其實非常清楚,何必來問我?”趙嘉仁答道。

  “這…難道是我個人的善惡觀念和朝廷的制度不同?”趙謙發現自己只能得到這個答案。因為他雖然認同王全樂知府的政治立場,但是他是很想搞掉這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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