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 緣
蘇依依盡量擺出認真沉重的表情：“不知道哦，我看熱鬧的，就跟著店長情緒走就對了。”
“可是很弱智哦…”
“小點聲，你下次還想不想出來玩了。”
“半徑。”虛天靈提點到，“僅憑周長無法確定圓周率。”
“這很明顯嘛，這個盤子沒變大也沒變小，半徑不會變的。”周游隨口一笑，已然放松下來，拿起對應的8厘米半徑的繩子，從盤子的邊緣，向目測的圓心拉了過去，“少見多怪，沒想到異界人真的連圓周率都不知…知…知知知知知……”
周游的手完全僵住了，然后是身體，最后是聲音。
他清楚地看到，這截繩子從圓的邊緣起始，在大概距離圓心1/3的地方終結，任他如何努力拉抻，也休想再湊近圓心分毫。
“Yooooo……”虛天靈也難抑眼中綻放的靈氣，像是看見了什么寶貝一樣，緩緩蹲了下來，“周長不變，半徑…變長了。”
蘇依依和云吞也圍了上去。
蘇依依似乎感覺到了什么，默不作聲，云吞卻撓了撓頭，指向一堆繩子：“拿錯了吧？”
“不會的。”虛天靈看著周長和半徑兩條繩子，眼神略顯魔性，“店長刻意選了最短的一組，兩根都是最短的，不會錯。”
“哦。”云吞又努力想了想，很快釋然，“那就是說這里的圓周率不一樣唄，有啥大驚小怪的。”
有啥大驚小怪的？
這簡直太值得大驚小怪了，但對云吞，卻很難解釋清楚。
這就像112.834587一樣震驚，最基礎的數學規律出問題了。
如果圓周率的數值出現變化，那圓就一定不是圓了，但眼前的盤子偏偏就是圓的，和在地球的時候一模一樣。
周游因此而陷入了漫長的呆滯和混亂。
云吞糾結地看著他，湊到蘇依依耳邊道：“聽說弱智生的孩子很可能也是弱智，要不要告訴靜靜姐要她小心？”
“小點聲…”蘇依依推了推云吞，“別多話，你最沒資格說這件事。”
“？？？不是，我至少比胖虎聰明吧？”
“嗯…咦？這里沒有太陽耶。”
周游愣神兒的功夫，虛天靈已經拿起了尺子，比劃著半徑開始計算。
“現在這個盤子的半徑大約是12到13厘米之間。”她說著拿起了那根代表12厘米的繩子擺在盤子上，幾乎與盤子的半徑相吻合，接著她又用尺子測量了另外兩組，不用計算，她已經得出結論，“現在的圓周率約等于2，我們帶來的盤子，周長不變，但半徑改變了。”
聽到這個數字，竟然讓周游有點舒服，至少在這里，圓周率是個定值。
“2就2唄，有什么大不了的嗎？”云吞蹲在周游旁邊，小心地觀察著這個弱智。
“怎么跟你說呢…”周游撓了撓頭。
“我來吧。”虛天靈也蹲在了二人對面，“與物理、化學不同，數學基于想象中的純粹理性場景，不依賴于環境而存在，一切定理都基于思維推導而非試驗，可以說，數學是脫離現實的恒定存在。比如長度為一米的線，在現實中你是不可能畫出來的，你只能無限接近1米，但不可能做到整一米，那需要的精度是0.00000…1，中間的位數是無窮多的，在現實中不可能實現，只能盡量靠近。推而廣之，對于一切數學規律，現實中都只能近似做到，不能完整表達。”
“會有巧合嗎？”蘇依依也蹲下來問道，“比如，一個人不小心就正好畫出一米了。”
“那么這個巧合的概率就是0.000000…1，無限趨近于零，你需要嘗試無限次，這已經是沒有意義的混沌了。”
“好吧…大姥請繼續…”蘇依依縮了回去。
虛天靈指向了地上的盤子：“圓也是一個基礎的數學概念，它的定義是牢不可破的，同樣牢不可破的還有圓周率，如果這個數值會改變，那么整個數學體系都將崩塌，11將成為一個無理數，甚至1本身如何存在都無法得知，我們不可能存在于那樣的混沌與荒謬之中。”
云吞忽然點頭道：“前面都聽不懂，最后一句聽得我還是蠻爽的。”
周游沉吟片刻，盯著盤子問道：“既然你說數學是完全脫離環境的抽象存在，我是不是可以這么理解——圓周率應當是用數學方法推算出來的，而不是測量。”
虛天靈十分肯定地點頭道：“當然。比如祖沖之，他就是用內接正六邊形的方法計算的，他先設置一個直徑為一丈的圓，然后內接正六邊形，每個邊的邊長可以計算出來，然后重復這個過程，連續內接，12邊，24邊，48…一直做到了正24576邊形，最終用它的邊長之和作為圓的周長，算出了圓周率，這實際上已經是微積分了，還是手工微積分，那時候連算盤都沒有。”
“他為什么不直接量啊，就像店長這樣。”云吞下意識問道，“難道他比店長還笨，他是超級大笨蛋嗎？”
“店長，能不能讓她回去跟胖虎玩？”虛天靈沖周游道。
“解釋一下吧…就當教育孩子…”周游說的有些尷尬，其實這個問題他自己此前也沒搞明白，只是為了考試，機械性地記住了3.14罷了。
現在想來，也許每個學生都沒搞明白，甚至也許連很多數學老師都不太明白，大家就這么不明不白的掌握數學了。
“哎…”虛天靈嘆了口氣，“他可能沒尺子，可能畫不出正規的圓，有很多可能，但那些‘可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任何直接測量的結果都必然是不準確的。我說過了，數學規律是脫離環境存在的，你既畫不出長度為1的線，也休想畫出一個絕對的正圓，想算出準確的圓周率，只能依賴數學方法，而非實踐測量，這就叫理性思維。用理性思維，你就算算錯了那也是理性，而測量只是實踐經驗，你測得再準那也是經驗。相比于其它位面魔武橫行，依賴修煉和經驗而存在的位面，人類的偉大也正源于此，源于一個個祖沖之這樣的大笨蛋。”
虛天靈看著云吞，不知道為什么越說越來氣，表情也逐漸收緊：“沒有他們，你就沒有手機也沒有空調，沒有汽車也沒有電器。你玩著電子游戲，談著偶像明星，卻說他們是笨蛋？的確，他們是笨蛋，他們不該燃燒一生的精力只為了讓你們制造和欣賞垃圾。偉大的人類科學家苦苦追尋真理，探索世界，卻被不思而得的后裔們廉價的享受。對，他們是笨蛋，大笨蛋！”
“唔…”云吞嚇得躲到了周游后面，“這么兇做什么…我就隨口一說。”
“這個…雖然是原汁原味的人類…但我也覺得你說過頭了。”周游也有些不滿地看著虛天靈，“我像云吞這么大的時候也這么想，多數學校只是培訓人做題拿高分的地方，你不能奢求每個人都那么‘理性’。”
“抱歉…極端了…”虛天靈捂著額頭連連搖頭，似乎也深知自己的失態。
周游看她自責的樣子，推了推云吞。
云吞努力一番后才走上前去：“這個…我這個…說話不太愛過腦子，一直這樣，也改不了…你看，要不我盡量少說兩句？”
“最好別說。”虛天靈扭過頭，“至少算是有自知之明了。”
“哈哈，就知道你沒真生氣。”云吞拉起了虛天靈的手開搓，“沒事啦沒事啦，下次別不帶我啊。”
“現在開始你不許說話。”
“唔唔唔。”云吞死死捂住了嘴。
虛天靈這才轉望周游：“總之，店長你的理解沒問題，圓周率基于計算，而非測量。”
“就是說圓周率不可能改變。”周游點頭道。
虛天靈肯定地點頭：“至少我認為是的，數學規律只存在于理性的抽象之中，不以環境和位面而轉移。”
“終于舒服一些了…”周游感覺內心理智又重新自洽了，但他剛緩了口氣又皺起了眉，“可是，在地球，測量和計算的結果基本是一致的，為什么其它地方會不一致？”
“也許地球很特殊吧，我不知道。”虛天靈抬手指向傳送石，“要想搞清楚，我們必須去更多的位面。”
“我也這么想。”周游回望著傳送石嘆道，“可我依然不明白，為什么其它位面的人無法理解圓周率，至少在郁靈位面這很好理解，它就是等于2。”
蘇依依點著下巴喃喃道：“也許郁靈位面也很特殊呢？”
“就這么巧么？”
“數學上不可能。”虛天靈搖頭道。
“但這里不是數學世界，是現實啊。”蘇依依柔聲笑道，“天靈，那個問題我又想過了，假設做成一件事的概率無限趨近于零，然后我們嘗試無限次去做，這的確不可理解。但在我們的現實中，一切都是有限的，并不存在無限，比如閑魚，此時總共只有375個位面，誰與誰相遇，發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不是么？”
她沖著周游、云吞和虛天靈眨了眨眼：“這不就是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