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3 別人的期待
十一假期，永茂集團以項目部為主的會議一個接著一個，從早上九點開到晚上十二點，然后連夜改方案，第二天早上九點接著再次開會。
而這只是大干六十天的開始。
又是一天的清晨，安可期坐在會議桌前發呆，老安端著兩杯咖啡過來坐下：“安安，國內這個工作強度你還吃得住嗎？”
“說實話，快崩潰了。”安可期咳了一聲，聲音已經完全嘶啞了，了無生氣地接過咖啡杯，“和我想像的工作狀態，有點不一樣…咳…”
“這里不比西方，機會就這么多，每個人都要掙破腦袋去搶，你慢一步，就會慢第二步，一旦慢了三步，這個機會就被吃光了，當你擅長領域的風口過去，這輩子可能都沒有下一次機會了。”
“像一堆搶食的螞蟻。”安可期仰頭靠在椅背上嘆道。
“螞蟻可不是搶食，他們是個團隊，分工合作將食物運回巢穴。”老安也揉著太陽穴閉目養神，“我們沒西方國家那么肥，只能拼了——后悔回來么？”
“不。”安可惜苦中作樂，“在那邊，中國人連拼的機會都沒有，只能被用。聽說過那個笑話嗎，當一個中國人在糾結要不要陪老板睡的時候，十個印度人已經在為爭奪這個床位打得頭破血流了。”
“這個笑話可不好笑，Daddy很難受。”老安微微睜開眼，看著天花板，“你累的話，去休息休息吧，Daddy扛著。”
“你比我累，別逞強了。”安可期拍了拍父親的肩膀。
“哎…”老安抬手輕撫著女兒的手掌，“寶貝，你這樣…很優秀，但Daddy見過太多事業上優秀的女人，她們的家庭大多是殘缺的…你認為那樣幸福么？”
“你怕我成為女強人？”安可期呵呵笑道，“就是那種事事都特別強勢，不依賴別人，不會小鳥依人說甜話，不撒嬌不可愛，不穿裙子不賣傻，孤獨自傲，只會讓人討厭的老女人？”
老安沉吟良久，轉頭凝視著女兒：“是的。”
“可我自己高興。”安可期抬手勾了下老爹的鼻子，“為什么一定要討人喜歡依在某個男人懷里，為什么一定要抱著孩子露出微笑，為什么一定要遵從固執者的生活倫理讓他們挑不出毛病，又為什么一定要成為別人眼中期待的樣子？”
“那樣…更…更簡單一些吧。”老安也笑著回應道，“成為女人該成為的樣子，別人會很舒服，不會難為你。相反，一旦你優秀過頭超越出了那個范圍，能欣賞你的人就會屈指可數，也許你這輩子也不會碰到，更多的都是在背后指指點點，笑你孤高寡歡，那樣你即便成為了你想成為的人，會幸福嗎？”
“成為想成為的人，這難道還不幸福嗎？”安可期反問道，“所以成為別人期待的人，才叫幸福？你為我做了這么多，我見識了這么多學了這么多做了這么多，最后的幸福竟然要取決于那些鼠目寸光、知識困乏、迂腐自恃、毫無主見的他人眼光？”
安可期說著一揮手：“去他媽的，那幫弱智自己開心就好。”
“可是安安，你就生活在無數的“弱智”中間，他們構成了整個世界，包括你的社交圈。”老安抬手比劃道，“你就像一個向上飛起的小球，你有你的加速度沒問題，可他們是地心引力，你無法擺脫的。”
“那就飛得再快點，再高點。”安可期仰頭指著天花板道，“快到第一宇宙速度，高到沖破大氣層。”
“那會很累。”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么這么拼命？”
“是，Daddy理解，你終于去了美國，進入了更包容的環境，擺脫了那些。可你現在又回來了，可期。”老安嘆道，“為什么要回來？”
“因為我黑頭發，黑眼睛。”安可期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又說回原點了，我們還是休息一下吧。”
“哎…”老安又嘆了口氣，“Daddy懂你，Daddy最后只勸你一件事。”
老安說著又轉過頭：“要是碰到可以共同生活的人，別那么在意自尊和臉面，也別把工作排到那么高的位置，適當犧牲一下，項目都公開的擺在那里，還會有，還可以爭，但合適的人，一輩子沒幾個。”
“這是不是你想對我媽說的話？”安可期笑道，“你該在離婚前說。”
“誰不是擁有的時候不珍惜，失去后才悵然若失。”老安閉目靠在椅子上，“歇會兒吧。”
“嗯…”
十幾分鐘后，這一天的會議即將開始，老安父女和公司的幾位設計師、工程師作為乙方坐在一邊，永茂集團的一眾項目經理和工程師則作為甲方，坐在他們對面。
很明顯，老安這邊比永茂那邊要疲憊得多，并不僅僅是他們承受的工作量更大，更源于合作以來對方的反復無常逼迫自己周而復始。
一開始，在老安公司提供初始方案的基礎上，經理A讓他們往A的方向改，然后A滿意了，接著A叫來他的上司B開會，B又建議他們往B的方向改，當B滿意后，高管C卻又搖頭，建議他們在A的方向上稍微修正一下，現在C終于滿意了，輪來了大BOSS，俞永茂。
“累得夠嗆吧。”俞永茂和助理笑著落座，“咱們一起熬過前期，后面你們就可以喘口氣了。”
對面的老安連忙表態：“別說勢如雷霆六十天，我們一定踏實肯干600天，竣工之前，一天也不松懈。”
“好好好，老安夠意思。”俞永茂沖左右道，“之前對他們有意見的人都看到了吧，人家這是什么勁頭兒？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誰再說他們規模小，我可就翻臉了啊。”
下屬們連連賠笑。
一陣寒暄過后，今天的主題終于開始，由安可期親自為俞永茂展示現階段方案，圖文并茂，一個極具北歐風情的小鎮式度假酒店鋪展開來，共計334戶，四個餐廳，包含會議中心，宴會廳，主題溫泉，泳池，兒童游樂場以及諸多休閑設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