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秋是被熱醒的。
醒來后摸了把額頭,一手的汗水,等看清屋內情形后,恍惚間才想起今夕何夕。
撐起身體看了眼右手邊的窗戶,對面民房上的青瓦還是陽光燦爛,然后目光在屋內巡視了圈,沒看到鬧鐘。
推推旁邊摟著毛毯睡得跟死豬似的胖子,“哎,有鬧鐘嗎?”
胖子砸吧了兩下嘴巴,含糊不清的嘟囔了幾句,然后就沒了聲息。
又推了幾下還是沒反應,關秋干脆在他肥碩的屁股上踹了幾腳,“喂,醒醒,吃飯了。”
這下胖子一咕嚕爬坐起來了,抹著嘴角口水,睡眼惺忪的說:“來了來了~”
關秋嘴角抽搐了下,問:“有鬧鐘嗎?”
胖子半闔著眼睛在涼席底下摸索了片刻,拿出一塊小學生戴的那種電子表遞過來,“喏。”
關秋接過來看了眼,才2點27分,“沒事了,你繼續睡。”
胖子一聽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沒過一會又呼哧呼哧睡了起來。
關秋迅速起來,找了件白背心以及帶條紋的運動褲穿起來。
至于那件工裝服,反正他也不打算干了,隨手扔到床尾的棉被上。穿上白色運動鞋,把電子表裝兜里,推著自行車走了出去。
此時外面熱的跟火爐似得,一股股熱浪撲面而至,他蹬著自行車,循著來時的路線來到村里那條泥路的樹蔭下。就這么一小段路,背心已經被汗水濕透了。
單腳撐在地上,抹了把額頭的汗水,嗓子已經開始冒煙了。左右瞧了瞧,前方路口有家小賣鋪,他想了想蹬著自行車過去了。
把車子在門口架好,臨進門前下意識的喊了句,“老板,幫我車子看一下。”
縮在柜臺后面邊吹風扇邊對著一臺5寸的黑白小電視傻笑的中年婦女,頭也不抬道:“知道了。”
關秋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想到一些事情,頓時失笑不已。
這幾年正是鹿城偷車賊最猖獗的時候,甚至到了明目張膽的地步。竊·格瓦拉在鹿城的偷車賊面前,那就是個小角色,他們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在你眼皮子底下把你車順走。
買個包子一轉頭,噯,我的自行車呢?這樣的情況實在沒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而且旁邊修自行車的老頭,賣菜的阿姨還會對著你露出一臉蜜汁微笑。
可以這么說,早年凡是在鹿城工作過的人,要是沒丟過自行車,那絕對是福星高照,買彩票中五百萬的那種幸運兒。
想當年他剛到鹿城,一個月連丟了三輛自行車。
第一輛自行車是在車行買的雜牌新車,花了160大洋,三天沒到晚丟了;
第二輛在修車攤買的七成新雜牌新車,80,堅持了一個禮拜;
而第三輛自行車就是在車行花了160大洋買的那輛雜牌新車,被偷車賊賣給了修車攤,然后又被他買了回去。
半個月后又丟了…
別大驚小怪。除非吉安特,三思,鳳凰這樣的品牌新車,偷車賊可能會跑遠一點去賣個高價,一般的雜牌車要是丟了,隔幾天你到附近修車攤那里找找,絕對能見到眼熟的。
噴個漆,換個車筐,裝個新腳踏,你敢說是你的?
也正因為如此,他自此養成了一個習慣,哪怕車上再多的鎖,也會請旁邊熟悉的人幫忙看一下。而且他再也沒買過新自行車,就怕被偷車賊看上。
失笑了片刻,關秋走到小賣鋪最里頭,抬手一掀皮簾子走了進去。
別看小賣鋪外面不大,里面可是別有洞天,這是由兩間屋子中間開辟出來的長方形廊道,頭頂封著彩鋼瓦。而廊道靠墻位置一字排開十幾臺老虎機,叼著香煙的小蟊賊,穿著工作服的打工仔,失業的無業游民,正在大呼小叫玩耍著。
因為廊道并沒有封閉,最前方就是荷塘,所以空氣倒是并不渾濁。
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關秋差點又走神。
目光在游戲廳里巡視了一圈,很快看到幾個眼熟的面孔。
走到其中一個背后看看,臺子上放著包6塊的紅塔山。
“窮鬼。”
關秋鄙夷了一聲,走到另外一個人身后,臺子上放著三塊的紅梅。
“窮畢。”
關秋歪歪嘴,又來到一個穿著紅T恤小青年身后,小年輕梳著三七開,正叼著香煙玩蘋果機。臺上沒看到香煙盒,關秋側頭瞧瞧他嘴上煙屁股的牌子,紅南京。
“嗯,就這個了!”
關秋順著廊道一直走到盡頭,在荷塘邊的塑料棚后面找到個啤酒瓶,用碎磚頭把瓶底敲掉,然后提著半截鋒利的啤酒瓶又走了回來。
關秋醞釀了一下情緒,露出一副氣急敗壞,極欲找人拼命的表情,來到三七開后面一巴掌扇在他后腦勺上,爆喝道:“諸三守。”
被扇了一巴掌的三七開,明顯有些懵逼,再聽到他的名字,頓時就是一個激靈,捂著腦袋轉回頭茫然的看著關秋,“你…你誰啊?”
關秋沒搭腔,瞪著眼睛大罵道:“我屋子是不是你撬的?你他媽別不承認,人家看到是你。麻痹的,老子辛辛苦苦上班賺點錢,都被你個小王八蛋偷走了。你他媽今天要不還給我,老子跟你拼命。”說著關秋還豎了豎手里鋒利的啤酒瓶。
三七開,也就是諸三守,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干笑道:“你…你別冤枉我,我什么時候偷你家了。”
關秋揪住他領子,氣急敗壞道:“你麻痹別跟我廢話。我現在就問你還不還錢,不還跟我出去。”
“你干嘛啊,松開…”諸三守掙扎了幾下沒掙脫開,眼看游戲廳里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哭喪著臉說:“真不是我偷的啊。”
關秋用玻璃尖對著他鼻尖喝道:“你嘴再犟?”
諸三守不敢犟了,而是小心道:“你…你想怎么樣。”
關秋眼睛里閃過一絲笑意,嘴里卻是惡狠狠的道:“你說呢?”
“我…”
瞧著關秋那一臉兇神惡煞的樣子,諸三守心里也是直打鼓,不確定自己昨晚偷的是不是他家?右手慢騰騰在褲子口袋摸索了下,最終還是掏出一把零錢,“我…我身上就這么多錢。”
關秋沒在第一時間去拿,而是看著他手里的毛票子吭哧吭哧喘了幾口大氣,最后才一副不甘不愿的樣子松開他領子,用手指著他鼻子氣哼哼道:“我警告你,再撬我家門,看我打不死你。”
拿捏著冷哼了一聲,關秋才接過錢,順手把啤酒瓶丟到旁邊破垃圾桶里,然后在一眾看熱鬧的目光注視下,穩步走出游戲廳。
當嘈雜的聲音被皮簾掩蓋后,關秋嘴角勾了勾。
走到小賣鋪門口,從冰箱里拿了瓶娃哈哈礦泉水出來,擰開蓋子猛灌了一通才問:“多少錢。”
“冰的一塊五。”
關秋從一把毛票子中間找了張第四套紅色一元紙幣和五毛紙幣丟到柜臺上,跳上自行車快速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