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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外傳)胯下之辱

夢想島中文    重返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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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衍武找到“豁子”的頭上是最晚的,時間也拖到了一個禮拜之后。

  這不僅因為他覺得應該把最好的享受放在最后,也因為“豁子”早已經畢業上班了,這小子的行蹤實在不好掌握,哪怕經過多方詢問探查,他也沒得到什么有價值的消息。

  最后不得已,他只好找到了“黑子”二哥的頭上,才總算得償所愿。

  其實“黑子”的二哥一開始也不肯說呢,因為無論是“豁子”造反派頭頭的爸爸,還是他那當工人民兵的哥哥,都讓他有所顧忌。

  好在他也對洪衍武頭上的羊剪絨帽子也挺感興趣,于是在洪衍武大方地把帽子相贈后,他還是說出了“豁子”的近況。

  敢情“豁子”畢業以后,由于其父兄手中有權,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像當年大多數的中學生那樣去近郊插隊,而是也像他的父兄一樣,同樣被招進白紙坊的“五四一廠”當了工人。

  并且除此之外,他也和當年初入廠的父兄一樣,和大多數“五四一廠”的新工人一樣,在入廠之后,沿襲了工廠的老傳統,開始習武了。

  說到這里,咱們還得額外提上幾句過去的事兒。

  要說這“白紙坊”,在XW區還真算比較知名的一個地名。

  好多人知道它,大多是因為1985年,在白紙坊南菜園的空地上興建起了我國第一個《紅樓夢》主題公園——大觀園。

  但追溯其歷史,“白紙坊”的存在卻不僅僅是曹雪芹的一部《紅樓夢》,或是明清兩朝的歷史可以局限的,要論建坊的年代,它甚至要從唐朝算起。

  不過要到了元朝時,“白紙坊”才算正式定名,其意本是元朝衙署的一個名詞,專司做紙,這也至今為止,京城唯一一個沿襲下來,源于元代的地名。

  而到了明朝時期,這里能造白紙的紙坊已發展到了數百家,所以當時以天寧寺為界,往南范圍都叫做“白紙坊”。

  接著又捯到清末,1908年(光緒三十四年)五月初三,度支部印刷局建筑工程在這里破土動工,1911年(宣統三年)二月初一,大清銀行兌換券在這個新建的印刷局正式開印,此即為印刷局印鈔之始,也被定為印刷紀念日。

  說到這里也就清楚了,清末的官辦印刷局,實際上就是“五四一廠”的前身,解放后,這里又被劃歸國家所有,也就是京城印鈔廠。

  在當時這個年代,這個“五四一廠”可不得了,可以說它是南城最大的一個建筑,最大的一個工廠。

  如果有人當時站在北海白塔上往南遙望,那除了一片低矮的平房,也就只能看見“五四一廠”的大樓、水塔和大煙囪了。

  所以說,能到這里工作,政審關即嚴格,待遇福利又完善,可謂是當時南城一帶最體面的工作單位了。

  那么繞了這么一大圈兒,究竟要說明什么問題呢?

  其實就是為了說明一點。

  白紙坊造紙工人,在解放前都是世代相傳的手藝,一直靠造紙之術生活在這里,哪怕清末開了印刷局,解放后劃歸國有的“五四一廠”,所聘用的工人也都是這些一代代造紙人的后代。

  因此,這個工廠是有其獨特歷史傳承和傳統的,而這個傳承和傳統就是習武和舞獅。

  應該說,舊時在造紙坊里工作的勞動人民,生活是十分艱苦的。

  因為傳統的造紙工藝,全靠手工操作,環境還很惡劣,哪怕清末開辦的印刷局,由于當時操作機械笨重,也同樣需要工人具有超人的體力和毅力。

  所以為了應付沉重的勞動,練武在工人中一直就很盛行,再說貧苦工人同樣也需要娛樂,因此在“白紙坊”地區,還有個“太獅老會”(即御廟踏春時的民間舞獅隊。“太獅”,則專指大獅子,須一人頭,一人尾,二人齊舞。相對的名詞是“少獅”,專指小獅子,只需一人舞。“老會”,則意味著成會至少超出百年歷史,具體到“太獅老會”,其成立的年代應在乾隆年間),也很出名,有許多工人都是其固定成員。

  至于解放后,在“運動”時期最嚴苛的日子里,把當時練武、舞獅都被廢止的情況,咱們就不提了,咱們只說當年長時間普遍存在的一種現象。

  雖然當時勞動條件大幅改善,可還有一個問題存在,那就是由于當年缺乏公共汽車和地鐵,所以工廠的工人仍以周邊居民為多,并不能像現在跨三區來上班。

  正是因為這樣,新社會的工人們不單工作、生活極為單調,而且還擁有大量空閑時間,那么他們也就極為迫切地需要一種娛樂方式和共同愛好,大伙好溝通。

  此外,就更別提附近“通臂拳”、“八卦掌”,一家一家武術名家,乃至牛街的知名跤手,在廠里一直都有徒弟。

  因此有許多年紀較大的工人一下班或有了空閑,便會常年地湊在一起,按照傳統去摔跤、練武、練舞獅。

  這種情況也逐漸影響到了后進廠的年輕青工,以至于參加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后,這甚至光明正大成為了工會所提倡的文藝形式。

  可以說除了那幾年特殊的歲月,其余時日,廠里的工人一直都是這么過來的,習武和舞獅的健身項目,也就這么保留下來了。

  其實說真的,“黑子”二哥所提供的這個消息不可謂不重要,在大多數人看來,想去“五四一廠”找“豁子”的麻煩,簡直無異于獨闖龍潭虎穴。

  所以若是一般人了解到這個情況,那是非常有可能知難而退,就此罷手的。

  可偏偏洪衍武恨意難消,更何況他百戰百勝,還從未遇見過對手,所以他壓根就沒聽進去,只罵了一句“操”,然后就不回頭地走了。

  這不禁讓手捧羊剪絨帽子的“黑子”二哥當時就背后一凜,他看洪衍武的樣子,可大有不死不休的勁頭,這讓他不免隱隱預感到,這次可能真的要出大事兒了…

  那是冬日里一個陽光明媚的中午。

  “豁子”劉福根和自己同一車間的一幫同事,像往常一樣下了中班之后,吆三喝四地一起步出了“五四一廠”的大門,直奔外面的商店去買煙、買酒、買粉腸。

  十分鐘過后,當他們采購完畢,剛晃著肩膀,想通過街心花園的一條小路,回食堂去吃午飯時,不料當路卻被人擋住了。

  一個身著綠色軍裝的半大小子,極其囂張地沖他們大喝了一聲,“‘豁子’,你滾過來!”

  或許是畢業太久,也或許是因為洪衍武形象變化太大,反正“豁子”根本沒認出來人就是洪衍武。

  “小屁孩兒,找大爺干嘛”

  “干你。”

  洪衍武蠻橫的語氣,不免讓“豁子”先吃了一驚,隨即他又哈哈大笑,就連同事要動手幫忙,也被他攔住了。

  “碰上他媽一個小神經病。我今天心情好,你趁早滾蛋!”

  洪衍武冷笑著沒動,“聽說你也練武?”

  “知道就好。”

  “不像。”

  面對眼前的小崽兒,“豁子”根本沒在意,也不想再理會了,所以他根本沒察覺危險的到來。

  “小兔崽子,你懂個屁!再羅嗦,真抽你啦!”

  “練武都得有樣,你沒有。”

  “什么樣”

  “永遠站著,別趴下。”

  “豁子”早已聽得不耐煩了,“你倒是給我找出一個能打倒我的人來呀?你要是跟著大人來的,我他媽早…”

  可就在他故意揚手,做出兇惡樣像,假意要打的時候,罵了半截的話卻突然止住了。

  隨即他的臉突然變色,露出極其痛苦的表情。

  然后…人,慢慢地倒下了。

  這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洪衍武一拳錘在了他的胸口上。

  “豁子”的同事們全部愣住,仿佛看見了最不可思議的怪事,直到過了半晌,他們目睹著洪衍武又拎起跪倒在地的“豁子”,慢悠悠地抬手又一拳,把“豁子”給徹底打吐了,這伙人才炸了毛兒一樣地清醒過來。

  這幾個工人能和“豁子”一起喝酒,自然平日關系不錯,又都會上幾下子,于是不約而同,登時就都向洪衍武撲過去了。

  可洪衍武卻絲毫不懼,也懶的與他們說什么,直接上手,三下五除二,就把他們揍得各個滿地啃土。而他們買的那些東西,自然也都孝敬“土地爺”了,被摔破、踐踏得一塌糊涂。

  這時,跪在地上的“豁子”不聲不響爬了起來,暗中突然操起一塊磚頭就向洪衍武偷襲而去。

  可洪衍武簡直像背后張了眼睛,朝后猛地飛起一腳,把“豁子”踹得幾乎是整個身子騰飛起來,然后大頭朝下摔在了地上。

  這時街心花園一片肅靜,剛才幾個動手幫忙的工人站起來后,看出洪衍武手下有門道,都不敢動了,洪衍武則滿臉不屑地朝地上的“豁子”啐了一口。

  這一下可好,羞得那“豁子”一個滾翻起來,使了一個“查拳”的“夜叉探海”,有直撲洪衍武。

  可他初學乍練的這兩下子跟洪衍武的五年苦功哪兒比得了啊?

  洪衍武連手都沒動,只是將身子扭閃了兩下,就躲了開來。

  且隨即回身趁空又是一腳,得,這一腳還故意羞辱,正踢在了“豁子”臉上,把這小子踢得一歪腦袋,再次栽倒。

  這下子“豁子”可發了瘋,臉上還帶著大腳印子,也不講什么招式了,就像過去打架那樣,胡亂抓起一快磚頭就往洪衍武面門上猛砸。

  洪衍武更不在乎了,只用胳膊一擋,磚頭進然四碎。

  他也不等“豁子”再去抓起第二塊磚,快步搶上一步去,用腳只在“豁子”身上一鉤,似乎沒使什么勁,就把“豁子”摔得一連在地上滾了好幾個滾,好半天沒能爬起來。

  可這樣洪衍武也沒放過“豁子”,反倒是趁勝追擊。他也有樣兒學樣兒拎起了一塊板兒磚,走過去直接就拍在了沒練過“排打功”的“豁子”頭上,把他腦袋給“開”了。

  而就在紅色鮮血從昏迷的“豁子”頭頂緩緩流下來時,洪衍武竟然又蹲下了身子,一把抓住了“豁子”的右手,然后就像“豁子”當初硬撅陳力泉的胳膊那樣,猛地一發力。

  只在瞬間,最慘絕人寰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豁子”胳膊的骨骼發出“喀吧”的斷裂聲,這小子也發出了一聲慘透了的凄厲尖叫,被洪衍武用痛楚從昏迷中喚醒了過來。

  可即使這樣,洪衍武還不肯罷休呢。

  他竟面無表情地跨出雙腿,最后又站在抱著胳膊滿地打滾的“豁子”面前,用極度冷漠的語氣說。

  “你!要還想要另一只手,就從我胯下爬過去!”

  這時,旁邊那些看得戰戰兢兢的“豁子”同事們,都感到這場面太殘忍,他們已經看不下去了。

  于是就有人強壯著膽子規勸洪衍武,說什么“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已經折了人家的胳膊,還要侮辱人家,再大的仇也犯不著這樣啊?”

  可沒想到洪衍武竟然“噗哧”一聲笑了,像聽見了最好笑的笑話。

  “哈哈…我會不認識他?兩年前,他對我就是這么干的…”

  就在這時,福靈心至下“豁子”終于開竅了,冒著疼出來的冷汗,他完全不敢置信般的大叫,“你…你是洪…洪衍武!怎么會?”

  見到這種情況,“豁子”那個同事不免沉吟了一下,但他隨后還試圖想做最后的努力。

  “小兄弟,你看他傷成這樣,你也算出了氣了,還是算了吧。想當初,韓信受了胯下之辱,后來得勢也沒為此難為人家,你大人有大量,就別…”

  卻沒想到洪衍武登時就翻了臉,一瞪眼就打斷了他的話。

  “老子不是淮陰侯,可沒那么好脾氣!再廢話,你也來跟他一起爬!”

  說罷,他跟著又是一腳狠狠踩上了“豁子”的脊背,惡狠狠地下了最后通牒。

  “再給你十秒,你要再充好漢,就別怪老子把你手指頭一根根撅了…”

  “我…我爬…”“豁子”終于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趴在地上的他,不得不開始行動了。

  洪衍武則趁機收了腳,雙手抱臂,只待“豁子”從自己胯下鉆過。

  就這樣,“豁子”的同事作為旁觀者,都面如土色地一起見證了“豁子”從洪衍武胯下鉆過的全過程。

  那一天,所有人都對“豁子”拖著一只折了的胳膊,拼力扭動著身體,哆哆嗦嗦,顫顫巍巍,向前爬行的樣子記憶深刻。

  盡管整個過程里,“豁子”一直沒抬頭,可每個人都能明顯地見到,他面朝著的地面,不斷有大顆大顆的淚滴滑落。

  那,并不僅僅因為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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