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暫停科舉十年。
這就是向敏中給出的時間。
不得不說,拋卻了儒家門生的身份以后,向敏中也是一個狠人。
一口氣在楊七原先五年的時間上,又擴充了一倍。
在這個人口普遍壽命極低的年代,十年時間,意味著有可能近兩代人,都沒辦法再參加科舉。
一些寒窗苦讀了十年的儒生,徹底失去了進階的路徑。
這對整個士林而言,都是一個極大的打擊。
楊七瞥了圣旨上那個大大的十字,略微挑了挑眉毛。
向敏中像是做了什么錯事一樣,慚愧的低下頭。
楊七低聲問道:“為何是十年,你知不知道,十年時間,對整個士林而言,會造成多大影響。你又知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傳出去以后,你如何在士林里立足?”
向敏中沉吟了一下,低著頭,沉聲道:“今日過后,縱然臣想在士林混,只怕士林也容不下臣。與其如此,不如把事情做絕一點。”
楊七一愣,笑了,“你倒是狠辣…你以誠心待朕,朕也不會虧待你。朕欲在燕國建立幾所培育儲備官員的大學堂,西北方面,是大同書院,有種放坐鎮,朕放心。金陵方面,會新建金陵大學堂,到時候呂端會兼顧金陵大學堂,朕也放心。
而今,只有燕京大學堂的主事的位置尚空缺。
燕京大學堂,作為都城的學堂,朕對它期望很高。
然而,相比于大同書院,燕京大學堂起步要晚。相比于金陵大學堂,在教授方面,又有很大的差距。
所以,朕需要一個很有能力的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幫朕創立好燕京大學堂。
朕看好的這個人就是你。
如今你自絕于儒家,朕也可以放心用你。”
向敏中微愣,然后躬身施禮,誠懇的道:“多謝陛下厚愛。”
楊七緩緩點頭,又道:“令郎并不是一個善于心計的人,留在燕京城里,容易被人利用。所以朕打算讓令郎去漢城大學堂學習幾年,然后在西南落地生根。
相比于東北、東南、西北等地,西南的百姓心眼沒那么多,西南的官員也沒那么多花花腸子。
令郎混一世富貴,應該不成問題。”
向敏中聞言,深深的向楊七一禮。
皇城外,文人們鬧事,向家大郎也算是其中的主謀者之一。
楊七非但沒有怪罪他,反而幫他妥善的安排了以后的事情。
楊七為了讓向敏中安心做事,他能讓步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一份恩典。
向敏中對楊七,感激涕零。
“近幾日,安心的準備燕京大學堂的事情。朕暫停了科舉,選擇從大學堂里考核抽調的方式取仕。一旦燕京大學堂成立,到時候前來報名的學子勢必會如蜂擁。你要提前做好一切準備。
一應物品、錢財,稍后朕會派人給你送過去。”
“諾”
向敏中躬身施禮以后,退出了御書房。
楊七拿起了那一卷圣旨,遞給了陳琳,淡淡的道:“出去宣旨吧。”
陳琳緩緩點頭,拿起了圣旨,直奔皇宮外。
皇宮外正在請命的文人們,看到了陳琳重新出現在了皇宮外。
他們不由自主的泛起了希冀的目光。
事到如今,他們不求楊七回收回酷刑,他們只求楊七能收回暫停科舉的政令。
然而。
結果卻是他們不想看到的。
新的旨意,直接在原有的暫停科舉五年的基礎上,增添到了十年。
當陳琳宣讀過圣旨以后,皇宮外一片哀嚎。
文人們硬,楊七比他們更硬。
硬碰硬,楊七不懼任何人。
最終,受苦的只有文人們。
王旦等人臉色鐵青,他們沒有想到,楊七居然這么狠。
縱然楊七這么做會得罪整個士林,他也沒有任何猶豫。
由此可見,想用逼迫的方式逼楊七服軟,只會讓事情越鬧越糟糕。
眼見文人們以憤怒的眼神看著自己,王旦當即心頭暗叫一聲不好,撒腿就跑。
文人們如同發怒的公牛,一擁而上,去打砸那些蠱惑他們前來請命的文官。
一時間。
皇宮門口亂成了一團。
頻頻有人被打的鼻青臉腫,頭破血流。
一直在外面維持秩序的呂蒙正見此,趕忙調集了衙門里的衙役們,將這一場亂戰給平息了下去。
一場亂戰,持續了一個時辰。
四位文臣,當場被文人們硬生生給打死。
呂蒙正把這些人全部抓回了衙門。
他們前去請命的時候,呂蒙正沒辦法抓人,可是當他們亂成一團,甚至打死了人之后,呂蒙正就有足夠的理由抓人。
始作俑者的王旦,僥幸逃過了一劫,他在府上仆人們護衛下,狼狽的逃回了王府。
剛進府門,就撞上了他爹。
王父瞧見了王旦狼狽的模樣,背負雙手,不咸不淡的問道:“碰釘子了?”
王旦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王父淡然道:“年輕人,碰一碰釘子,不是壞事。吃一塹長一智,如今趁著官小,多碰一點釘子,以后就少吃虧。”
王旦不甘的道:“孩兒也沒想到,陛下會如此剛硬。”
王父撇撇嘴,感嘆道:“陛下就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你給陛下來硬的,自然會碰釘子。”
王旦一臉愕然,“父親早就知道孩兒會碰釘子?您為何不提醒孩兒?”
王父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一些小打小鬧,就是為了磨礪你。為父若是提醒了你,那就起不到磨礪的作用。”
頓了頓,只聽王父又感嘆道:“哎…只是便宜了向敏中。”
王旦不解道:“向家大郎是這一次請命的為數不多的首腦,向敏中不被牽連就罷了,如何能得好處?”
“嘿”
王父冷笑一聲,“宮里傳出來的消息,陛下已經任命向敏中擔任燕京大學堂山長。你說這是好處還是壞處?”
“讓向敏中擔任燕京大學堂山長?”
王旦一臉難以置信,驚叫道:“這怎么可能?”
王父撇撇嘴,“沒什么不可能的。向敏中已經走馬上任了。真是便宜了向敏中那個匹夫了。以后燕京大學堂,注定會成為許多官員們走出來的地方。
而向敏中作為燕京大學堂的第一任山長,這代表著,以后朝廷上會有很多人,是他的門生。”
王旦惱怒道:“那他豈不是賺大了?”
王父笑了,他瞇著眼,幽幽道:“那倒未必…我們父子又豈是坐以待斃的人?燕京大學堂的建立,你我父子阻止不了。可是對于朝廷取士,你我父子還能謀劃一番。
鹿死誰手,現在說,還為時過早。
走,隨為父一起去拜見文宣公。”
“文宣公?圣人后裔?”
“正是。”
王家父子一同入了王府后院。
后院內,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高居在首座。
王家父子見到他以后,齊齊躬身施禮,“參見文宣公…”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道:“你們父子,不必多禮。”
王家父子起身,陪坐在一旁。
王父對著中年男子拱手道:“文宣公,儒生們去請命,已經失敗。陛下一連下了兩道圣旨,已經把科舉推延到了十年以后。
時不待我,我們還要早做打算。
真要讓陛下把科舉推延下去,十年之后,儒家必亡。”
中年男子一愣,臉色有點難看,他沉吟了一下,說道:“王兄說的在理,某自然不會坐以待斃。王兄可記得之前某跟你講過的事情?”
王父一愣,遲疑道:“美人計?”
中年男子笑瞇瞇的點點頭。
王父猶豫道:“世人皆知,陛下的一后三妃,皆是世間少有的絕色,能媲美她們的,幾乎沒有。這美人計,只怕行不通。”
中年男子故作高深的笑道:“那倒未必…穎兒,出來見一見世伯。”
隨著中年男子呼喚。
一道身穿粉色羅裙的身影,緩緩出現在了王家父子面前。
看到那身影的面孔,王家父子皆是一愣。
一位絕世美女。
很美,猶如妲己在世。
一顰一笑間,讓人目不暇接。
似乎她一出現,就會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最重要的,還是她那一雙眼睛,那是一雙能勾魂的眼睛。
僅僅瞥了王家父子一眼,王家父子就有一種被勾走了魂魄的沖動。
中年男子在一旁看著王家父子被女子所吸引,臉上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
半晌。
王父率先反應了過來。
他見兒子一臉豬哥相,當即輕咳了一聲,將兒子拉回神。
王父一臉苦笑的對中年男子道:“文宣公當真是神通廣大,如此絕色都能找到。”
中年男子一邊飲茶,一邊對那女子招了招手,一陣香風拂過,女子就出現在了中年男子懷里。
王家父子皆是一愣。
王父臉色略微難看的道:“文宣公,您這是…”
中年男子笑道:“只要不破瓜,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額!”
眼見王家父子還是一臉為難。
中年男子笑瞇瞇的對身旁的女子道:“穎兒,世伯想必是口渴了,你還不去伺候。”
“是,義父…”
女子輕移腳步,到了王父面前。
一股香風不由自主的鉆進了王父鼻頭。
王父下意識貪婪的吮吸了兩口。
女子拿起了王父面前的酒杯,一口喝下,然后嘟起了紅潤的小嘴,湊向了王父。
眼看著小嘴就要到了王父嘴邊。
王父硬生生的咬牙壓下了自己心頭的欲念。
“不…不行…”
王父推開了女子,瞪著眼,低吼道:“文宣公,我們所圖甚大,容不得有半點閃失。陛下的脾性你不了解,但是我很清楚。
一旦讓陛下知道了我們動過他的女人,縱然我們逃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他五馬分尸。”
中年男子一臉無趣的癟癟嘴,“罷了…穎兒,你先到一邊候著。”
“是,干爹…”
女子也是個妖精,說話間嬌滴滴的,離開王家父子的時候,還偷偷的沖著一直在盯著自己看的王旦拋了個媚眼。
王旦差點沒忍住撲了上去。
王父穩定了心神,看也不看女子一眼,他鄭重的對中年男人道:“文宣公,人我們是找到了,可是我們如何將他送進宮去?”
中年男子笑道:“依照祖制,皇帝應該有一后四妃。當今陛下只有一后三妃,尚缺一人。只要你們抓住這一點,上書給陛下,再加上穎兒的魅力,進宮肯定不難。”
中年男子嘴上喊著陛下,可是從他的所作所為,以及語氣等可以看得出,他對楊七毫無敬意。
王旦聽了中年男子的話,皺眉道:“陛下對四位娘娘感情深厚,未必會接納她。而且后宮里的事情,由皇后作主,只怕她未必能如愿以償。”
中年男子成竹在胸的道:“這一點,王兄大可放心。某早有準備。”
“空閑大師,你也該出來了吧?”
“阿彌陀佛!”
一聲佛號宣后,一位老僧緩緩的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老僧施禮道:“貧僧見過孔施主,見過兩位王施主。”
王父挑眉道:“文宣公,陛下對佛家可是…”
中年男子抬手制止了王父,他說道:“陛下是討厭佛家,所以我們才有機會坐在一起謀事。某已經跟空閑大師商量妥當。
屆時,由你們上書給陛下,讓陛下擴充后宮。
然后空閑大師會配合著散步一些謠言。
到時候,再讓穎兒以佛女的身份入宮。
有這兩層保證,誰也阻止不了穎兒入宮。
只要穎兒入了宮,到那個時候,我們例外配合,就能做我們想做的事情了。”
王父雖然不喜歡佛家,可是事到如今,為了保險起見,他也只能捏著鼻子跟佛家合作。
幾個人坐在一起,又細細的謀劃了一番,敲定了前后的策略。
王旦在一旁算是大開眼界。
他終于明白了自己輸在了哪兒。
他發現,跟他爹比起來,他那點小手段,實在是上不了臺面。
王父和中年男子設的局,堪稱絕妙。
環環相扣,幾乎沒有任何破綻。
楊七若是被他們套住,以后想脫身,只怕會很難很難。
幾個人一直商量到了黑夜,直到把一切都商量妥當了以后,才相繼離去。
翌日。
清晨。
當燕京城的百姓們清醒以后,一則留言在百姓們中間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