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賽花眼角淚珠滾落,撲到楊七身前,抱著楊七,喃喃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干嘛為了那個一根筋的老家伙委屈自己。他有氣,憋著才好。憋死禍害。省得整日里惹我操心。”
佘賽花說的明顯是氣話,楊七也就那么一聽。
感受著濃濃的母愛,楊七在佘賽花耳邊輕聲道:“孩兒有預感,四哥此番應該能化險為夷。孩兒一定會找回四哥。咱們一家人,應該平平安安,完完整整的。”
佘賽花一邊哭,一邊低聲呢喃,“娘知道,娘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是娘的好孩子。”
女人是水做的,這話不假。
佘賽花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臉上的妝容被淚水沖花,哭聲哽咽著,如泣如訴。
楊七輕手扶著她的臂膀,準備讓她哭一個痛快。
之前楊七說老楊胸膛里憋著一口悶氣,需要發泄。其實佘賽花心口上,同樣逼著一口氣,也需要發泄。
老楊是一個大老粗,只顧著自己生悶氣,全然沒有顧及佘賽花的情緒。
四郎丟了。
老楊心里不痛快,心里有悶氣,佘賽花又怎么可能輕松?
在老楊眼里,家人并不是他的全部,即便是家人都死了,他依然能夠扛著他的大金刀,繼續為國盡忠。
可是佘賽花不同,家才是她的全部。
兒子和丈夫,不論沒有了誰,都像是在她的心頭上腕了一塊肉。
疼到不能呼吸。
老楊、佘賽花、四嫂,他們三個人,心里已經認定了,四郎生還的機會很渺茫。
戰場是一個殺戮的地方,也是一個用人命填埋的地方。
像是一個無底的深淵,扔進去多少人命也填不滿。
憑什么別人的性命都能填進去,楊家的人就能意外?
從老楊帶著兒子們從軍,征戰沙場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做好了戰死沙場的準備。
將門的女人必須學會堅強,沒人會安慰你。
也許,整座楊府,只有楊七一人還堅信楊四活著。
佘賽花摟著楊七哭了許久,淚水侵濕了他的肩頭。
痛哭了一場,佘賽花心里舒服多了。
佘賽花抬起頭,憐惜的看著楊七肩頭的刀傷,“娘給你看看…”
楊七咧嘴,露出了一個比八月向日葵還燦爛的笑容。
“不礙事。”
佘賽花嗔怒的瞪了他一眼,用手壓住了楊七的傷口,“走,隨娘回去,娘幫你包扎傷口。”
楊七臉一拉,干笑道:“孩兒還在禁足。”
佘賽花瞪著眼,急吼吼喊道:“禁什么禁,老娘說不禁了就不禁了。有本事讓楊重貴找我來說理。”
楊七敬佩的豎起大拇指,“還是娘您霸氣。”
佘賽花豎起玉指,在楊七額頭點了點,扶著楊七站起身,一步一挪的向楊府正堂走去。
楊府發生了這么大的事兒,幾乎楊府內所有的家丁仆人們,全都匯聚到了正堂門口。
一個個交頭接耳的小聲議論。
佘賽花扶著楊七到了正堂前,瞧著竊竊私語的家丁仆人們,喊了一嗓子,“都別看了,去做事。”
家丁仆人們聞言,一窩蜂的跑開了。
佘賽花喊過了楊洪,讓他去請府上的大夫過來。
大夫還是那個大夫,幫老楊診脈的那個大夫。
佘賽花扶著楊七躺在踏上,掀開了楊七的衣服,露出了一個傷口很深的刀傷,里面還在往外泛著血水。
大夫上前一瞧,急吼吼道:“快給老夫準備熱水和烈酒,老夫要幫七少爺縫合傷口。”
楊洪立馬吩咐伺候在正堂里的丫鬟們去準備。
大夫撫摸著胡須,神色凝重的從醫箱里取出了一卷銀針,從里面挑選了兩根泛著寒光的銀針,手指婉轉,銀針已經扎在了楊七肩頭。
捻動銀針,一寸寸的刺入到楊七體內。
驚奇的是,隨著銀針入體,楊七肩膀上的傷口居然止住了往外滲血。
楊洪又驚又喜的喊道:“徐老哥,你什么時候會的這一招啊?以前怎么沒見你用過?”
徐大夫用銀針封住了楊七肩頭的兩處大穴,收回手,淡然的說道:“老夫也是受到了七少爺縫合傷口的醫術的啟發,回去參考了一些針灸的醫術,研究出了這一手快速止血的辦法。”
徐大夫頓了頓,感慨道:“只可惜,老夫的天資有限,研究出的這一套針灸醫術,治標不治本,行軍打仗的時候,用來應急還行,不堪大用。”
楊洪喜滋滋的拍馬屁道:“已經很不錯了,我在軍中見識過不少醫師,就數您的醫術最高明。”
徐大夫沒好氣的回了一句,“醫術高明的誰去軍中,人家要么在宮里,要么在鄉野鬧市隱居,再不濟的也遠遁在深山里。”
“可惜了…”
楊洪滿臉遺憾。
“烈酒和熱水備好了。”
佘賽花的貼身大丫鬟,領著兩個小丫鬟,端著盛有熱水的銅盆和烈酒匆匆趕來。
徐大夫立馬上手為楊七清洗傷口。
烈酒灑在了楊七肩頭的血肉上,疼的楊七呲牙咧嘴的亂喊叫。
“我說老徐,你是不是想謀殺?”
徐大夫在府上待的時間不斷,了解楊七的脾性,聽見楊七埋怨的叫喊,他手上動作沒停下,一邊幫楊七清洗傷口,一邊硬頂了一句。
“老夫就這點本事,您要是不高興,您可以自己縫合。”
楊七氣咻咻的道:“姓徐的,不是少爺我說你,你還真的不學無術,不求上進。你閑暇的時候多看看醫術,研究研究什么麻沸散一類的麻藥,一碗湯藥下肚,少爺我也就不用遭罪了。”
徐大夫已經幫楊七清洗好了傷口,穿針引線的在縫合傷口。
“麻沸散是古書中記載的神藥,已經失傳多年。連那些個杏林高手都研制不出來,老夫一介才疏學淺的庸醫怎么可能研究出來?”
“嘶”
彎針穿過楊七的皮肉,疼的楊七倒吸了一口冷氣,額頭上直冒冷汗,臉色泛青,嘴唇發白。
楊七忍著痛,繼續和徐大夫聊天,轉移注意力。
“老徐,回頭跟我去代州吧。最近我在醫術方面有些小研究。你可以參與到其中,一起研究一下,說不定對你的醫術提升會有幫助。”
徐大夫也意識到了楊七在轉移注意力,順嘴的隨著楊七的話頭往下說。
“什么研究?”
楊七抬起了另一條沒有受傷的胳膊比劃了一下,道:“就是把人切開,看看人體內的構造,了解人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從而去研究出每一種病癥的主要病因,生病是人體的那一部分出了問題。”
“嘶嗷”
徐大夫聽到了楊七的話,嚇的手一抖,彎針縫歪了。
疼的楊七放聲大叫。
楊七憤怒的咆哮道:“老徐,你真的謀殺?”
徐大夫被楊七駭人聽聞的言語給震驚到了,楊七額頭上不流汗了,他卻開始流汗了。
“七少爺,老夫奉勸您一句,把人像畜生一樣宰割,可是犯了禁忌的,會遭天譴的。老夫勸您趁早收手。”
楊七喝罵道:“狗屁,一群不知進取的狗東西。你知不知道,人體內有一節叫盲腸的東西?”
徐大夫沉吟著點了點頭。
有關于盲腸的記載,徐大夫在一些醫術上看到過,曾經也仔細研究過,只是沒研究出什么東西。
“那你是不是碰到過許多病人,盲腸出了問題,肚子疼的厲害,每次只能靠著藥物壓制疼痛,可是始終都得不到根治,甚至還有人被疼死?”
徐大夫鄭重的點了點頭。
盲腸出了問題的病人是最難根子的,從徐大夫從醫的那一刻起,遇到過的盲腸出問題的病人,數不勝數,可從沒有根治過。
楊七說因盲腸疼痛疼死人這話,并不虛假。
徐大夫不僅見過以為盲腸疼痛疼死的,甚至還見過一些忍不了疼痛自我了斷的。
楊七忍著痛,低聲陰惻惻的笑道:“老徐,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切開了病人的身體,把他那一節爛掉的盲腸切掉,然后在縫合起來,你猜他會不會得到根治,以后還會不會疼。”
徐大夫臉色泛青,渾身顫抖,低吼道:“七少爺,你在誘惑老夫入魔?”
佘賽花一直在一旁擔憂的盯著楊七,聽到他和徐大夫的對話,佘賽花惱怒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豈是你想切就能切的…這么做有駁孝道,而且會被人詬病。”
楊七突然咧嘴笑了,笑容很燦爛,“娘,那我問您,如果有一天,我這條胳膊被碾碎了,必須切掉才能活命。您說切還是不切?不切的話肯定會死…”
“胡說!”
佘賽花嗔怒的點了點楊七的額頭。
佘賽花懷有的是慈母心,所以她并沒了解楊七話里的深意。
徐大夫卻如雷霆灌身,愣在了原地。
楊七的話,對他而言,如雷貫耳。
真要碰到了生死一刻,父母們情愿子嗣們殘了,也不希望他們死。
徐大夫見過的這一情況太多了,多不勝數。
突然間,徐大夫就有一種馬上悟道的感覺。
“老徐,你還真要謀殺,本少爺要是有一個好歹,我估計你全家都得跟著陪葬,包括你那個剛不滿三歲的小孫孫。”
楊七的聲音,猶如魔音貫耳般,侵入了徐大夫的腦海。
一下就打斷了徐大夫悟道的沉思。
徐大夫也不惱怒,只是神色鄭重的說道:“老夫可以答應您,去代州一行。”
楊七笑瞇瞇的道:“如此甚好,你最好能帶上家眷,我送你一樁清名,也算是報答你為我楊家勞心勞力了這么多年。”
徐大夫再也沒搭話,只是用心的幫楊七縫合傷口、敷藥、包扎。
徐大夫用的金瘡藥,似乎比楊家獨傳的金瘡藥還要好,藥敷上去以后,冰冰涼涼的,還感覺不到疼痛。
“好些了嗎?”
佘賽花疼惜的問道。
楊七輕微的活動了一下胳膊,笑道:“好多了。對了,娘,下一次再有人幫孩兒辦事的時候,您記得去曹府請人。曹府的高人多,孩兒挖墻角也不心疼。”
“郎君”
楊七話音剛落地,曹琳幽怨的聲音就從門口響起了。
揚言要挖老丈人的墻角,卻被媳婦聽見了。
楊七如同一只碰見了貓的耗子,努力的躲藏自己。
“多大人了,還調皮。”
楊七一下子把正堂里的人都逗笑了,楊府沉重的氣氛,也開始變得活躍了一些。
卻說楊七被曹琳攙扶下去養傷的時候,符家二爺在府里自殘。
“嘭”
價值連城的瓷器,摔在了墻上懸掛的名人字畫上,一點兒也不心疼。
書桌上的璃紋鎮紙砸在腳面上,也感覺不到疼痛。
符二爺憤怒的在書房里糟蹋東西。
一身青衣的女子神色淡然的坐在書房一角,靜悄悄的看著。
“嘭”
“嘭”
兩個琉璃盞被摔了出去,符二爺憤恨的喝道:“趙光義,你也太涼薄了。若是沒有我們符家,你們趙家憑什么坐上皇位?”
書房一角的青衣女子,嬌滴滴笑道:“哎呦,符二爺,您這可是誅心之言,被外人聽見了,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符二爺披頭散發的盯著青衣女子,目光如同孤狼,“趙光義看著我們符家,在楊家那個小畜生的折騰下自生自滅。老夫難道還不能罵他了?橫豎都是死,老夫還不能罵他了?”
青衣女子撩起了衣襟,百無聊賴的望著窗外,輕聲道:“自古君王皆無情,從你們符家的王爵被掠奪的那一天起,你就應該明白這一點。”
符二爺盯著青衣女子,眼中有些瘋狂,“你真的能救我?”
青衣女子嘴角勾起了一絲淺笑,似乎有種大魚上鉤的喜悅。
“只要你點頭,從此魚入大海,盡情的暢游。”
符二爺猛然向前,撲到了青衣女子身前。
青衣女子也是一驚,她從符二爺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欲火的光芒。
“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
符二爺語氣中充滿了強烈的占有欲。
青衣女子愣了愣,展顏一笑,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花,充滿了誘惑。
“如您所愿。”
青衣女子任由符二爺抱著自己走向床榻。
她的心里沒有任何的欲望,在她腦海里,來來回回的徘徊著一句話。
大魚…落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