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以前廠里的職工們不是沒聽過廠里領導當面爭執，內容基本上都是大字報怎么寫，批斗內容怎么定，無外乎是那些毫無干貨的調調。

　　特別是賀城，因為爺爺的緣故，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了，所以盡管關心梁明秋的事情，可他覺得就算廠長和書記吵，也跳不出之前的老黃歷，哪成想兩位廠領導吵著吵著竟然吵到了廠里的發展路線。

　　奮進廠自建廠以來頭一次呀。

　　以至于見慣“大場面”的賀城都不免有些驚訝，心說廠里難道要有大動作？

　　不止是他，廠辦外的圍觀群眾早就炸開了鍋，議論聲更是此起彼伏，但大多數都是贊成申書記的。

　　特別是車間結構班的甄師傅，一邊叼著煙卷，一邊煞有介事的連連點頭：“還是申書記看得長遠，造船干得再多也沒啥賺頭，哪有輕工品，副食品來錢快？我遠房堂弟在特區哪兒才倒騰兩年服裝，就成了萬元戶，可比咱們這些苦哈哈的造船匠強多了。”

　　甄師傅的話很快得到不少人的附和，不單單是因為甄師傅是廠里的技術骨干，威望崇高，更是因為他的話的確有道理。

　　從1978年改革開放開始到現在已經有四年的時間，中國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特別是沿海地區，隨著特區的建設和一系列優惠政策的出臺，國內的工商經濟和鄉鎮企業發展極為迅速。

　　在這個物資匱乏，幾乎不愁銷路的年代，沿海地區的一批弄潮兒發家致富的同時，也讓周圍的人受到強烈的沖擊，奮進廠的職工便是這群人的代表。

　　他們盡管對廠里的感情至深，可架不住周圍一個個小商小販的崛起，要知道就在幾年前那些人還都是奮進廠職工看不起的存在，然而不過幾年的光景，他們就成了仰望的成功者，如此落差如怎能不讓奮進廠的職工新生想法？

　　奮進廠的職工們并不奢全都成為萬元戶，但至少不能因為吃飯、穿衣這些小事而糾結半天吧。

　　賀城也有些心動，不管是電風扇一類的輕工品，還是雪糕之類的副食品，都是如今十分暢銷的產品，只要你有能力生產出來，無論好壞都不愁賣。

　　如果廠子真能轉型，效益絕對比現在要好的多得多，到時候福利待遇也能提一提，恩，中午回去問問爺爺，聽聽他老人家的想法。

　　賀城下定決心，準備下定決心回去跟他爺爺說說，便在這時孫宏杰忽然從后面摟住他的脖子，笑嘻嘻道：“怎么樣？里面吵得熱鬧吧！”

　　“恩，是熱鬧，不過申書記似乎說得更有道理。”賀城點點頭，但下一刻臉色卻是一暗：“但這樣一來，小秋的事兒就不好辦了。”

　　“唉，誰說不是呢，昨天小業還信誓旦旦，不知道今天他要是知道了實際情況會是怎樣的表情，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小業趕海的笨樣，那十頓海鮮大餐估計沒啥可吃的。”

　　孫宏杰前半句話說得還有模有樣，可說著說著思路就歪了，賀城也是習慣了這個永遠抓不住重點的家伙，把后半句話直接忽略掉，準備轉身返回車間。

　　可就在他等他邁步離開，就跟迎面趕來的蒙建業差點撞到一起，當即臉色難看道：“你昨天還說我懷疑你，看看吧，全廠職工都支持申書記，焦廠長的話根本沒人聽，你呀…唉，還是太天真啦。”

　　“是嗎？焦廠長的話真的沒人聽？”蒙建業就好像沒聽到賀城的話一樣，一臉無所謂的踮著腳往廠辦里看。

　　賀城見狀不禁有些氣苦，心說這人心怎么這么大呢，連忙把踮腳的蒙建業拉下來：“你聽沒聽懂我說的話，焦廠長想繼續造船，申書記向把廠子轉型做輕工品或副食品，廠里的職工都覺得申書記的話有道理，就算這次焦廠長把小秋的事壓下來，可失去職工支持的廠長能堅持幾天？”

　　“只要壓下來就行，又沒指望著一下子就能解決。”蒙建業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只要能拖上一段時間，就有解決的辦法，哦，對了，你小子不會同意申書記的想法吧。”

　　賀城聽了這話有些懵逼，昨天晚上看著蒙建業那胸有成竹的模樣，還以為小秋的事十拿九穩了呢，哪成想這貨就像拖延個時間。

　　賀城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不好了，急忙道：“那你昨晚表現得那么信心十足干嘛？騙人？”

　　“說那么惡劣干嘛，我就是不想小秋太過擔心，那貨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個玻璃心，容易碎。”蒙建業卻看都不看一臉憤懣的賀城，繼續踮著腳朝著廠辦看，隨口繼續問道：“才問你話呢，怎么不回答？申書記的想法你同意。”

　　“沒錯，我同意，時代不同了，咱們也沒必要死抱著造船不放。”賀城郁悶的應道。

　　聽罷，蒙建業卻是呵呵的笑了笑，剛想開口再說幾句，人堆里的甄師傅卻突然走過來，將嘴里的煙深吸一口，把煙蒂丟在地上，一腳踏去。

　　與此同時嘴里吹出一股青煙，斜睨著蒙建業：“你就是辦公室里新來的宣傳干事吧，好好的文職工作不搞，偏生要跑生產一線去，算你瞎貓碰上死耗子，搞對了地方，可要是仗著這點兒本事就想在奮進廠挑大梁還差點兒火候。”

　　蒙建業有些懵逼，心說自己跟這位甄嘉甄師傅連話都沒怎么說過，怎么突然就跟他杠上了？

　　好在跟在賀城身后的孫宏杰屁顛屁顛的貼在耳畔嘀咕了幾句，蒙建業這才從不著邊際的話語中捋清了原有。

　　原來根子還是在1143船上，甄嘉作為奮進廠一線中的技術骨干，本來對1143船挺上心的，奈何他在奮進廠這一畝三分地能吃得開，真要用到正規的船舶上，那點土辦法還真不夠看的。

　　于是搗鼓了半天愣是沒找出1143船有什么毛病，對此奮進廠的職工就有些非議，覺得甄嘉盯著技術頂梁柱的名頭有些名不副實，就連廠長焦大林都對他產生質疑。

　　甄嘉氣得不行，借機跟焦大林大吵一架，旁人跟廠長叫板那真是活膩歪了，可甄嘉卻一點也不擔心，原因很簡單，作為奮進廠的技術骨干，廠里沒他不行。

　　事實上也跟他的預料如出一轍，再跟甄嘉鬧得不愉快之后，焦大林不是沒找過替代人手，可任誰頂上去都不如甄嘉的技術好。

　　對此甄嘉只是冷眼旁觀，加之附近鄉鎮企業的多方邀請，就索性把廠里的事放到一邊，整天變著法的請假干私活，反正在他想來，廠里沒他玩不轉，到時廠長還得求爺爺告奶奶請他出山。

　　哪成想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不但把1143船的故障給解決了，而且還得到軍港的好評，消息傳回廠子，甄嘉本來就搖搖欲墜的人設便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