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桔梗

　　在知道了真相后，往后的日子對于北辰一刀來說是黑暗的。

　　劍道、學業、生活，這一切都讓北辰一刀提不起絲毫興趣來，他就這么渾渾噩噩的活著。

　　悔恨與自責充斥著他生活中的每一個角落。

　　就這么過了兩年后，古劍術圈子基本上已經遺忘了這顆如流星般劃過天際的劍術天才，他已經成為了過去式。

　　而這兩年北辰一刀也愛上了酗酒，愛上了抽煙，用一切方法麻痹著自己。

　　家里劍館也因為無人照料很快倒閉，而他離開了讓他絕望的家，開始了如流浪漢般流浪的日子。

　　誰也不敢相信，這個胡子拉碴，蓬頭垢面的男子會是一個還不到17歲的少年。

　　天為被，地為床，往后的日子被人驅趕，被人嫌棄，活的像個被人丟在路邊的垃圾，沒有任何價值，更沒有任何同情。

　　即便在北辰一刀自己看來，這一切也是他咎由自取。

　　所以這么活著他沒有任何怨念，在知道真相后，他有的只是自責。

　　這一天，依舊毫無目的流浪的北辰一刀，醉眼朦朧的蹣跚走著，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到了海邊。

　　海風習習，海浪聲一波接一波，赤紅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

　　看到這個場景的北辰一刀不由得愣住了，因為這一切他很熟悉，在記憶中就有這么一段場景。

　　那是父親與母親還在的時候，一次由母親組織的海邊聚餐。

　　當時的北辰一刀才9歲，也是他剛剛接觸劍道的時候，他還清楚記得，父親在海邊為他演練劍術，也是在那一刻開始，他愛上了劍術。

　　而他的母親則指著大海，溫柔的揉著他的腦袋告訴他：

　　“一刀，你的心胸要向大海一樣寬闊，成為一個男子漢，因為你將繼承北辰家衣缽，可不能給祖上丟臉哦！”

　　此時的北辰還清楚記得自己當時憋紅著臉用力點頭的模樣。

　　這一刻，北辰眼眶泛紅，因為他想父親與母親了，真的好想。

　　往口中灌著清酒，聽著耳邊海浪拍打沙灘的“嘩嘩”聲，他醉眼朦朧，耳邊的聲音越來越不清晰，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夢中，他又一次重溫了當年家人在海邊相聚的那一刻，雙眸緊閉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

　　不知過了多久，北辰一刀感覺到了鼻尖的癢感，從睡夢中喚醒。

　　睜開眼，他看到了一個笑容甜美的女子正十分調皮的點著他的鼻子，一下下的觸碰著。

　　看到北辰一刀睜開眼，女子吐了吐舌頭，后退了好幾步。

　　這一刻北辰一刀看清楚了此人的容貌。

　　讓他詫異的是女子竟然是一位神社的“巫女”。

　　白衣、襦袢和緋袴，足部穿白足袋和紅紐草鞋，用白色檀紙或丈長扎發，還有巫女標配的“千早”外衣。

　　雖然是已經是現代，但是在日本，巫女的身份依舊是十分高貴，因為日本的巫女是為神而存在的，與之不同的是，龍國的巫女則是為人而存在的。

　　在權力巔峰時期，神社的巫女被視為神在人間的代言人，更是被稱為神子，是受到萬民敬戴的至高存在。

　　即便到了現代，巫女的身份雖然沒有了曾經的輝煌，卻依舊是一種象征，是平等社會中的另類“貴族”。

　　“你為什么要在這里睡覺？”巫女一臉好奇的問道。

　　北辰一刀沒有回答，而是緩緩站起身，就這么在巫女詫異的表情中拎起酒瓶，搖搖晃晃的朝小鎮方向走去。

　　看到北辰一刀如此態度，巫女顯得十分吃驚，因為平時在身邊的人對她的態度都十分尊敬，這還是她第一次遇到直接將她無視的人。

　　這讓她不由得鼓起了嘴巴，小跑著追上了北辰一刀，攔在了他的跟前：

　　“我在和你說話呢！”

　　“哦？有什么事嗎？”北辰一刀淡然看了她一眼后問道。

　　“那個…我可能迷路了，你能帶我回神社嗎？”似乎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說著說著，女孩的臉變得通紅。

　　“對了，我才不是偷跑出來的！”末了，女孩又加了一句話，似乎在為自己辯解些什么。

　　“沒興趣！”北辰一刀在女孩詫異的表情中往右側走了一步，繼續朝前走去，同時拎起酒瓶往口中灌了一口，隨后搖了搖已經空的酒瓶，臉上露出了遺憾，伸手將其丟在了沙灘邊。

　　可北辰一刀還未走幾步，女孩卻抱著酒瓶再次攔在了他的跟前，一臉氣鼓鼓道：

　　“你亂丟垃圾，這是你的，請愛護環境！”

　　說著，女孩將酒瓶塞到了北辰一刀手中，并再次開口道：

　　“或許是我說話的方式不對，那么再來一次吧，你好，我叫桔梗，是陰陽神社的巫女，現在懇請您帶我回神社可以嗎。”說著桔梗微微躬身。

　　北辰一刀此刻實在有些無語了，感覺這巫女怎么這么纏人呢。

　　望著還低著腦袋躬身等待回復的桔梗，北辰一刀伸手一指右前方：

　　“往那走，你會遇到人，讓他們帶你回去吧，我想他們會很樂意的！”

　　聽到此話，桔梗的臉上的微笑忽然僵硬，隨后有些惱怒的抬起頭：

　　“就要你帶！”

　　“沒空！我要去買酒！”

　　說著北辰一刀繼續往右側走了一步，邁步朝前走去。

　　可又沒走幾步，小巫女卻再次攔住了他：

　　“你怎么可以一點都不尊重我！”

　　北辰一刀無視，繼續掠過巫女朝前走著，甚至懶得與她廢話。

　　就這么攔了幾次后，小巫女徹底怒了，也不再攔他，就這么跟在北辰一刀身后，對著他的身影揮著小拳頭，一副氣呼呼的模樣。

　　跟了一路，進入小鎮后，四周的人流量多了，北辰一刀回頭望去，卻看到小巫女依舊跟著他，并沒有向四周的人尋求幫助。

　　不過此時因為四周有人，小巫女臉上的怒意消散了，滿是甜甜的笑容，還時不時與路過向他問好的路人點頭回應。

　　雖然不清楚小巫女為什么不去找路人尋求幫助，還要跟著自己，不過北辰一刀才懶得管這些，繼續朝前走著，來到了小鎮的超市，邁步走了進去。

　　挑好了煙酒后，北辰一刀來到了結賬處，不過一掏錢包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錢竟然不夠付賬。

　　正想將煙放回去，這時一直跟隨而來的小巫女忽然跳了出來，右手還舉著一張紙幣，對著北辰一刀得意的搖晃著。

　　這種小孩子顯擺的模樣讓北辰楞了良久，實在感覺這巫女有夠無聊的。

　　不過這時，小巫女卻忽然來到了他的身旁，雙手捏著紙幣遞給了收銀員：

　　“姐姐，這是補上不夠的錢。”

　　笑容甜美的桔梗讓收銀員一楞，臉上不由得也露出了笑容。

　　在付款找零，走出超市后，桔梗似乎顯得十分開心，快步跑到了北辰一刀身旁微笑著開口道：

　　“現在我們算是認識了吧，那你能帶我回神社了嗎？”

　　“這么多人，為什么就找我一個？”北辰一刀疑惑的問道。

　　“因為你睡著的時候笑的很好看呀，母親…神祭大人說過，笑的好看的人肯定不是壞人！”

　　聽到此話，北辰一刀腳步一頓，轉頭望向了桔梗，然而他看到的卻是桔梗眼中的真誠，不帶一絲虛假。

　　這一刻北辰一刀感覺自己心臟一抽，這段時間以來，他被所有人嫌棄，卻沒想到自己會被身份高貴的巫女當做好人看待。

　　“你看錯了，我是壞人。”拆開煙，點了一根后，北辰一刀轉身繼續朝前漫無目的走著。

　　就這么一路走去，你一句我一句的，兩個人開始閑聊上了。

　　雖然有些無奈，可不得不說，桔梗真的很暖，這是幾年來，北辰一刀第一次說這么多話。

　　最后，面對桔梗的死纏爛打，北辰一刀選擇了妥協，帶著小巫女坐上了電車，來到了她所在的陰陽神社。

　　在離開的前的那一刻，桔梗再次恭敬的對北辰一刀鞠躬，隨后臉上露出了勝利的笑容。

　　這一刻，北辰一刀不知為何，忽然覺得這一笑真的好美。

　　冰封已久的內心裂開了一條縫隙。

　　無關愛情，無關友情，只是單純的覺得很暖，很暖。

　　之后，北辰一刀再次回到了往日的流浪生活，只是他還是會經常回到那個海邊，吹著海風，聽著海鷗的鳴叫，回憶著曾經。

　　因為那里有著曾經的美好，而在家里，他能想到的只是鮮血淋漓的一幕，甚至在夢中都能被驚醒，那是有一個傷心之地，他不愿回首的記憶。

　　這樣的日子又過了很久。

　　又一次從海邊的睡夢中被驚醒的時候，北辰一刀卻再次看到了那個小巫女“桔梗”。

　　再次見到她，北辰一刀不再抗拒，只是問了句：

　　“又偷溜出來了？”

　　“不，這次還是迷路！”桔梗小巫女紅著臉辯解道。

　　此后，北辰一刀在海邊時不時便會見到“迷路”而來的小巫女桔梗。

　　友誼的火苗在兩人心中燃起，相知相熟中，他們成為了很要好的朋友，單純的友誼。

　　對于桔梗來說，她身邊的所有人對她都是無比尊敬，而她也必須帶上自己高貴的面具來面對所有人。

　　但是在北辰一刀這里她不需要，她可以生氣，可以任性，可以肆無忌憚，甚至可以毫無姿態的“哈哈”大笑，這種輕松是她曾經沒有過的。

　　而北辰一刀在桔梗這里也得到了從家人離開后再也沒有感受到過的“溫暖”，他很享受這種感覺。而他原本冰封的心也被漸漸融化，一點點走出了將自己包圍的黑暗，迎向桔梗這束光明。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有半年之久，但是在那之后，桔梗卻再也沒有來找過他了。

　　那段時間北辰一刀很失落，但是他清楚自己的身份。

　　自己不過是流浪漢罷了，與身份尊貴的巫女相比，如同毫不起眼的路邊雜草，根本就不配成為朋友。

　　可一個月后，桔梗卻再次出現了，這無疑讓北辰一刀感到驚喜。

　　但是這次桔梗看起來與之前完全不同，換上了無比華麗的巫女服飾，頭發盤起，看起來十分美艷動人，然而眼眶卻是通紅。

　　這一次，桔梗是來與北辰一刀告別的。

　　離別雖然讓北辰一刀很失望，但是他不強求什么。

　　兩人的友誼本就是隨時都可能破裂的那種，他早有準備，但是北辰一刀想知道桔梗遭遇了什么，為什么看起來哭過。

　　此時的北辰一刀早已將桔梗視為了自己的親人、好友，他想知道桔梗如此委屈的緣由。

　　在北辰一刀的追問下，單純的桔梗還是將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北辰一刀。

　　原來桔梗的身份不單單只是巫女，更是陰陽家的祭祀女，身份雖然尊貴無比，但是她已經快成年了，在成年后她將卸下巫女一職，進入陰陽家的地宮，以后永遠守護陰陽家的先祖祠堂，無法離開。

　　雖然北辰一刀聽說過成年后巫女將卸任的說法，但是守護祖祠還是第一次聽說，他不由得愣住了。

　　在桔梗說來，這一切都是陰陽家的規矩，她無法違逆，從她當上巫女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她的結局。

　　然而在北辰一刀看來，這一切都是狗屁，都什么年代了，這種迂腐且陳舊的思想竟然還存在著，他告訴桔梗，要勇敢去追求自己的生活，然而桔梗卻搖頭。

　　北辰一刀問她為什么，桔梗卻說，身不由己，世界沒有他想象的這么簡單。

　　北辰一刀能感覺到桔梗此刻的無奈，既然她不愿意說，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在她離開前問了一句：

　　“你不愿意是嗎？”

　　對于這個問題，桔梗點頭，眼中的無奈與失落清晰可見，讓北辰一刀心臟一抽，有的只是心疼。

　　不過他自然不會就這么看著桔梗被囚禁在陰陽家的地宮深處，他親自前往了陰陽神社，向神官訴說桔梗需要自由一事。

　　對于他可笑的行為，神官雖然表面和善，然而內心根本就沒有當一回事，面對數次到來的北辰一刀，他們最后直接采取了驅逐的手段。

　　畢竟在他們看來，北辰一刀只是一個流浪漢，可有可無的角色罷了。

　　溝通無果的北辰一刀在那時候依舊沒有放棄，他選擇了報警，甚至想要利用社會輿論的力量來幫助桔梗走出地宮。

　　正如桔梗所說的，世界沒有他想象的那么簡單，報警后，警察給他的答復是，桔梗是自愿的，他們無權干涉。

　　然而北辰一刀還清楚記得，桔梗當初和自己說的明明是不愿意，又何來的愿意一說。

　　他最后的希望是媒體，然而他們也沒有給他任何答復。

　　雖然答應了說要報道此事，然而事實就是他們根本就沒有將北辰一刀當一回事，再次找上門后除了不肯提及之前答應的事情外，甚至對他露出了厭惡與不耐煩的神色。

　　這就是桔梗所說的現實。

　　然而即便如此，北辰一刀依舊沒有放棄，既然外力無法依靠，那么就靠自己，他要親自將桔梗從陰陽家的地宮中帶出來。

　　在這之后，流浪了許久的北辰一刀再次回到了家中，取出了父親的那把“無心丸”。

　　再次觸碰這把名劍，他沒有任何的生疏感，彷佛武器就是自己手臂的衍生，劍刃出鞘的那一刻依舊寒芒閃爍，無比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