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峽谷因為寒冷而更顯肅殺,石壁黑冷,地面堅硬,大個倒地的聲音仿佛都是脆的,身體碾在冰渣子上,嚓嚓作響。
韓青禹轉回身前默默咽下了一口血,胸口的短刀,也依然不敢拔下來。
袁慶看見喊:“殺了他。”然后再次撲來。
另外有自認為夠格的人加入戰場,想趁著韓青禹已經受傷虛弱撿便宜,但是很快被直接斬殺出來。
一個是這樣。
兩個是這樣。
那個手持雙刀的蔚藍年輕人仿佛在以此告誡旁觀的所有人,好好站一邊看著,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但是當他的身上又多了一道刀傷,依然有人加入戰場。
鏖戰。
似乎沒有盡頭。
一陣寒風灌進峽谷,吳恤睜開眼睛,偏頭看了看那個已經多處負傷,渾身是血的身影。
“死!”
他正再一次爆發,徑直撲向一名剛加入戰場的洗刷派,快速移動同時爆裂地出手,一刀,兩刀,三刀,四刀…
毫無花哨的源能爆發,就是蠻力和死磕,一路進,一路斬,直至將人斬退十余米,劈到峽谷盡頭,轟殺在石壁上。
背上又添了一道刀口,他揮刀轉身,抬起頭,開始迎接下一波攻勢,下一波敵人。
這是吳恤所沒有看過和經歷過的戰斗,哪怕和他獨對二十人的當時,都是完全不一樣的。
從一開始就不一樣。
一開始,當那三個他的隊友在谷底互相倚靠,一次次嘗試沖殺出去,寧愿戰死也不愿意被俘虜,不愿被作為人質威脅他,他們那種戰斗姿態,就是令人動容的。
后來韓青禹來了,走進死地,換走他們…一個人牽制所有人,孤獨死戰,但是沒有一絲絕望和放棄的跡象。
“他在心里相信他們會回來,而他們如果能活著,也一定會回來。”
想到這里的時候,吳恤甚至覺得這樣的戰斗有些“美好”,至少對于自己來說很美好,同時像是奢望。
只是這一刻,若還有一個人,能與他抵背而戰,該是多好。
林外的原野上,尹菜心的無敵風火輪再一次卷進敵群,向前,向前去。
這當場惹人笑了的小菜心的大招,其實并不容易,不是拿刀轉起來就行的,立體裝置下的作戰,每個動作都需要相應的源能潮涌的運轉技巧和渾厚度作為支撐。
她這個打法首先要保證的就是源能浪涌轉換的高速率,要浪涌連綿不絕而且必須時時維持有一定的渾厚度,否則只要一個停滯或浪涌不繼,她就會變慢,就會死在敵陣里。
快了,應該快出去了。小菜心的腦子現在已經有些昏沉了,想不了太多,就想著向前,往前卷…他說的。
她在穿透敵陣的一刻力竭,腳步踉蹌,有些發暈。
一只手臂從后攬住她,沈宜秀在鐵甲里說:“走!”
“走!”賀堂堂斷后,拼刀換掉一人,回身追上去。
不遠了。
不遠了。
距離他們殺出試煉場已經不遠了,前方的草坡后面走上來兩個戴著面罩的人。
既然是兩個人來,那就一定是高手。
三人思索,交換眼神,但是腳下絲毫未停,直接沖了上去。臨敵一刻,沈宜秀雙上發力一送,直接將尹菜心從左側送出一定距離,“走。”然后說:“堂堂別停。”
說話同時,她自己已經拔刀,斬向面前兩人。
賀堂堂從右側掠過,繼續狂奔。
戴著面罩的兩人中一人纏斗鐵甲,另一人直接轉身,試圖去追。
“留下!”沈宜秀拼著后背挨了一刀,沖過來揮刀將他截停,晃了晃,站定橫刀,“你走不了…你們都走不了。”
“跑,別停,別看…青子在等我們。”然后她喊,“我在這里等。”
…時間在走…
來了!
作戰服上帶有蔚藍標志的人潮在原野上狂奔。
尹菜心和賀堂堂跑在最前面,身邊是那兩支華系亞方面軍小隊的十個人,身后,是數百,是這次參加試煉,所有蔚藍聯盟的人。
人類在危機面前并沒能做到完全團結,就是蔚藍的內部,也有不同的主張、派系,甚至可恥的個體。
但是蔚藍,依然是蔚藍,是堅定守護的力量。
人潮卷過了沈宜秀最后阻敵的那片戰場。
“銹妹!”賀堂堂著急喊。
“這…我,這里。”沈宜秀在前方抬手,說話似乎有些艱難,她在奔跑中…在看到人潮的那一剎,敵人退去,她就已經反身第一個向前沖去。
數百人,數百道藍光,在原野上狂奔,以蔚藍的名義。
溫繼飛在奔跑中摔了一個跟頭,向前爬,翻起來,繼續跑,“青子…青子你撐住啊。”也許這么多人里,并不需要多他這個骰子,但是他依然在拼死往前沖,怕自己追不上,怕來不及。
峽谷在望了。
“快到了。”賀堂堂喊:“轉過去,就到了。”然后他拔刀。
所有人拔刀。
鈧啷啷…
拔刀聲。
數百聲。
響徹原野。
雖然他們中的絕大多數人內心都知道,那個人,那個天才的華系亞少年,應該已經死去了。
那就去為他復仇。
雖然說蔚藍高層和整體,現在和自保派的關系狀態并不是完全敵對,你死我活,但既然是試煉已經結束后的大規模沖突,對方先組織陰謀絞殺,他們自然也不需要再顧忌什么,何況那里大概率有許多洗刷派。
就這樣想著,拎刀奔跑著。
忽然,“呼…裂,獵獵獵獵獵…”空氣中巨大而綿延的聲響,帶著回蕩感,從峽谷方向傳來。
除了第一聲,是戰刀劃破空氣。后續空氣的顫響,聽起來如同韌性的布帛在空氣中甩動,獵獵作響。
“那是?”
“刀聲。”
有人在峽谷中揮刀,刀身劃破空氣,牽動氣流,凝聚,震動…而后擴散開來,在峽谷中不斷回蕩。
原來在峽谷中揮刀,很響,這么響,每個人都聽到了那道戰刀的呼嘯。
那呼嘯讓人不自覺想到兩個詞:凜然,凜烈。
是的,甚至不是凜冽。
雖然人們幾乎從不用這樣的詞去形容一次揮刀,但是此刻的感觸,就是如此。
溫繼飛也聽見了,再一次從地上爬起來,他愣了愣,然后紅透的眼眸驚喜,大聲喊出來:“還在打!青子還在打!”
他的聲音里裹著巨大的驚喜,響徹人群。
是啊,還有刀聲,就說明還在打…一人對敵逾百,他還在戰,他還活著。
人們想象那個畫面,他還在苦苦支撐。
“快!”
“幫忙。”
“快!”
人潮狂奔。
準備戰斗,救援。
接近峽谷。
陡然,韓青禹的聲音從峽谷中傳來:
“袁慶!你別想跑…你走不了!”
“A級穿甲13年,你得站在那里。”
“帶頭組織殺我,你得站在那里。”
“傷我銹妹、堂堂、菜心,你得站在那里。”
然后,是又一聲凜烈的刀聲,響徹整片峽谷。
狂奔中的人群有些錯愕,這是…
他們已經轉到谷口。
第一眼看到的情景,還有人,從谷口到峽谷的兩邊,還有許多活人…但是沒有人動,沒有去戰斗,也沒有逃跑,一個都沒有,只有一些人在顫抖。
峽谷正中,袁慶渾身是血,拎著刀,站在那里,面向谷口。
“他?”
“砰。”
袁慶倒下。
人們抬眼看去,伴隨著袁慶的倒下,另一個身影出現在視線里,在稍遠處,站在峽谷正中。
那個身影同樣一身是血,一身是傷,他收刀,看起來有些艱難,可能還笑了一下,但是看不清楚。
他現在的狀態看起來好像隨便上去一個人都能輕松殺死他,看起來自己都隨時可能倒下。
但是當場剩下那么多洗刷派、自保派,沒有人去做,一個都沒有…他們,好像不敢…為什么會不敢呢?
人們把目光投向他身后。
得到答案:
1990年十二月下,尼泊爾第三固定探索地,試煉場,峽谷地,華系亞方面軍韓青禹…
一人雙刀,
對陣逾百,
當場斬殺四十余。
凜冬之殺,
殺到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