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成看了眼挺怕尸體的列車長,沒有揭穿,讓開身形讓服務員看清被害人模樣:“怎么樣?有看到過這人嗎?”
“好像看到過,”服務員還不知道中年大叔已經死亡,仔細回想道,“好像和一個人在談什么照片還有離婚的事…”
高成提前精神:“和他在一起的人你還記得嗎?再看到的話能不能認出來?”
“不記得了,”服務員搖頭道,“應該是個男人吧,我也沒仔細看,而且客人又那么多。”
“這樣啊,還是謝謝你。”
高成思索著讓服務員先離開,留下列車長帶上門后,再次走到8號車廂,正好問話的乘務員也跑過來找他。
“城戶偵探,”乘務員小聲道,“只有一個女人說看到可疑男人。”
“我知道了,”高成點點頭,“我請中川醫生去餐車喝杯咖啡,你等會帶她過去看看。”
“誒?”乘務員驚訝道,“難道中川先生是…”
“噓,小聲點。”
高成回到7號車廂,看到中川后,隨意坐到對面。
迄今為止也經手過不少案件了,犯人各種各樣,有很多實在變態可惡的兇手,也有很多都讓人恨不起來,落合館長、成實醫生…昨天的那個鴻上舞衣勉強也算是,殺人原因是被害人身為醫生卻隨意支配病人生命,為了一篇有著明顯漏洞的醫學論文而開錯藥殺害了和論文不符的病人。
除開變態殺人犯,很多犯人的殺人動機都是為了復仇或者因為什么沖突,他能夠理解,但不認同,這不是能夠隨意殺人的世界,不管是普通人還是權貴。
眼前這位醫生的殺人動機大概就是因為被私家偵探抓住了什么把柄,說不上可恨,但也不能饒恕。
“那個,城戶偵探,”中川交叉著手指,看向高成道,“調查進行得怎么樣了?這件命案還蠻復雜呢…”
“這個嘛,”高成撐著下巴,“也不算多復雜,在我經手的案子里只是一般難度吧。”
“名偵探就是名偵探,”中川強笑道,“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嗯?”
“你怎么會知道我是醫生?”中川似乎在心里放了很久,終于找到機會忍不住問了出來,“可以告訴我嗎?拜托…”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高成坐起身,邀請道,“去餐車喝一杯咖啡怎么樣?”
A餐車,高成帶著中川找了個位置坐下,找服務員點了兩杯咖啡。
頗為失望的是,果然沒人記得中川,只能等乘務員找8號車廂的目擊者來認人。
“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中川迫不及待問道,“拜托了,我怎么也想不出來。”
高成笑了笑:“其實我對醫學方面還算比較了解,醫生那個便當盒繩結的綁法,一般外科醫生都會用,醫生你是專門的外科醫生吧?”
“我在一家醫院里擔任外科部長,”中川身形一頓,臉上笑容僵硬,“原來如此,不改變一下綁法的話馬上就被認出是醫生了…不過一般人也不會特別去注意這種地方吧?”
“職業習慣,職業習慣。”
高成接過服務員端來的咖啡,一邊加奶油一邊問道:“對了醫生,一開始你問什么要隱瞞呢?好像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是醫生…”
“我只是個小人物,不喜歡出風頭的事,”中川笑著掩飾道,“我會反省的,下次要是碰到一定幫忙。”
“要是還有下次就糟糕了…”
“說的也是。”
中川看了一眼高成,攪拌著咖啡道:“不過,犯人真的還在車上嗎?會不會還有一種可能,犯人在前一站上車,然后打了針后馬上就下車逃走了?”
“的確是有這種可能,不過我很肯定犯人還在車上。”高成自顧自地喝著咖啡。
“為什么?”中川奇怪道,“難不成…你已經知道犯人是誰了嗎?”
高成笑笑沒有回應,只是用懷里拿出包裹果皮筋的手帕:“犯人曾經和被害人坐在一起,而且還在旁邊吃過橘子。”
中川挑了挑眉毛:“連這個都可以知道?”
高成攤開手帕拿起橘子皮果筋:“這是我在那里找到的,但是被害人手上卻沒有味道,吃過橘子的話,就會像我一樣留下味道…”
高成聞了聞自己的手指,順便又抓過中川手臂聞了聞,輕笑道:“你吃過橘子吧?”
中川面容僵住,和高成對視一會,搖頭哈哈笑道:“真是服了你,我自首吧,就是我殺了人…才怪,不開玩笑了,就算兇手還在車上,下一站也一定會下車的,還是快點查出兇手是誰吧。”
中川正色起來,替高成考慮道:“要是在下一站之前找不到兇手就破不了案了,你這個名偵探的名聲也會受損的…”
高成平靜笑道:“不用擔心,時間夠用。”
“夠用?”中川查看手表時間道,“只剩下不到一個小時了…你還真有信心啊。”
“我一直很有信心,”高成點點頭,“別看我這個樣子,說不定可以更快解決。”
中川眼神飄忽,不愿意相信地看著高成,緊張笑道:“你…已經有頭緒了?”
才說著餐車入口便有一位大媽跟著乘務員過來,朝這邊指指點點。
中川目光驟縮,緊緊看著乘務員從8號車廂帶來的大媽,那個之前目睹到他犯罪的大媽。
為了避免被大媽認出來,他明明已經夠小心了…
“這是怎么回事?”中川臉上笑容收斂。
“看來你也明白了,醫生,這位女士有看到你坐在被害人身邊,”高成開口道,“其實你一開始就認識被害人吧?”
“你在說什么?”中川拽緊手指,直直看著大媽,“等一下,我…”
“到現在還不承認嗎?”高成朝乘務員還有大媽招了招手,“可是看你的樣子,好像也見過這位女士。”
眼看著大媽走到近前,中川束手無策,所有的想法都化為虛有,惱羞成怒地朝大媽喝聲道:“混蛋!”
大媽嚇了一跳,看了看乘務員,突然指著高成道:“一定沒錯的,就是這個男的!”
“誒?”
高成面容愣住,驚訝問道:“你看到的是我?”
“是啊,”大媽理所當然道,“你剛才不就坐在那里嗎?”
“等、等一下,”高成有些反應不過來,拉過旁邊的中川道,“這個人呢?你沒印象嗎?”
大媽盯著中川看了一會,禮貌笑道:“初次見面。”
中川也有些意外,沒想到大媽會改口,臉色古怪笑道:“你好。”
大起大落下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大媽離開后心里還是撲通直跳,胃里一陣強烈翻動。
強忍著反胃感,中川板著臉盯著高成。
“我好心協助你破案,結果卻被當成兇手。”
“抱歉,”高成咬著手指,“要不再來一杯咖啡,我請客…”
“我先告辭了!”
中川冷眼看了看高成,轉身走出餐車。
周圍冷寂下來,高成無奈地繼續喝起咖啡。
差一點就可以成功了,關鍵時候證人居然改口,以前還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
明明只要證明中川是嫌疑人就差不多可以破案了…
重新回到8號車廂,2C座位的刀疤男還在睡覺,高成模仿犯人坐到前面的1C座位,踩在放下來的腳踏板上后,假裝剝橘子吃,卻感覺有些不舒服,忙將椅背往后靠。
刀疤男被弄醒,不滿地踢了一下椅背,朝著高成怒視。
“你好,”高成將椅背還原,起身問道,“之前這里是不是也有個人?”
刀疤男警惕地看著高成:“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沒做過,和我沒關系。”
“我知道…”
高成苦笑。
這位看樣子就算見過中川也不會說了,不過也不要緊。
還是有辦法對付中川的,死者遺物不是在中川身上就是在車上垃圾箱里,看中川的樣子顯然還沒機會丟掉,實在不行開門見山硬來也沒什么。
反正他又不是警察,沒那么多顧慮,只是那樣一來就是撕破臉皮沒有退路了…
沉下心,高成微微閉上眼睛,所有細節再次在腦海里浮現。
餐車里、7號車廂里、8號車廂里、乘務員室…中川的所有話語所有舉動電影般一一閃過…
7號車廂,中川沉默著坐在座位上,看到高成靠近也沒有理會。
事實上他覺得這次最倒霉的就是碰到了高成,哪有人一開始就覺得他是兇手的?還一直裝傻套話…
“呃,”高成主動開口道,“醫生手上這件外套不是自己的吧?”
“什么?”中川手心一緊,不得不回頭看向高成,“你什么意思?”
“醫生應該很清楚吧?之前一直披在身上…對醫生來說,這件外套是不是有點小?”
“那又怎樣?”
中川臉色沉重。
“難道你以為這是那個男人的外套?可笑…”
“如果口袋里有被害人的遺物怎么說?”高成平靜問道。
“哼,”中川忽然笑了起來,認真地看著高成,“如果沒有又怎樣?就算你是名偵探也不能三番兩次地把我當作兇手,如果沒有的話,就向我認錯別并且再找我怎么樣?”
高成感受到中川話語中的自信,微微皺了皺眉頭。
在被害人尸體被發現前,中川的確有足夠的時間處理那些遺物,可是之前護著大衣的樣子看起來明明就沒處理…
高成疑惑轉向之前盯梢的乘務員。
乘務員臉色尷尬,走到高成身邊小聲道:“剛才我以為城戶偵探已經破案了,就沒注意…”
高成張了張口,卻不好怪責,看了看輕笑著的中川,沉聲道:“麻煩去垃圾桶找找看。”
“是!”
愧疚的乘務員應聲離開,留下高成繼續面對中川。
“醫生之前有說沒見過被害人吧?”高成暫時放下外套的事,平靜看著中川。
“當然,”中川收起外套,不耐煩道,“已經夠了吧?我不可能是兇手…”
“那你為什么會知道被害人是上一站上車的呢?”高成打斷道。
“什么?”
“剛才在餐車里,你說過犯人有可能是在前一站上車殺人,然后立馬下車逃走吧?為什么你會覺得犯人是前一站上車殺人呢?仔細想想,之前還有幾站都可以上車的,為什么偏偏認為是前一站?”
中川臉色微變:“因為…”
“你好像一開始就知道,兇手的犯案時間是在列車抵達前一站之后,”高成奇怪道,“而且我已經查過了,你和被害人都是前一站上車,是不是很巧?”
中川神色陰沉到極點,嘴唇微顫道:“這些說明不了什么吧?”
“還不明白嗎?你知道被害人在前一站上車,而且跟著他一起坐上了這列車!”高成從中川手中奪過大衣外套,“恐怕目的就是為了這個吧?被害人掌握了你外遇的證據,并且還打算交給你老婆?”
中川顧不上拿回外套,驚駭地看向高成:“你為什么會知道?”
“因為我也是個私家偵探,我也幫委托人調查過外遇,”高成一字一句盯著中川,“通常的結果都是離婚,你害怕和老婆離婚所以殺了那個偵探對不對?”
“城戶偵探,找到了!”乘務員激動喊道,“全部在垃圾箱里!”
高成站起身,接過遺物一一擺放在默不作聲的中川面前。
“里面有磁帶的隨身聽,對應濾嘴的香煙,對應眼鏡盒的眼鏡,還有眼藥水…缺的東西基本都在這里了,差的只有照相機底片…醫生,你拿走了底片吧?”
中川手指顫動,好一會才他抬起頭看著高成:“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懷疑的?”
高成重新坐下來,抖了抖外套口袋,頓時一陣清脆的零錢硬幣撞擊聲響起。
“買600元的橘子還必須刷卡,身上又怎么會有這么多零錢呢?”高成輕輕笑道。
“居然是因為這個…真是輸給你了…”
中川揉著眉頭苦笑出聲,笑著笑著眼睛不由自主濕潤起來。
高成走到一邊看向窗外夜景,給這位中年老男人留下最后的一點私人空間。
大家其實都挺不容易,即使看起來光鮮,背后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這位醫生只是一時想不開走上了錯路而已。
中川背靠著座椅,事到臨頭卻完全不像之前在餐車見到大媽時的憤怒,對著高成居然生不起氣來。
只是心里既有事情結束的放松,也有說不出的悲傷,對未來的人生幾乎一片茫然,鼻子酸酸的,仿佛隨時都要掉下眼淚,急忙沉吟一聲深呼吸一口氣。
“城戶偵探,你這次是要去哪里嗎?”
“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