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四,宛平城樓,晴。
“軍督,漢陵帶來的草稿附件已經寫好,就等你批閱修改過后印發,不知大人準備何時發放下去?”從漢陵運送報紙以及印刷設備到宛平的林溫,站在劉策身后恭敬的對他稟明。
“嗯~”劉策冷冷地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望著城外集結操練的數萬大軍,面色陰沉的如同烏云一般。
葉見此對林溫說道:“林先生,可否能把那所謂報紙取來一份給不才見識見識?不才還是第一次聽聞有這等奇妙的東西。”
林溫聞言,當即看向劉策的背影,但見那傲然的身影屹立城墻邊上猶然不動,良久劉策再次有了回應。
“嗯~”依舊是冰冷不帶感情的的回聲。
林溫見劉策許可,當即從懷里抽出一份報紙交到葉手中,同時對他說道:“葉公子,令兄托在下順路又帶了些藥,待會兒我給你送來。”
葉謝道:“有勞林文書,不才感激不盡。”
林溫說道:“那在下先告辭了,等軍督什么時候愿意發放報紙以及需要做出修改的地方,請隨時告知在下。”
說完,他對葉和劉策的背影拱手行了一禮,便離開了城樓。
葉打開報紙望去,待看完一部分后,一向鎮定的他此時也是神態炯異,清澈的眼眸甚至閃現出了一絲恐懼。
良久他握著報紙對劉策說道:“軍督,你這要幾萬份相同內容的報紙下去,恐怕董天珂他們都將徹底不得民心啊!”
“嗯~”劉策雙手環胸,虎眸一直盯著城墻外操練的兵士,不曾有過哪怕半點移動。
“軍督~”葉此時情緒有了些許波動,“這報紙…”
“無需多言…”劉策聞聽葉語氣中的情緒波動,冷冷開口說道,“有些事情明白就好,本軍督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好了,控制下你自己的情緒,莫要太過激動,否則本軍督不知道該如何跟你兄長交代。”
葉聞言,死死抓住手中報紙,持佛珠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臉上滿是愁容。
他是聰明人,很快便知道這份所謂的報紙將會爆發出何種可怕的力量。
今日能把董天珂他們的罪孽添油加醋公之于眾,讓他們人心盡失,那他日呢?也可以通過這薄薄的紙張將所有反對自己勢力的人進行抹黑公布,只要他愿意,整個士族皇室都有可能成為這張紙上的反面人物。
介時縱使士族不信,那百姓呢?百姓是最容易被蠱惑的一個群體,加上士庶之間一直以來的矛盾還在不斷加劇,如果劉策借報紙加以挑撥的話,輿論基本都會倒向他這邊,萬一他要有異樣心思…
想到這里,葉看向劉策背影的眼眸中已經閃現出遏制不住的驚恐,他腦海中浮現秦墨讓自己前來冀州之際所說的一番話。
“葉公子,此行前往冀州將軍府(劉策當時還不是軍督)你定要督促將軍多保持初心,那許文靜心術不正且心思縝密,是個權欲極重之人,你莫要讓他對將軍心性造成太大影響,另外,保護好你自己,別讓你兄長為你擔憂…”
“希望軍督只是純粹為了快速平息幽州動亂才出此下策吧,如果他真有不軌之心,這天下怕是要大亂了…”第一次,葉感覺自己產生一股無力感,眼中神色也有些黯淡下來,只能這么強自安慰自己。
“太慢了…”劉策沒管身后的葉此刻心理變化,只顧望著城外士兵操練進度不斷搖頭。
“看來都慵散貫了,本軍督對這些地方軍還是太過高看,就這樣別說抵御胡奴,就算對付董逆他們三人都有些吃力,必須要認真督促一下。”
想到這里,劉策回身欲準備向城外走去,卻一眼瞥見面帶懼色的葉手捂胸口滿臉痛苦的模樣。
“葉公子,需要本軍督幫忙么?”劉策看到他額頭閃現一滴冷汗,伸出手欲去扶他一道下城樓。
葉連忙退開二步,避開伸來的手掌,對劉策說道:“多謝軍督,不才還能忍受。”
劉策抓了個空,頓時眉頭一蹙,與是縮回手對他說道:“你都這模樣了還要勉強?有時我真覺得你這人很怪,似乎有那么點潔癖…”
葉聞言穩定了下情緒,輕笑一聲:“軍督所言甚是,不才自小就不習慣與人接觸,不單軍督您,就算父母和兄長也是如此,還請軍督見諒。”
劉策眼眸一頜,似乎在思考著什么,最后從懷里摸出一瓶藥對葉說道:“你在這里好好調理下,本軍督就不陪你了。”
“多謝軍督體諒。”葉接過藥對劉策表達謝意。
“嗯~”
劉策輕吟一聲,然后從他身邊經過,錯身時腳步怔了怔,在他身邊略帶深意地說道:“你手中的這份報紙發揮的作用不單單只有你想的那樣,不要只想著它陰暗面。”
葉聞言沉寂不語,默默注視著劉策緩緩走下城樓,待身影在眼簾消失后,看向手中的報紙和藥,陷入沉思當中。
“傅先生,給我念念這紙上寫的是啥?”
“是啊是啊,寫的啥啊?咱這莊園里就您識字,給我們念念唄…”
幽州某處莊園,農忙結束后,從田里回來的莊民們聚在一起,手里拿著劉策命人發放下去的報紙開始閑聊起來。
由于這些人大都不識字,卻又對這紙上密密麻麻一堆內容感到好奇,只好把莊園里唯一識字的傅私塾給請到茶棚內,幫他們念念,也好打發下這無聊的時光。
傅先生見莊民這么熱情的仰望自己,頓覺備有面子,拿起報紙看著上面的內容給他們念叨起來。
“遠東時報,漢陵出版社…這份報紙從遠州那個叫漢陵的地方出來的,主要講我們遠東的事情。”傅先生讀了上面的標題大字,仔細和他們解釋道,見周圍這些老實巴交的莊民不住點頭,又開始往下念去。
“…經軍督大人劉策親自查證,大勝關師旗使董天珂以及麾下旗團使蕭振雄、柳蕩虎等各部將領,貪贓枉法私受賄賂,克扣邊軍軍餉以中飽私囊,致邊軍吃泔水和霉湯而不顧…
常陽守備陸元嶺,私吞百姓田畝,逼良為娼,借助手中權力為自己攬取富貴,置治下百姓死活與不顧…
郁野師旗蘇敬山常年目無法紀,藐視公堂,光天化日之下豪奪商家產業,殘害無辜百姓性命,利用手中職權作威作福…
后經多方查證,幽州前任總督濮盛齋實為三人合謀買通總督府下人,在其每日飲食的餐料里偷放緩性毒藥,導致濮總督身體每況愈下,最終毒發而亡…
待各種事跡敗露后,董、陸、蘇三人以認罪之名把軍督誆至宛平,然后領兵欲置軍督與死地,好在幽州各處其他將領誓死抵抗才將這三人擊退…”
傅私塾念著報紙上內容,心中也是大吃一驚。
不單是他,周圍這些莊園百姓也是各個瞪大了眼睛。平日里他們只在自己的小圈子內打交道,像這種朝堂高官的具體事跡他們聽都不曾聽聞,如今卻直接白紙黑字寫在上面讓自己知曉,令他們腦袋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太過分了,軍督大人可是斬殺胡奴,平定冀州胡奴的英雄豪杰,董師他們居然敢對軍督大人動手?”
“好啊,難怪我說,咱這幽州兵怎么連個幾千胡奴都抵擋不住?幾十萬人被人家攆的跟孫子一樣打,感情這群狗官都把當兵的軍糧都貪污拿去吃喝玩樂養小妾了!當兵餓著肚皮怎么打的贏人家?”
“就是,瞧這上面說,他們貪了多少?光銀子就上千萬啊,我秦老漢可是種幾輩子地都沒他零頭多啊,這么多銀子為什么不救濟下咱窮苦老百姓呢…”
“這三人居然敢毒殺濮總督?要知道濮總督為人這么和善,他們也下得了手?我說濮總督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病了?感情就是這三人下的黑手啊!”
一下子,茶棚內開始騷動起來,對董天珂三人紛紛指責起來,言語中恨不得將他們扒皮抽筋,挫骨揚灰。
傅私塾見大家群情激昂,趕忙說道:“諸位,諸位,先靜一靜,我還沒念完呢。”
待茶棚里的人安靜下來后,傅私塾繼續念道:“董逆三人冥頑不靈,龜縮常陽試圖繼續和軍督大人周旋到底,這等為了自己權勢不惜輕啟戰端,不顧百姓死活的行徑,等于是和幽州乃至整個遠東,整個大周王朝作對!
軍督大人劉策在此立誓,絕不和叛軍妥協談判!為了幽州的長久太平,定會采取強硬手段加以反制…
因此特招募各地幽州百姓若干勞工,前往宛平隨軍平叛,薪水待遇從優面談,純屬自愿…
招收工種如下,各類有一技之長的工匠,以及對農田種植有經驗的農民,另廚子、挑夫…
…除開薪水之外,每日基本待遇是伙食三頓,另有住宿安排,此乃軍督大人親自所言,絕不食言!
另奉勸董逆諸位,為大局為百姓著想,莫要再做無謂抵抗,早日棄城投降還遠東一片安寧,畢竟,軍督大人親言他,愛好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