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楊如意的“異想天開”,季銘也考慮過,到底哪一家會更愿意接受所謂的補償片酬。
是喜田影視?作為季銘的娘家人,喜田這一次可以說一舉翻身,從《遇仙降》的現象級票房里,拿到了創辦以來都未曾賺到的利潤額度。周西宴身上的壓力,為之一松,而且以喜田的經營模式,相當長的時間內,它的盈利壓力都非常小了。
或者是企鵝影視?作為巨頭成員,似乎他們讓步的可能性是最低的。但視頻網站之間的競爭,在當前娛樂圈的各種業態當中,又是比較激烈的。企鵝視頻、奇異果、優土,還有芒果之類,都著力在吸引更多的付費用戶,對于內容的重視,也是在各大視頻網站的優先事項里的。
最后就是京城文化。
《藥神》和《流浪地球》的兩度合作,可以說相當愉快,京城文化的宋總也是個比較克制,比較謙遜的老板,否則季銘不會把他們拉進《遇仙降》的項目來,而且相當重要的一點是,京城文化是A股上市公司,二級市場的收益,足以讓他們在票房分成上做出一些妥協。假如在《遇仙降》大獲全勝之后,鬧出公司和主創之間利益爭奪的丑聞,甚至波及《流浪地球》——只要一個跌停板,爭來的那點兒利潤,就灰飛煙滅了。
所以楊如意說誰動搖了,季銘都不會覺得奇怪。現在是京城文化先動,就看其它兩家到底是什么想法了。
這不是季銘擅長的事情,所以他就交給了楊如意的團隊,她當然也不是孤軍作戰,該有的財務專家、法務專家,都有。
期待一個好消息吧,季銘看了看遠方,聞到了一絲錢的味道。
蒙特利爾的電影氛圍,似乎比戛納還要來的更加濃郁一些,但它不像戛納那樣,集中在戛納電影節前后,然后人潮洶涌,各種想法的人都跑過來,跟趕集似的。蒙特利爾的電影氛圍是和緩的,可能是因為這里每年有將近三十個各種各樣的電影節,所以長年累月都在跟電影接觸,大家已經把電影節融入了日常生活中,顯得波瀾不驚。
文晏比季銘先來一步,國際發行方的王勝比她還早一點,來安排一個北美地區的放映活動,面向加國和美國的片商的——就在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之后的另一個電影節,叫蒙特利爾新電影節,這個電影節在10月份舉辦,通常是把歐洲三大電影節獲獎的電影,拿過來集中放映一下,然后讓世界各地,特別是北美、南美、澳新國家的片商,來這邊選購。
“這邊的空氣是要好很多啊。”文晏深吸了一口氣,感覺很舒服,然后笑了一會兒:“就是沒聞出甜美的味道來。”
“哈哈哈。”
這個梗,連文導都知道了。
“其實人家在工業化的過程中,也是吸過亂七八糟東西的。現在人家富了,但也頹了,咱們雖然還在當人工吸塵器,但好歹還身處一個機會遍布的時代。”這話是個翻譯說的,文晏的法語翻譯,中國人。
蒙特利爾身處加國法語區魁北克,雖然有部分地區也是說英語的,但大部分是說法語的。
季銘現在已經不需要翻譯了。
戛納之后幾個月的辛苦學習,在錦鯉的加持下,已經足夠他應付需求了——畢竟他不會去寫一個法語劇本,或者干什么研究工作。來到蒙特利爾的開始,錦鯉就提示法語學習的愿望“夢想成真”。
給了一個還愿任務,非常溫和,說語言是交流的載體,他應該通過法語和更多人交流。
所以在這里,他會盡量說法語。
連人家驚訝的語氣和表情,都看膩了——哇哦,你的法語這么好?哇哦,法語這么難,你都學的這么擅長?哇哦——哇個屁啊,你去學學中文看看,老紙也是地獄難度過來的。
“是啊,有得有失。”文晏搖搖頭,放下這個話題,看向季銘:“之前開幕的時候,還有媒體問你怎么沒來呢。”
“啊?這邊的媒體?”
“也有,可能他們都在期待你的紅毯吧。蒙特利爾畢竟沒有戛納那么多可關注的,估計他們還想你能撐一撐。”
因為季銘的行程,《遇仙降》在這邊的放映是放在了最后這兩天,可能評委會都已經定了獎單了。本屆評委會主席芬妮·柯騰肯是一位來自加蓬的女演員,加蓬是說法語的,前法國殖民地嘛。
不是特別有名——這也是跟戛納那些超級電影節不太一樣之處,它的評委會主席并不會總是德高望重的強人,所以蒙特利爾的榮譽并不是那么的高,但它往往意味著一種更多元的眼光,比如說柏林往往更政治,戛納更愿意提攜新人,威尼斯更接受好萊塢?或者說有一種獨具的藝術審美——蒙特利爾則是說不出一種傾向的。
任何電影,都有可能在這里獲得成功。
而且作為北美地區不同于好萊塢體系的一個電影節,它還是有一些獨特意味的,尤其對很多北美之外的電影作品,是一個進入北美市場的跳板,類似上影節和北影節這種。
“怎么,有點疲倦啊,是不是時差不適應?”
季銘搖搖頭:“可能一下掏出去的東西有點多,然后整個人飄忽的很。”
感覺身體被榨干。
文晏想了想,有點明白。《末代皇帝》和《遇仙降》在不同維度上的大獲成功,甚至可能,在它們的領域都是很難去超越的一個成就了——不管是《末代皇帝》的旋風影響力,或者《遇仙降》的藝術片票房紀錄。
在這樣的成績之后,迎來一個情緒上的低潮,那真是太正常不過了。
“你是應該休息休息了。”文晏頓了頓,回顧了一下他跟季銘認識的這么一段時間:“從《遇仙降》開始立項,我就沒見過你真的放長假,而且這么大強度的工作,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你也快畢業了,就一個畢業大戲,弄完就可以畢業了,不如提前安排一下行程。演員也需要不斷地充實自己的,不然很容易就陷入透支,壓榨自己的精神力和想象力,整個人很容易就變神經病。”
季銘嗯了一聲,他也在考慮這個事兒呢。之前也跟初晴商量過,年后要不要去哪里休息一下,國內還是國外。初晴年后有一個歐洲的小提琴國際比賽,到時候或許可以一起走一走。
步行回酒店的路上,碰到了好幾個女留學生。
季銘在這邊非常瀟灑,也不化妝,也不戴帽子,更不要說口罩了,素的不得了——其實這樣看上去,他真的挺小的,是年齡小,不是別的。
他就看到有一個女學生,眼睛跟受驚的兔子一樣,一下子瞪了起來。
然后迅速確定他就是季銘。
“啊!”
文晏笑了好一會兒:“你現在真是國際明星了,到處都能被認出來了。”
“難道不是因為中國人滿世界都是么?”季銘停下來,電影節期間,也是他的營業期。他一聽,那邊的女孩們就很自覺自發地趕緊跑過來了。
然后兔子眼女孩,一把從書包里掏了一本雜志出來。
中文的。
“《時尚芭莎》?”季銘有點意外:“你剛才國內過來啊?”
“沒有沒有,我是讓國內的同學幫我買了寄過來的,這幾天都放在書包了,沒想到會碰到你,啊,太幸運了,太開心了。”兔子眼女孩是真興奮,都快哽咽了:“季銘恭喜你電影票房大火啊,還要話劇也那么成功,你太厲害了。”
哈哈哈。
“謝謝你。”季銘一邊兒給她簽名,一邊看這一期的《時尚芭莎》。
這是《芭莎》的九月刊,時尚界有一個講法,叫金九銀十,全年的刊物當中,九月的封面是最金貴的,十月次之,究竟為什么,也沒人知道。一般來說,春夏時裝周也在九十月份辦,這個時間點,也許就是換季了要。
季銘蒙特利爾的行程結束之后,就要飛歐洲去米蘭,看菲拉格慕的春夏秀,以及拍攝春夏的品牌宣傳片。
這一回,菲格拉慕是把他真正地當成全球代言人用了。
九月的《芭莎》主題,和當初他上《芭莎男士》的話劇主題還不太一樣,這一次毫無疑問是集中在電影、戛納——“少年得意,謙謙季銘”,里頭是他在戛納的一些寫真,以及對獲獎,對爭議的一些回答。
簽完之后,季銘翻了翻,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個刊物,內頁他這一部分的最后,是主編按。
“在采訪季銘的整個過程中,這位年輕的新晉巨星,總是會溫和地看著你的眼睛,并不閃避,也不會給你壓力,更像是一種鼓勵:你可以問任何你想要問的而不必擔心魯莽。
他也總是在微笑,即便碰到經紀人表示不便回答的問題,也會笑著歉疚地看看你。在回答問題的時候,你會感受到一種專注,不論那是一個什么樣的問題,可能僅僅是一些簡單的了解,他也會真誠地給你答案,并且用眼神隨時詢問你,是否要說更多,或者已經可以了。
這是一個比我想象中更成熟,也更真誠的青年演員,或許也是如此,他才能夠在這樣一個,對青年演員來說相當艱難的時期,取得前所未有的,甚至一騎絕塵式的成就。
未見之前,你只覺得或許是他,見了之后,你才知道,獲得這一切成績的人,本該就是他。”
季銘笑了一下,主編還挺客氣。
“喏。”
“我還有一本,可以——”
“行,”季銘點點頭,給她在另一本上也簽上了,簽完了,對方才把剩下的話給說完。
“可以——送給你。”
“啊?”季銘遞給她:“謝謝,不過不用,我就是之前還沒看見,工作人員那邊肯定有的,你自己留著吧。”
兔子眼高頻率地點頭:“加油哦。”
“好。”
耽擱了這么一會兒,回到酒店的時候,就看到王勝領著一個老外站在那兒等,一看到季銘,跟見到親爹似的——沒有這個禿頭兒子。
對方自我介紹,是什么國際文化交流公司的老板,來意——想要接洽一下《末代皇帝》的海外巡演。
不知道怎么會直接找到季銘頭上來了。
話劇的海外巡演,不是不可以做,就是很受限,因為話劇畢竟是語言藝術,也就是國內,包括港臺地區,在國外的話,就一些華人比較多的國家和城市了,包括美加,也都是當地華人捧場,極少能有老外來看的,人家也聽不懂,怎么看呢?百老匯到中國來巡演的,往往也都是音樂劇,聽旋律,看看劇情還行,人家的話劇也是不來的。
“這事兒我管不了,您要是有想法的時候,可以聯系中國京城人民藝術劇院。”
“哇哦,您的英語真的非常流利。”
哇個屁。
“謝謝。”
再說一句,哇個屁,我連法語的夸獎都聽膩了。
把人還給王勝,讓他們去攪屎去了,季銘跟文晏先回酒店里——大致上他也知道這個老外是干什么的,因為很多中國藝術團體都有服務華人華僑的這種精神,包括一些歌手,也有海外巡演的行程,再甚至相聲,也都有海外的部分…老外應該就是做這個的,還是挺有商業頭腦的嘛,全世界范圍內的演出經紀,其實都不太景氣,能別出機杼找到一條生財之道,值得尊敬。
硬是要得這個洋鬼子。
第二天,《遇仙降》在蒙特利爾放映,此時的《遇仙降》已經不是籍籍無名了,戛納的評審團獎,季銘的特別表演獎,對于蒙特利爾的受眾來說,都不是陌生的事情。
所以安排的是最大的放映廳,進場的時候隊伍老長了,各種各樣的膚色,華人的比例并不算非常多。
帶著英法字幕的中國電影,看著就要國際化一點哈。
效果還是不錯的,不管看沒看懂,老外的掌聲還是非常熱情,交流環節,毫無疑問,季銘的法語又讓很多本地人哇哦了,甚至有人在問,他是法國華人么?或者其它法語區華人?不然怎么這么地道?
“我來到蒙特利爾之后,聽到太多善良的人,贊揚我的法語,哈哈。首先我確實是一個土生土長的中國人,從來沒有在其它語言環境中生活過,”季銘很虛假地說了點小花絮,別小看了花絮,媒體就最喜歡這個:“在我去戛納之前,其實并不是懂太多的法語,我在戛納,在法國感受到了非常濃郁的關于電影,關于藝術的氣息,當然我也知道我將來到蒙特利爾,我很希望能有機會跟這里的人,沒有障礙地交流我們對于電影的看法,所以那之后才開始學習法語。我是個語言天才,是么?哈哈哈。”
老外都給他豎大拇指:
“是的,天才。”
氣氛好極了,大家都沉浸在一種互相追捧的歡快當中——之后白皮黃皮的亂罵,還是會罵的。
蒙特利爾的儀式感,真的和戛納不太一樣,沒有那么強,不管是媒體、影評人、觀眾,大家都更散漫一點。《遇仙降》播出之后,還是翻譯一塊找了好一會兒,才大概齊地把各種反饋找全。
相較于季銘,反而是王勝比較關心一點。
他要賣片兒啊。
之前賣掉幾個歐洲和亞洲的小國,大概也就是幾十萬歐元的收入,這回來,他希望把加國和美國都一塊賣掉,國內的票房成績,基本上不影響國外的賣價,最后的賣價由競爭者來定,假如能吸引到足夠多感興趣的片商,那么對方就會出一個可觀的價格了。
那么報導和放映的反饋,就非常重要。
壓著翻譯小哥讓人忙活,連氣都透不過來了,小哥抬頭看季銘,似乎是想要請求他的幫忙——不好意思,我是個莫得感情的資本家,誰讓你收錢了呢,忙著吧。
季銘對那邊的“悲慘狀況”無視,自己找了幾家,拿起來看了看。
反饋總體上還是不錯的。
“讓人耳目一新的中國藝術電影。”
“流暢的自然主義鏡頭風格。”
“跨越語言和文化的成功表演。”
然后剩下的,都是“流暢的法語讓人哇哦”“欽慕蒙特利爾電影文化,J·Ming戛納后學習法語”“亞洲演員當中讓人印象深刻的幽默”——反正泥沙俱下,各種真心夸獎和優越感爆棚的報導,竟然絲毫不比《遇仙降》的正規影評少。
全世界的媒體都一個鳥樣啊。
“拿獎,”王勝終于放過殘花敗柳一樣的翻譯小哥,轉向季銘:“季銘,好多媒體都認為你有拿獎的潛質啊,如果你拿了這個獎,我保證在北美片的發行,一定會順利得多。”
“好,那你看是晚上行動,還是明早天亮前行動?”
“啊?”
“去搶啊。”
“…什么讓你搶。”
“那除了搶,我也沒其他辦法了,”季銘無辜地眨眨眼,一邊的文導笑的都坐不住,靠在沙發上。
季銘跟王勝一直不太對付,王勝也沒啥辦法,誰讓他一開始還想使喚季銘呢。現在他已經完全明白季銘在國內是個什么樣的存在了。再被不痛不癢地刺幾句,也只有忍著。
“明天晚上頒獎是么?”季銘看王勝又去壓榨翻譯小哥了:“大概國內是幾點?”
唐凡已經搞清楚了:“時差12個小時,國內剛好是早上。”
哦豁,這一次不是半夜了。
在頒獎禮即將到來的時候,國內的媒體,也終于開始聚焦這個并不受矚目的國際A類電影節——“季銘能否超越1979年的滬上國際電影節影帝鄧朝,成為最年輕的華人A類國際電影節影帝?”
這個問題,仿佛一羽鵝毛,讓無數人的心頭漸漸蕩漾出一絲癢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