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銘站在那兒,笑了好一會兒。
“這么開心?”
“嗯,感覺人生少了點驚喜啊。”
“…”文晏翻了個白眼:“可以了,別太飄。你這話要是傳出去,立馬得上頭條。”
季銘看了一眼文導的車:“您上車吧。不過您這個詞匯啊,嘖,上頭條,是不是有點老氣?現在人家都說上熱門上推薦上熱搜,頭條得是報紙時代了。”
“我就老了,怎么了?”
“…今天天氣還挺好的,您看那邊,北極熊跟企鵝在打架呢。”
文晏真回頭看了一眼…
5月底,季銘趕了一趟天府的活動,見到了那只爬墻的熊貓,還挺大的。
本來還想找王瑋看能不能蹭一對往返機票,結果活動方有提供,就算了,貼心。
活動結束之后,婉謝了品牌方的宴請,《哪吒》劇組的人派車來接他的,到工作室的時候,人口挺多的。
導演餃子,監制饅頭,制片包子,動畫設計面條…開玩笑,不過導演確實藝名餃子。
“楊導,劉總。”
“季老師你好。”帶點川普的“標準”普通話,從導演嘴里說出來,自帶笑點。餃子原姓楊,學醫出生,但嗜好動畫,所以身上兼具一個醫者的冷靜,和一個動畫創作者的狂熱。
稍微聊深一點,季銘就能看出來。
楊導跟《地球》的郭導,其實有一點像。郭導是法學出身,也有冷靜、邏輯性強這種特點。不過也有區別,楊導顯然更為純粹一點,雖然人不修邊幅,但是個蒙頭干事的樣子——當然如果他成功了,這就是不拘小節,沒有成功,就是泯然眾人,志大才疏了。
這部動畫是光線旗下的彩條屋出品,制作由楊導和劉總的可可豆主控。但是就他們公司這點人,肯定是不成的,其實動用了全國幾十家特效公司,很多工程師在鉆這個戲,已經開始做了得有一兩年了。
“佩服佩服。”
“哈哈,做成了才值得佩服。”劉總至少看著還是挺爽朗的:“我們知道這個王瑋跟你是同學,就想請你來給我們也看看,蹭蹭熱度。主要是覺得您愿意支持國產科幻,說不定也愿意支持國產動畫呢。”
“啊?”
還可以這么想的?
你怕是不知道,那部國產科幻我有很多錢在里面的。
“你太言重了,老王特別喜歡這片子,然后說的吧天上有地下無的,我就想能有機會來學習一下挺好。真的,我不懂動畫的,我打小也不太喜歡看動畫片,你現在問我,我腦子里的動畫片還是《貓和老鼠》,還有《兔八哥》?是不是太老派了?哈哈哈。”
“跟我差不多了都。”楊導可是最大的八零后,比季銘大了快二十歲。
動畫的特效跟《地球》那一類真人片的特效,確實還很不一樣。雖然也會給人物用面部表情抓取這樣的技術,但整個邏輯跟真人那種力求真實,是不一樣的。
季銘很新鮮啊。
就是這個哪吒,太丑了。
傷眼。
“其實看久了還是挺好看的。”楊導明顯也知道這個小哪吒有點丑萌:“不過長大了也是帥的。一般人嘛,不會人人都是你這樣的,大多數人都長得一般的。”
“我還以為您是按照自己模樣畫的呢。”
一圈轉下來,季銘才發現居然有人在這邊配音,站在邊上聽了一會兒。
“直接用川普啊?”
“就那一個角色,太乙真人,他這個修行的道場就在我們這邊,說地方話也正常。”
季銘眨眨眼:“你這里面好險沒有佛,不然還得給他請個翻譯。”
配音真的都是不太知名的,可能也是季銘對這一塊不熟悉。他聽到的配音老師,除了老一輩的譯制片配音,大約就是江啊杰啊那四個了。
“你要試試么?”
季銘“啊”了一聲兒:“我跟你王瑋配一個么?我倒是看過他的臺詞本,來來來,我來試試。”
一大堆人圍在錄音室那邊,一大圈兒,好像都不用工作一樣,不過因為劉總下了命令,除了有專人錄像拍照之外,其他人都不允許拍照。
因為王瑋配的是長大的哪吒,所以季銘就配了個敖丙。
這倆原本是抽筋扒皮之敵,照這個本子演出來之后,得成了好基友,真是造孽。
季銘拿著一張紙,上頭是臺詞,前后情境就是共抗天劫,倆豬,哦不,倆珠特別中二,說的好些話。
醞釀了一會兒。
“別掙扎了,你生來就是魔丸,這是命中注!定!”季銘對劇情和人物,當然都不是非常了解。不過大致上,敖丙是個什么樣子的形象,他還是有把握的,再加上聲音往蘇的方向走一走,光聽聲音,一個活脫脫的“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男神樣子,就在腦子里出現了。
王瑋揉了揉耳朵,沒聽過季銘這么蘇的聲音過。
有點癢。
“去你個鳥命,我命由我不由天,是魔是仙,我自己說了才算。你到底是不是靈珠,我一個魔丸都比你活得像個人樣,你敢再慫點嗎?”
“我是妖族,從出生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
“放屁,別人的看法都是狗屁,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說了才算,這是爹教我的道理,若命運不公,就和它斗到底。”
“你找死啊,白白搭上一條命,你傻不傻。”
“不傻,誰和你做朋友!”
啊啊啊啊,雖然只是小小一段,但是可可豆的工作人員們,包括女的,也包括一些男的,這里畢竟是天府,是擁有春熙路的神選之地,都忍不住小小聲尖叫了。
太蘇了。
蘇爆了。
啊啊啊啊,心都要炸了。
“哈哈,挺有意思的,跟真人片配音不太像。”季銘從里頭走出來,他還沒有拍偶像劇的經驗,所以沒試過這么蘇的配音方式,你想想看《遇仙降》跟《藥神》《地球》,哪一個要是往蘇那邊靠,指定要被罵死。
亂搞。
楊導跟劉總對視了一下,分外可惜,請季銘來配音,這事兒他們想過,但是從來沒打算說出口。哪怕是現在,氣氛好像很好,但是說出來之后,恐怕就不行了——也不僅僅是錢的原因,很多復雜的因素一起考慮,拉季銘進來都是一個很冒險的舉措。
季銘也不知道他們打算在什么時候把他探班的料放出去,但之前工作人員接洽的時候,也都說的很清楚了——真撲了之后再拿來救場,那是不行的,要么你就放在宣傳期,要么你就火了再放。
他就不管了。
逛了之后,季銘就直接去機場回京了。可可豆那倆老板,背后嘀嘀咕咕說他這一趟天府可能賺了多少,五百萬?六百萬?不知道,可憐他們緊巴巴的,真是看著眼紅啊。
一進入六月,天氣開始有燥熱感了,街上的裙子、超短,也比比皆是。
往年去做人物觀察的時候,這都是風景啊,可憐季銘被收了之后,已經目不斜視,非常老實了——哪怕身邊這三個一直嘀嘀咕咕的,他都堅決不參與。
今天期末匯報,他們正在去小劇場的路上,風光無限好。
“還是那個好一點。”
“穿紅的那個?”
“綠色的。”
“你是不是眼瞎啊,那是個男的。”
“…我本來就在看男的。”王瑋現在真是放飛自我了。
譚子陽被他這一句堵的,算了,還是跟三金聊吧。季銘那個假惺惺的,也是靠不住。
劇場人超級多,本來人就多,但這回格外多——季銘功不可沒啊。他進劇場的時候,明顯竊竊私語的聲音都變大了,就跟一群嚙齒類動物在啃什么似的。
咔哧咔哧。
“都是你,你看看,現在搞得大家壓力這么大。”姚成鐸跟季銘,現在常常在人藝碰到,他路也走的挺平的了:“全是來看你的。”
“你別誣陷我啊,每年都有很多人好不好。”
堅決不能認。
“我不跟你一般見識,我換衣服去了。”
季銘飾演《第十二夜》里頭的管家馬伏里奧,這個角色的表演其實挺有意思的,他被戲弄穿著黃襪子,奇裝異服去吸引奧利維婭的注意,后來被關押之后,又被當小丑戲耍,就這兩場戲的演繹方式,其實都頗為內在。
類似小丑的角色,希斯·萊杰,比爾·斯卡斯加德…都有非常精彩的內心戲表演。
當然,馬伏里奧沒有那么大余地,季銘在有《掙扎》的想法之后,再來排練《第十二夜》,其實還有一點特別的感受,因為那個角色跟這個角色,都是很走內心的。如果更早一點動念,可能季銘對這個匯報作品會更有激情一點。
跟這一屆學生往年的匯報不一樣了,不是電影片段,電視劇片段,全是話劇作品,國內外的,經典的,或者新的。
也是到了時間,老師們也要睜眼看看,究竟快要進入畢業節奏的這一幫學生,到底學的怎么樣了——話劇毫無疑問是最佳的考核方式。老師們都從第三排開始坐,中間還是學生自己,空出來了三排,三排之后才有觀眾。
對于臺上的學生來說,他們現在要面對的觀眾,就是自己的老師和同學。后面那些就力有未逮,也不必去考慮。
要是每一個中戲大三學生,都可以做到在這么大一個場子,不過不失地演一臺話劇下來,那真的是要牛嗶上天,顯然陳老師他們也不會有這種奢想。
季銘組是第二組。
因為是莎翁作品,全是古代英國那種裝扮,類似《加勒比海盜》,擺裙,皮靴,翻檐帽…一下子外圍的觀眾,都認不出來哪一位是季銘,你問我,我問他的。
而且季銘還有反串前科,他那一段《金陵十三釵》在網上也是名場面的。
使勁兒看,使勁兒看,那到底是個男的還是女的?是女扮男裝么?是男扮女裝么?是男演員演女角色,還是女演員演男角色——四個女同學本來就有反串男士角色的,這下子真是亂了,怎么都認不出啊,對于那些不看戲,只找人的。
然后馬伏里奧出場,穿著黃色長筒襪,緊身的上衣,還有奇形怪狀的帽子和妝容。
“奧利維婭,”他抱著那一份假造的信件:“我對你的情意終于感動你了么?”
哦豁。
不用猜了。
不用盯著看了。
這臺詞一出來,前排的人還好,因為近。后排的人,就完全能夠感受到區別了,力度、精準、感染力,全都秒殺其他人——這么一臺戲,其實要放在正規劇場,后面的人肯定是要造反的。
一下就安靜了。
陳老師在季銘開始表演之后,眉毛就開始往上揚,盡管她沒看到傳說中的“情緒八爪魚表演法”,但季銘的表演顯然更側重于內心層面了,受益于人藝那些老師的指點,季銘現在使用身體來表達內心的能力,也變強大了很多——手和步子,其實是非常能給人不同的感覺,扭曲程度,步幅,落點,頻次,都可以讓人產生截然不同的想法。
荒謬的,內心激動的,內心扭曲的,變態的,急躁的,憤怒之極的…
盡管只是寥寥兩場戲,但當他第二場演完落臺的時候,陳老師還是產生了一種“這臺戲已經結束了”的感覺——盡管其她四個人,表演的也相當好,完成度也相當高。
她也是這么點評的,到最后還是沒忍住:“…都非常好,如果沒有季銘的話。”
議論聲四起,這里陳老師要是批評季銘一句,等會兒就是網上的驚濤駭浪。
“季銘戛納摘大獎,返校被表演老師批評。”
“飄了?季銘期末匯報遭重擊。”
“沒有專心學習拖累同學?季銘被班主任稱一個人壞了一臺戲。”
此類種種。
不過邊上的程郝啊,形體老師,臺詞楊老師…都帶著笑,沒什么緊張的意思。
“如果沒有季銘,你們這臺戲其實是個很高水平的匯報了。但季銘的兩段啊,兩段表演,太精彩了,等于是怎么說呢,本來是一個起起伏伏的劇情,但是中間有兩個起的部分,起的太高太強太精彩,難免會有一點,哎,其它部分怎么沒跟上的遺憾。”陳老師也并不嚴肅,顯然不會給林春花她們一個低分:“剛才第一組也有這個情況,但很微弱。你們這一組,呵呵,也是我當時沒想到,要求你們這一次,要側重展示自己的個人功底,結果季銘功底太猛。不過總體上很好,你們四個的功底都很不錯,進步很大。是不是季銘有給你們指點過?”
“是。”林春花點點頭,就看向季銘。
季銘聳了一下肩膀:“呃其實我挺不好意思的,挺愧疚的。因為時間的緣故,所以其實跟她們一起排練的機會比較少。所以也特別特別感謝她們為這個作品更多的付出。”
等第三組上來,現場就輕松很多了。
“哎呀,你聽見那老師說的,其他學生也沒看法哈?”
“能有什么看法,你們家孩子班上出個神童型的,你難道還能說老師偏心啊?資質問題,怪不了別的。”
“我現在就有個感覺。”
這位不知道是誰家經紀公司的,大三的期末匯報其實是最熱鬧的,因為這些經紀公司一般就會最后一次來挑人,而且學生們的類型、能力、功底,也都差不多確定了,挑的中就是中,挑不中你就考慮自己混吧。
“什么感覺?”
“就有點潛龍在淵的意思,好像季銘現在就是一條強龍,困在深淵里頭,什么時候他畢業了,就一飛沖天,攪動風云。”
“…盛海的那部仙俠劇,是不是被你搶到手,簽下來了?”
“你怎么知道?”
“看你這個措辭,就是在搞仙俠劇,你可太厲害了,都定了還在往外放風,讓人百忙,不地道吧?”
“這也不是我們能決定的。說季銘,說季銘,潛龍在淵。”
另一位白了他一眼,記在心上:“季銘有什么可說的,他跟喜田的新合約你沒聽說么?人現在是自己的老板了,飛再高也跟你沒關系啊。”
“從來也沒有關系啊,說說嘛。”
這一場期末匯報結束,本屆中戲表演班的同學們,也就走到了同窗生涯的尾聲階段了,下面就是大戲和…各奔東西。
季銘請客聚餐。
他們宿舍四個,再加上姚成鐸、吳玲燕、林春花,算是他在班上比較熟悉的幾個同學了。
“三金,對不起。”王瑋突然舉杯,跟周鑫碰了一下。
周鑫楞了一下,也沒說話,一仰頭整杯都灌了下去。
那三個有點奇怪,但也沒問。
“你們都簽了公司了,只有我還沒著落。”林春花嘆了一聲。
“我也沒有啊。”
“我也是。”
王瑋和姚成鐸,這倆,一個去搞配音了,一個去搞話劇了,確實都還沒簽約經紀公司。但情況也不太一樣,林春花只好各給一個白眼,她可是跑組的正經演員——說起來,這姑娘其實水平還可以的,就是前兩年比較慢熱,人家都開始鉆了,她還在學校練,等她開始想這些的時候,行業已經不怎么景氣了,資本撤退,連龍城影視那樣的巨頭都開始難過,更不要說小經紀公司了,她也就一直沒有著落。
“要不我幫你問問我們公司?不過不能強求,還是得看他們的想法。”季銘問了一句。
“還是我們幫忙問一下吧。”譚子陽看了季銘一眼:“季銘現在一舉一動都是新聞,粉絲又多,萬一被爆出去,你還沒出道就得黑透了。你不想走黑紅路線吧?”
“是,而且喜田本來就喜歡招中戲的,他們估計該看過都看過了,還是問問別的公司吧。”周鑫補了一句。
最后就他們都幫忙問問,周鑫現在也是十八線明星了,算是線上的,他愿意幫忙問問,也是個不小的人情。
林春花敬了一圈,感謝一下,倒看不出有什么不甘心的意思——說明性情還好,其實三年下來,也能看個七七八八,不然以周鑫的性格,是不太會愿意幫忙的。
“哎呀,這一轉眼就快大四了,再一轉眼就要畢業了。”吳玲燕嘆了一聲,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們說以后會不會有什么節目,來找季銘的同學訪談啊,比如大頭娃娃有約,或者非常靜距離之類的?”
“不知道啊,我們應該現在就給他編一點天降異象,生而祥瑞之類的東西。”譚子陽很有興趣啊:“我們就說藝考那次,我們正好一個組,當時我就覺得這個人,龍睛虎目,紫氣湛湛,靈華沖頂,不同凡響…”
包廂里,一陣沉默,一陣大笑,把燈光都驚的閃爍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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