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你聽啊。”譚子陽壓低聲音,貼在小排練室的門上,后面跟著周鑫、王瑋,還有陳老師。
周鑫把譚子陽推開,陳老師覺得氣氛有點詭異,但還是走上前,把耳朵貼在門上。
“你瘋了?賣自己的女兒?三斤小米就把她賣了?”
季銘尖著嗓子,怒不可遏,又氣喘吁吁。
“這是我的孩兒,不用你管。”
里頭又換了個聲兒,但還是模仿的女人,暗啞一點,倉惶的語氣里,還留著一絲絲徐徐不急的慣性。
“你以為我是為了自己個活下去么?我把她賣了,她就能有口飯吃,能活下去!”
“…”
“我把自己賣了,這是五斤小米,孩子就托給你了,米也給你。”
兩個女聲交替著。
這是…一九四二,陳老師心臟噗通噗通,一股酸澀感冒了上來。
季銘的聲音此時又變了。
這回是一個陰鷙又威嚴的男聲:
“現在大臣們都想要處死你,如果不是我一力阻擋,你早就死了!”
“現在呢?你們決定了?”
“…斬立決!”
“哈哈哈,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太急啊!!”
蒼涼!
軍師聯盟。
演完這一段,里面平靜了一會兒,一點聲兒都沒有。陳老師正打算敲門,卻有弦聲斯拉響起——還是那一曲愛情故事,婉轉悠揚,纏綿又晴朗。
排練室里,季銘有些氣喘,身體微微發抖,臉上還有爆裂情緒的余韻,但隨著小提琴聲響起,他的表情也漸漸平和下來,歸于正常。
初晴專注地拉著琴,時而睜開眼,帶著笑意看向季銘,更多的時候,她閉上眼,隨著旋律輕輕律動身體。
季銘盤腿坐著,托著腮,看著她,小小空間里,兩個人的氣息,甚至情緒,都絲絲縷縷地交纏起來。
等這一曲拉完,陳老師才敲開門。
季銘和初晴,就看到一個,兩個,三個,四個腦袋,從門縫里鉆進來,跟一串糖葫蘆似的。
“陳老師?”
“啊,在練戲呢?”陳老師看了眼初晴,好清純的女孩子——季銘喜歡這一款。
初晴并著腿,輕輕咬著一點下嘴唇,笑著看向陳老師,側立在季銘身邊,沒說話。
“您怎么來了?”季銘瞥了一眼譚子陽他們:“譚子陽跟您說了什么吧?說我瘋了?還是快瘋了?”
“…差不多吧。”
陳老師上上下下地看了好一會季銘,才發現確實不太一樣了,戲瘋子身上有一種離群索居的氣場——說的玄乎一點,就是覺得自己快破碎虛空,羽化成仙了,跟周遭的俗世格格不入。
季銘身上的還沒有那么夸張,或者是因為身邊這個女孩子吧。
“這是在做演員的功課?”
“呃,不全是,就是因為我沒演過影視劇嘛,所以找了些片段,各種各樣的,不同類型的,試著演一演,不然去了多丟人啊。”
確實如此。
這一段時間,試煉角色的還愿任務,已經到了15個,快要三分之一了,不止是演員的劇本,也有導師們的,乃至其它的一些角色。
“玉嬌龍,臥虎藏龍”
“曹丕,軍師聯盟”
“桂芬,一九四二”
“宮二,一代宗師”
“程嬰,趙氏孤兒”
“…”
這些全然不同的高水準角色,差點讓季銘精神分裂——幸好跟初晴見面的時候,初晴發現他有點不對,就建議來中戲給他拉琴,原本都是精神撫慰性很強的名曲,但后來還是發現,愛情故事的效果最好。
兩個人常常擠在不同的小排練教室里,演一段,拉一段,連初晴都覺得自己的琴技在快速提高,融入了不同的情感,江湖草莽,國仇家恨,朝堂權謀,綠林義氣,有點吃撐的感覺。
陳老師跟季銘聊了好一會兒,正好幫季銘解釋一些專業上的疑惑,發現他還是正常的。
松了一口氣。
“行了,你悠著點吧,”陳老師準備走了,突然又想起來:”哦對了,期末匯報別忘了啊,要記成績的。”
“知道。”
陳老師走了,季銘的眼神終于可以轉向譚三好同學了,當然還有二好周同學和一好王同學。
“銘兒,我是擔心你啊。”
“你是怕要謝我的不殺之恩吧?”
“…也有一點啦,太可怕了你。”譚子陽也是中戲表演系的高材生啊,他已經聽了好幾回了,季銘就跟個轉盤似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古裝的現代的,動作的劇情的,來回地換,還全是些經典角色——尤其他還是個體驗派,一下子代入這么多能量巨大的角色,能不瘋么?
反正譚子陽覺得要是自己,可能二院都去了幾個來回了。
“那現在放心了?”
“放下一半了,但是懷疑你的病情會反復,需要再觀察。”
季銘翻了個白眼:“行了,我忙完了,后面不練了,放心吧,你能活到99的,這么惜命。”
把室友趕走,幫著初晴把琴收好,兩個人從排練教室出來,一束夕陽已經照到門口。
“這幾天辛苦你了。”
“沒事兒啊。”初晴的笑容,化在了夕陽里。
“初初,你有喜歡的演員,或者戲么?我這幾天演過沒有?”
“沒有特別喜歡的,不過我覺得朱亞炆挺不錯的。”
季銘一笑:“聲控?”
“哈哈,嗯,看了聲臨其境,覺得很厲害。”
季銘哎了一聲:“那你記得他跟湘南臺那個胖子念的那一段么?”
“哪一段?”
清了清嗓子,季銘特意模仿朱老師的聲音:“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人,咱倆有炕睡炕,有肉吃肉,一起瀟灑快樂地過日子。”
“好像啊!”初晴眼睛睜的圓圓,特驚喜:“你還有這個技能。”
“寶貝兒,”季銘轉身面對著初晴,這回用了自己的聲音:“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好么?”
初晴臉騰一下紅起來。
“臥槽哦,中戲的人告白這么騷的么?”
季銘臉皮抖了抖,看向聲音來處的眼神,大約是他這輩子最惡狠狠的眼神了——嚇得人家撒腿就跑,那體型,跟個被表揚的竹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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