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院里如今那些學生還算是老實,就是每日那個什么早操沒人愿意去,都說太早了,而且是下狠手操練,沒幾個能承受。”
一個仆役在稟告書院的事兒,趙允讓就躺在榻上,阿蘇在后面給他撓背,老仆在邊上打盹。
趙允讓懶洋洋的問道:“咱們府里的那幾個如何?”
宗室改革對大宋的好處不言而喻,這樣的事兒趙允讓肯定會支持,他不但帶著人去打群架,把那群反對的宗室打趴下了,更是拎著幾個孫兒進了書院。
仆役說道:“郡王,府里的幾個小郎君…”
他有些為難,趙允讓冷笑道:“那幾個小畜生可是也一樣?”
仆役很糾結,覺得他老是罵畜生真的不好。
兒子是畜生,孫兒是小畜生,這一府人都是畜生,出去丟不丟人啊!
“是,小郎君們早上起不來。”
“還怕吃苦吧?”趙允讓對此洞若觀火,他舉手,阿蘇遞上一杯茶水。
喝了一口茶水,趙允讓嘆道:“怎么就沒有沈家那等炒茶好喝呢?”
沈安喝不慣現在的茶末,最后自己折騰了許久,弄出了炒茶,算是自得其樂。
那個年輕人,不滿意就會去改變,而且腦子里總是會有些奇思妙想,讓人擊節叫好。
可惜不是我家的人啊!
老趙摸摸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心想自己要多活許多年才行,否則這個家怕是就沒人掌舵了。
他這幾年在觀察著兒孫們,想從中找一個能頂門立戶的,可看來看去,卻一個都不合適。
最后他想到了沈安。
若是嫁一個孫女給沈安,兩家就算是綁在了一起,郡王府以后有事沈安自然會出手相助。
可那樣不行啊!
娶了郡王府的人,這近乎于做了駙馬,對沈安的仕途影響太大了些。
從前唐覆沒后開始,無數人探討過關于它滅亡的原因,其中一條就是外戚。
那個楊國忠狗屁不懂,卻能做到柄國重臣,這樣的大唐不衰落何為?
有識之士們把目光放的更遠些,發現從前漢開始,外戚就已經成了禍害。
前漢時,劉邦前腳才走,后腳呂后就粉墨登場。呂氏一族牛叉到什么程度呢?幾乎取劉氏而代之。
其后還有什么竇氏、霍氏…前漢的外戚不是一個人在奮斗,他們前赴后繼,成功的在史書上留下了并不光彩的一頁。
而前唐的外戚也不甘寂寞,李淵自己本就是隋朝的外戚,算是外戚造反成功的典范,其后就遭遇了報應。
武則天一露面,就成功的讓前唐變成了臟唐,李世民、李治父子前后接納了她,這個算是兒子挖了老子的墻角。
而后武氏登基稱帝,果真是顛覆了大唐,幸而后來再度反復,否則前唐早就成了歷史煙云。
最后就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李隆基,他成功的挖了兒子的墻角,把楊玉環弄進了宮中,臟唐至此登峰造極。
但報應來的也格外的慘烈。
漁陽鼙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
馬嵬坡,美人香消玉殞,大唐也從此走上了下坡路。
而在本朝也出過亂子,當年仁宗年幼登基,劉娥垂簾聽政,甚至有人建議她改朝換代。
所以談及外戚,滿朝文武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中心思想就一個:外戚要防備!
從此大宋防備外戚就到了一個登峰造極的程度,并且殃及池魚,導致大明對外戚的防備也不差。
但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外戚的劣跡斑斑才是根由。
“外戚啊!”趙允讓惆悵的道:“外戚得帝王看重,還親近,容易拿到權柄,所以…彼時國家就如孩童持幣行于鬧市,那些外戚手握重權,不動心的有幾人?”
老仆醒了一下,說道:“阿郎,沈安都有娘子了,這事就別想了吧。”
“是啊!他如今連兒子都有了。”
趙允讓有些唏噓,但旋即就振奮精神,說道:“皇子此次去西北突襲,一戰大勝,還親手斬將奪旗,趙家除去太祖皇帝之外,還有誰這般厲害?”
老仆也歡喜的道:“是啊!聽聞還用敵軍的尸骸筑了京觀,好啊!只是有些官員彈劾,說皇子此舉太過了些。”
趙頊回來之后,本來是大捷,可聽聞他筑了京觀,有幾個官員就上疏進言,說是皇子太過狠辣,不合人君氣象。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這個皇子會不會變成殺人狂?殺人狂可不能做皇帝啊!
趙允讓不屑的道:“那些腐儒,十三郎當朝就痛罵了他們,連宰輔都說要讓他們去西北做官,好生感受一番西夏人的好處。”
此事若是發生在趙禎一朝,那么還真的難說。彼時大宋被遼國和西夏壓制,連交趾都能欺負一把,所以對外分外的慎重,皇子筑京觀這等事兒真的會被噴。
而現在大宋北向揍了遼人幾拳,西北又把李諒祚打的滿臉是血,交趾更是在哀聲求饒…這樣的大宋讓人精神抖擻,軟骨頭越發的少了。
“拿酒來了。”
老趙的興趣來了,就坐在那里飲酒得意。
“阿郎,楊氏來了。”
正喝的高興的時候,老仆來稟告,兒媳婦楊氏求見。
“很煩人啊!”
老趙不喜歡約束,敞胸露懷的最是舒坦。可兒媳婦來了,他也只得收斂一番。
他穿好衣裳,有人帶了小楊氏進來。
“見過阿舅。”
小楊氏行禮,趙允讓不自在的道:“你來尋老夫何事?”
公公和兒媳沒事少見面,這是規矩。只是老趙年歲大了,這樣的忌諱就少了些,否則剛才他還得找人來作陪。
小楊氏低頭道:“阿舅,不知您可還記得沈安家的那個妹妹…”
她是想先引出趙允讓的記憶,然后再把果果的惡行說出來,一擊成功。
“果果啊!”
可趙允讓卻微笑了起來,讓小楊氏覺得好像不大對頭。
“那孩子怎么了?”
趙允讓面帶回憶之色,“當初她哥哥背著她到處跑,堪稱是顛沛流離,可在這等處境之下,她依舊被養的很是可愛和知禮…”
果果知禮?
以前果果經常來郡王府玩耍,郡王府的幾個孩子就覺得她可憐,難免有些優越感,就炫耀了一把,結果果果隨便弄了些東西出來,就成功的反敗為勝。
那可不是個柔和的女孩啊!
可愛和知禮…看不出。
“那孩子如今十歲多了吧?”趙允讓突然問道。
“阿郎,好像是十一歲了。”老仆看似垂垂老矣,成天不做事,就在邊上打盹,可許多事都在他的腦袋里,只等趙允讓需要就說出來。
這等人物大抵就和記事本一樣,往上數十年的事兒他都記得不少,在這個沒有搜索引擎的時代,這樣的老人就是寶貝。
“十一歲?還是個小女娃呢!”
在趙允讓的眼中,十一歲的果果還是個嫩娃娃,“那個…你問她作甚?可是要想和沈家結親?那你就別想了,按照沈安的說法,果果不到二十歲不會說親。”
這年頭連皇室都在帶頭晚婚,公主們二十多歲才出嫁的多了去,進而影響到了民間。
小楊氏心想我哪里想和沈安結親?我這是來尋求公道的啊!
她小心翼翼的道:“阿舅,那果果…今日我那侄女在金明池放風箏,遇到了沈果果,結果被她打的滿臉都腫起來了。”
她雙手比劃了一下,趙允讓不禁笑了,“這不是豬頭嗎?”
小楊氏滿頭黑線,覺得阿舅越發的沒長輩模樣了。
想到自己那可愛的侄女變成了豬頭…呸呸呸!不是豬頭。
小楊氏說道:“阿舅,那沈果果欺人太甚了,馬家本想找她的麻煩,可知道沈家和咱們郡王府交好,就先來問問。”
這個說法極好,把馬家遭遇了欺凌后,依舊顧全大局的隱忍說的入木三分。
趙允讓抬頭看了她一眼,問道:“為何動手?”
果果他見過不少次,沈安把這個妹妹保護的極好,漸漸的讓她從那種膽小的狀態中保護了出來。
果果有些調皮,但絕不是那等欺負人的性子,所以趙允讓壓根就不信。
可小楊氏不知道啊!
“阿舅,說是為了風箏鬧起來的。”
小楊氏有些忐忑的看了趙允讓一眼,覺得論關系遠近的話,肯定是馬家和郡王府的關系更近些。
那個沈安雖然得力,可畢竟不是親戚,以后說不定就變成了仇人。
女人都是腦補的天才,小楊氏一番腦補之后,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風箏?”
趙允讓擺擺手,外面有急促的腳步聲遠去。
“果果還小,若是得了個欺負人的名頭,以后可不好說親。”
趙允讓的語氣很平靜,可小楊氏卻覺得有些不妙。
果果說親關郡王府何事?
隨后就是寂靜,趙允讓靠在榻上打盹,一會兒竟然鼾聲大起。
小楊氏在公公的面前自然要侍立。她站了許久,就在她覺得腳麻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稟郡王,今日沈果果帶人去金明池放風箏,遇到了馬林家的女兒馬瀟瀟。”
外面有人在大聲稟告,卻不見人影。
小楊氏心中一凜,知道這是郡王府里的一股神秘力量,弄不好就是當今官家給自家老爹的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