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白天事務繁多,若是早飯和午飯吃的太多的話,處理政事時會沒精打采的。
所以趙禎一般是晚飯會多吃些。
他的胃口不錯,七八個菜擺著,一半是羊肉。
今日他獨自吃飯,雖然孤寂,但卻吃的肆意。
“官家,這紅燒羊肉還是沈安那邊傳出來的,后來宮中的廚子也學了,做出來人人夸贊啊!”
趙禎正在吃一塊紅燒羊肉,那濃郁的香味讓他不禁微微搖頭,愜意之極。
“邙山孤寂,這等廚藝多半是那隱士自己弄出來的,沈安竟然也學了來,可見天資不錯。”
他真的想見見那位隱士,為此還派出皇城司的人去遼國查詢當年沈卞的行蹤。
“沈卞那邊還是沒有確鑿消息?”
陳忠珩搖頭道:“沒有,過了界橋之后,就不知所蹤,附近的遼人也不知道。”
趙禎遺憾的道:“若是找到那位隱士,朕當奉為上賓,每日請教。”
若是沈安知道他的想法,鐵定會笑破肚皮。
那位幕僚還兼職盜墓,旁的學問不多,盜墓卻積累了不少經驗,只是運氣不好,結果沒挖到權貴的墳墓。
“官家,外面有消息進來了。”
門外出現了一個內侍,趙禎又吃了一塊紅燒羊肉,然后接過毛巾擦擦手。
陳忠珩沖著內侍招手,心中暗罵‘怎么連這點眼力都沒有,難道要官家請你進來’。
內侍被他一眼看的雙腿哆嗦,進來就說道:“官家,外面亂套了…”
“怎么說話的?”
趙禎在吃飯,你這話是給他添堵呢!
再說外面真亂套了,來這里的人不會是你,而是宰輔。
“沈安帶人毆打了御史陳挺。”
趙禎的眼中多了詫異,說道:“讓皇后來。”
陳忠珩趕緊叫人去請皇后,然后說道:“官家,這不是大事,您再吃點吧。”
趙禎想想也是,就繼續吃。
吃了個七分飽他就放下筷子,陳忠珩指指碗筷,馬上有人進來收拾。
“走走。”
趙禎最近飯后喜歡走走,據說是包拯教的。
外面秋高氣爽,微冷。
伴著夕陽,趙禎覺得心中漸漸多了歡喜。
曹皇后一來,陳忠珩說了沈安帶人圍毆陳挺一事,趙禎就笑道:“那少年是故意的。”
曹皇后馬上就想起了先前自己說的話,就說道:“臣妾當時只是想他的功勞不好封賞,可說他會闖禍…那只是臆測。”
雖然她在幻想著自己化身為名將,目光如炬…
可她是皇后,太能干了不是好事。
憋屈的曹皇后心中不服,但也只得說自己是瞎猜的。
憑啥女人不如男?
老娘不服!
趙禎微笑道:“此事倒也恰當,只是沈安為何動手?總得有個名目吧?還有,那陳挺傷勢如何?去問問。”
陳忠珩不放心,就小跑著去了。
天氣干燥,他的痔瘡又犯了,所以跑步的姿勢有些古怪。
趙禎贊道:“是個忠心的。”
曹皇后身邊的任守忠心中憋屈,心想臣也忠心啊!
可在曹皇后的身邊,他不敢太過靠近皇帝,否則曹皇后會讓他知道什么叫做兵法傳家。
陳忠珩氣喘吁吁的回來了。
“官家,沈安說那陳挺在御史臺說了他幾年壞話,包拯也知道此事…陳挺的傷勢…主要是趙仲鍼和王雱打的,那兩個還是孩子呢。”
孩子?
曹皇后想了想,覺得挺恰當的,“官家,十三郎家的大郎真是個孩子,那王雱…好像也不大吧,據說讀書厲害,想來沒什么拳腳。”
趙禎覺得也是,“沈安可是得罪了陳挺?”
任何一件事都會有起因,能做到堅持說沈安幾年壞話,那仇可見是結大了。
陳忠珩搖頭:“臣不知。不過那陳挺以往大多是彈劾沈安。”
這就是有問題了。
曹皇后難得遇到摻和朝政的機會,也顧不得什么矜持,說道:“怕是有人在后面摻和了,指使他做事。”
這女人…
趙禎有些不悅,但仔細一想卻說的沒錯。
這個女人真的是選錯了啊!
皇后要貞靜,美不美的就算了,只要不讓朕看了惡心。
可你這個也就是長的普通,性子卻跋扈,只適合做妃子。
宮中的帝后各有心思,王雱灰溜溜的跟著父親回到家,吳氏出來見他懨懨的模樣,就問道:“可是病了?”
王安石冷哼道:“病?他的身子可是好得很!”
吳氏一聽就歡喜了,“那是好事啊!”
“慈母多敗兒!”
王安石氣哼哼的說道:“你兒子剛才在街上打人了!”
“什么?”
吳氏一聽就慌了,急忙過來摸摸這里,捏捏那里。
“可傷到哪了?來人,請了郎中來!”
王安石不禁為之氣結,“他哪傷了!他和人圍毆御史呢!”
吳氏一聽就沒好氣的道:“大郎這般溫文爾雅的少年郎怎會打架?若是打了,定然是那御史做了什么讓人忍無可忍之事…”
老娘英明啊!
王雱馬上就擠出點可憐模樣,“娘,那御史在背后時候沈安的壞話,都說好幾年了,這等事誰能忍?當街毆打只是尋常,若非是韓絳不肯管,這等人就該趕出御史臺…”
王安石冷哼一聲,“為夫親眼所見,這小子和趙仲鍼一起圍毆陳挺,那手法…”
他突然覺得有些奇怪,“你在哪學的這些拳腳?”
王雱以前哪里懂這些,可王安石見他拳腳嫻熟,不禁就有些疑竇。
吳氏下意識的道:“大郎是天才…”
在母親的眼中,自己的孩兒大抵做出什么來都是天經地義的,哪天王雱若是一掌打斷一棵樹,吳氏也只會淡淡的道:“哦,大郎還有這本事?”
王安石冷哼一聲,王雱說道:“孩兒跟著練過。”
“沈安?”
“嗯。”
吳氏一聽就樂了,“那沈安才比大郎大些月份罷了,竟然文武雙全,大郎才跟著他多久?這就會打架了,好…好…”
在王安石的逼視下,吳氏笑瞇瞇的福身致歉,然后象征性的拍打了兒子的手臂一巴掌,說道:“好了好了,大郎以后少打架。”
王安石不禁仰天長嘆。
慈母多敗兒,真真是至理名言啊!
“此事還未了結,司馬光看到了,明日必定要彈劾。”
司馬光的戰斗力還是很厲害的,王安石覺得明日這一關怕是難過了。
趙仲鍼回到家中,楊沫沒敢隱瞞,就把此事告訴了趙宗實。
高滔滔一聽就惱了,說道:“好不好的為何去打架?而且你才多大?這時候打架豈不是告訴大家…你的性子不好嗎?”
趙仲鍼梗著脖子道:“什么都不敢做,那是窩囊廢。”
高滔滔大怒,正準備呵斥,坐在邊上的趙宗實淡淡的道:“沈安為咱們涉險多少次了?”
沈安為老趙家出手多次,否則現在的局面怎么會朝著這邊傾斜,趙允良哪里需要辟谷…
高滔滔赧然道:“妾身這不是想著…這樣會壞事嗎。到時候官家覺著仲鍼不好,連帶著您這邊都不好了。”
趙宗實說道:“那就不好罷了。”
高滔滔才想起自家夫君壓根就不想進宮當皇子,頓時氣焰消散。
趙宗實在看著室外的秋色,眉間多了些輕松,說道:“若是要千方百計的去憋著自己,那就和咱們以前在宮中時有何分別?仲鍼只管去,若是不滿就罷了,那是無緣。”
他是什么資質,趙禎自然是清楚的。
“沈安幫助咱們家多少?只許旁人助我,不肯我助人,這是梟雄,明白嗎?”
寧可我負天下人的心態就是梟雄,古往今來不少。
高滔滔悚然而驚,說道:“那沈安…他難道就是知道這個,才帶了仲鍼去?”
趙宗實微笑著,就和外面的秋色般的云淡風輕,“當然。他若是真要弄陳挺,只需暗中下手就是了,何須弄的沸沸揚揚的?”
這一番分析下來,趙仲鍼不禁對自家老爹佩服的妥妥的。
趙宗實看著他,目光中多了些柔色,“你做的事不少,不過你這年紀正是犯錯的時候,若是不犯錯…那就不好,明白嗎?”
什么年齡就該有什么年齡的作為。
高滔滔聞言覺得不妥,就說道:“官人,可司馬光當年不也是沒犯錯嗎,不但砸缸,年少時還斬殺巨蛇呢!”
當年司馬光的那些偉岸事跡廣為人知,被無數人家用于激勵自家孩子努力學習。高滔滔就深為佩服,覺得這位司馬先生真是個君子完人、有大本事的人。
趙宗實微微一笑,卻有些別的意味,他摩挲著一塊玉佩,說道:“許多事…聽了就是了,莫當真。還有…司馬光為何仕途不順?龐籍一路乳母般的護著他,幫他升官,可有用?”
高滔滔一怔,不敢相信的道:“官人,難道官家…”
趙宗實冷冷的道:“什么砸缸倒也罷了,還路遇大蛇,拔劍斬之,那是司馬光還是劉邦?”
高滔滔心中不信,只是搖頭。
趙宗實也不管她,就問趙仲鍼:“沈安怎么看司馬光?”
趙仲鍼說道:“沈安說那人…君子之名不實,只是能忍。心胸也不怎么樣。”
趙宗實笑道:“沈安的秉性為父卻知道些,應當是說偽君子吧。”
趙仲鍼拱手,真心佩服:“爹爹高明,沈安當時確實是說偽君子,說真正的君子當是胸懷坦蕩,至少歐陽修和包拯都比司馬光真的多。”
“還算是有些眼光。”趙宗實問道:“那王安石呢,沈安怎么看。”
趙仲鍼尷尬的道:“爹爹,王雱和孩兒交好呢。”
趙宗實只是笑笑,并未追問。
從側面看去,他的臉色蒼白,卻不是健康的那種白。
但他的神色卻從容,眼神淡淡的,仿佛這個世間沒有什么能讓他留戀片刻。
趙仲鍼終究忍不住,還是說了:“沈安說王安石…拗。”
趙宗實看著外面,淡淡的道:“拗就是固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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