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學生一一都試了,從開始拿起水晶杯戰戰兢兢,到后面完全是震驚。
徐彬本是來打混的,可此刻卻面色凝重的問道:“說書,敢問這是何故?”
“學生請教。”
三人躬身求教。
這是啥?
這就是前倨后恭。
沈安淡淡的道:“這是學識。這里包含著蠟燭燃燒需要什么,那種東西燒完之后杯子里會變成什么,然后那個變化為何能導致外面的水沖了進來。”
“坐回去吧。”
沈安開始講課了。
“我們可以發現,當用蓋子蓋住蠟燭之后,它會熄滅,那么是為什么?”
三個學生懵逼搖頭,對于這等生活現象,他們知道,但卻不知道原因。
沈安微笑道:“那是因為蠟燭燃燒需要空氣,什么是空氣?就是我們伸手可及的東西,我們呼吸的東西…”
三個學生已經呆住了。
這絕對是一堂顛覆他們認知的課。
楊崢和徐彬在發呆,蘇晏卻是個笨的,在記錄。
沈安看了他一眼,覺得笨鳥先飛這詞真沒錯。
“水晶杯蓋住蠟燭之后,埋在了水里,然后空氣進不去,直至被燒光,蠟燭熄滅。”
沈安說著點燃了蠟燭,然后蓋上,打開時蠟燭熄滅。
“然后杯子里就成了負壓…負壓…這些東西還得慢慢的給你們說。”
“負壓之后的杯子里和外部有差異,因為是用了墨汁水來密封水杯的邊緣,所以直接就把水給吸了進去。”
沈安慢慢解釋了這個試驗的原理,甚至還解釋了負壓這個概念,不過那三人都是一臉懵逼,分明就是不懂什么空氣。
“空氣看不到,但你用東西蒙住自己的口鼻,你們就知道什么是空氣了。”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驗證方式了。
“嗚嗚嗚!”
他繼續解說,蘇晏用衣袖堵住了自己的口鼻,然后嗚嗚的叫喚著。
這是個…心誠的。
沈安示意他取下來,然后問道:“感覺如何?”
“悶,慌。”
“心慌?心慌就對了,可見隔絕了空氣之后,你就無法呼吸。”
三人還是有些疑慮,沈安笑道:“你們回家自己可以試驗。”
徐彬說道:“說書,我家沒水晶杯。”
沈安嘆道:“要學會通融。沒有水晶杯,可杯子把水吸進去了,外面的水就少了,難道你看不到?”
徐彬臉上一紅,起身告罪。
一堂課大半個時辰,沈安笑瞇瞇的道:“今日就這樣了,明日再來。”
下面就是儒家學問,還得要做文章什么的,沒給沈安多余的時間。
他背著布袋出了教室,三個學生呆立原地,也沒說有點尊師重教的意思。
國子監的左邊就是太學,沈安出來就看到了郭謙。
偌大的國子監,現在竟然只有三個學生上課,官吏的人數比學生還多。
郭謙拱手道:“待詔如何?”
他沒用上下級來招呼,就是尊重。
沈安微笑道:“祭酒拭目以待就是了。”
郭謙愕然道:“那些學生沒送你?”
第一堂課,新來的教授,你們竟然不送出來?
禮貌呢?
我國子監的禮貌呢?
郭謙大怒,就準備去收拾那三人。
沈安笑著攔住了他,說道:“這一堂課說了些簡單的東西,他們怕是要發會兒呆,無需管。”
他拱手揚長而去,背包在腰間一甩一甩的。
“簡單的?那怎么會發呆?”
郭謙狐疑的走到了教室邊上,悄然探出半個腦袋往里看。
三個學生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發呆。
往日一下課,這些學生都往外面跑,唯恐在教室里多停留一顆,今兒這是有些邪門了啊!
“哎!怕是假的吧。”
徐彬幽幽一嘆,郭謙聽了就悄然退去。
好不容易留下了三個學生學雜學,可看這樣子…他們都不信任沈安和雜學啊!
可這事卻不能處理生硬了…
那沈安年少,舍不得臉面,罷了,老夫給他擋一回。
回去他找到了幾個教授,讓他們稍后上課時不許提及和沈安與雜學有關的事兒。
“真的假的?”
徐彬覺得這事兒就像是一場夢,一場讓人覺得目眩神迷的夢。
楊崢覺得這事兒怕是有些不靠譜:“怕是他的碟子或是蠟燭里有鬼。”
徐彬點頭道:“是了,否則這等奇跡怎會出現在世間。”
兩人找到了理由,于是就笑談了幾句沈安。
邊上的蘇晏卻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背著就走。
“蘇晏,你去哪?”
“我要告假,回家去試試。”
徐彬想了想,也收拾了自己的東西。
稍后三人找到了陳本告假。
“為何?”
陳本怒不可遏,心想大部分學生都告假了,你們三個就是國子監給沈安留下的面子,竟然也要告假?
你們一走,國子監里一個學生都沒了,這算是怎么回事!
徐彬低頭道:“沈說書的課,把學生給嚇壞了。”
楊崢也說道:“沈說書的課嚇人,學生現在魂不守舍。”
這三人真的看著有問題,魂不守舍的模樣。
陳本的怒火消散,擺手道:“去吧去吧。”
三人告辭,陳本去找到了郭謙,苦笑道:“祭酒,那沈安教了些什么?竟然把學生給嚇壞了。下官這里擔心他教的是些…犯忌諱的東西啊!”
郭謙撫須沉吟了一會兒:“此事…此事倒也不會,老夫到時候和他說說,好歹他也是聰明人,定然不會犯忌諱。”
陳本嘆道:“下官就怕明日他的課沒人來了。”
郭謙一想也是,兩人相對唯有苦笑。
國子監的學生全跑了,消息傳來,正好君臣正在議事。
“噗!”
曾公亮歷來老成,可現在也忍不住笑噴了。
韓琦卻是笑出了聲來。
富弼的臉頰抽搐了一下,一看官家也是在忍笑,就說道:“陛下,沈安年少,須得給他留些顏面。”
趙禎點點頭,忍笑道:“朕就不管了,若是沒了學生聽課,以他那性子,多半會自己回來,再也不去國子監。”
君臣笑了一陣,然后各自散去。
陳忠珩留在最后面,他站在殿前,瞇眼看著前方,喃喃的道:“沈安若是連國子監的學生都教不了,趙仲鍼和折克行怎么會服他?王雱那么心高氣傲的一個人,對沈安也是推崇備至…”
他嘆息一聲,“這怕不知道誰才是傻子哦!”
徐彬回到家中就準備了材料,然后在自己的房間里開始試驗。
因為杯子不透明,所以他把蠟燭蓋住之后,就盯著盤子里的水。
“該熄滅了呀!”
他不敢眨眼,眼睛酸的厲害。
“咦!”
盤子里的水突然動了。
徐彬緊張的看著,甚至都趴在了桌子上,恨不能把眼珠子塞進杯子里去,看看是不是吸進了水。
杯子就像是個大口,突然開始了吸吮。
徐彬的呼吸驟然急促,他目不轉睛的盯著盤子,額頭上有汗水漸漸冒了出來。
動了!
盤子里的水動了!
徐彬呆呆的看著,直至水波平靜。
他只覺得渾身汗毛倒立,然后緩緩回身看去。
沒有鬼!
他又做了幾次,次次都是如此…
他吸吸鼻子,用哭腔喊道:“娘!”
他的母親跑了進來,著急的道:“這是怎么了?怎么了?”
徐彬笑道:“娘,孩兒遇到了一個很厲害的教授。”
他的母親松了一口氣,說道:“國子監早就沒落了,如今來了好的教授,你要好生學才是。”
徐彬看著那熄滅的蠟燭,點頭道:“是。”
第二天一大早,徐彬就背著書包出發了。
國子監現在散亂的沒法管,所以他們可以肆意回家,日子過得頗為逍遙。
至于科舉,現在的國子監哪還能奢望什么科舉。
原來太學鼎盛,可在嘉佑二年時的試舉中,太學以劉幾為首的太學學生們遭遇了歐陽修。
老歐陽看不起所謂的太學體,于是太學的考生大多翻車。
太學就此一蹶不振。
劉幾當時有些惱火,回老家之前放話道:“把狀元給哥留著!”
這話被人當做了撐面子的笑話,沒人當真。
但今年卻真的鬧了個大笑話。劉幾自知得罪了歐陽修,所以改名劉輝,把自己的文風完全改成了歐陽修喜歡的類型,然后參加了今年的考試。
今年歐陽修是殿試的考官,結果得了劉輝的試卷就大加贊賞。
大才啊!
官家,這個劉輝才該是狀元啊!
趙禎也點頭認可,然后劉輝(劉幾)老兄真的就成了狀元。
可哪怕是如此,國子監和太學依舊是不可逆的垮了,成為了一個無人關注的地方。
徐彬進了教室,楊崢已經到了。
“怎么樣?”
他問道。
楊崢抬頭,眼中有驚駭之色:“可怕!可怖!這是神仙的學問,當學!”
徐彬點頭道:“是,要好好的學!”
“你等昨日聽課,那位待詔說了些什么?嚇得你們下課就告病歸家。”
學堂也是一個小社會,該有的階級也會有。
身材高大的梁缺不但學習好,而且打架也是個好手,所以目前的國子監里他就是老大。
他站在前面,得意洋洋的道:“叫你們走居然不走,這邊是活該。話說你們今日走不走?”
沈安今天有一節課。
“不走!”
蘇晏來了,他甕聲甕氣的說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回到座位上。
梁缺罵道:“傻子!誰問你了!”
蘇晏沒理他,徐彬和楊崢都齊齊搖頭。
“咦!”
梁缺訝然道:“你們竟然…瘋了?”
楊崢的眼珠子一轉,說道:“說書不許我們走,說是若是走了,回頭就讓咱們的家里倒霉。”
“哈哈哈哈!”
梁缺大笑著,得意的道:“這是你們的劫難,活該!”
稍后一節課結束,徐彬三人出去,他低聲道:“你不該這么說。”
楊崢得意的道:“讓他們得意,咱們得實惠,到時候人人都以為說書教的課不好…”
這貨就是個心眼小的,不愿意別人分享沈安帶來的好處。
等沈安來時,學生依舊是那三個,其他人都跑別的地方蹲著,寧可吹牛曬太陽,也不肯來聽他的課。
沈安也不問,他站在上面說道:“從今日起,我會教你們重新認識這個世界。”
“今后的每堂課,咱們一半教算術,一半教其它的,你們要做好筆記。”
沈安拿出自己編的教材開始授課。
“加減乘除這些你們應當都會,那么咱們來說說方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