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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一章 會試(下)

  殿試在三日后進行。中文w=w≈w≈.=8≈1≠z≠w=.co≠m

  皇上并沒有出席這一屆的殿試,太子出席了,他似乎對這一屆的學子非常感興趣,坐在大殿里一整天,親自過目了許多卷子,這在無形之中給考生們帶去許多心理壓力。

  雖然殿試只有短短一天,遠沒有在貢院禁閉三天那樣辛苦,但巨大的心理壓力卻比會試時多了幾十倍、幾百倍,揮失常在殿試中仿佛成了常事。

  三百份試卷,不可能全部由皇上批閱,而是由朝中十位德高望重的大臣組成閱卷組進行篩查,先由閱卷組在閱卷之后統一意見不分先后順序列出殿試的前十名,然后將這十名的答卷呈給皇上,由皇上閱過之后排出名次,并欽點出今年殿試的狀元、榜眼和探花。

  殿試考的是策論,共三道題目,每道題目限一千字。

  大概是題目不算難,有不少信心十足的學子提前交卷。盡管大殿寬闊,可一波又一波的交卷人在眼前晃來晃去,進進出出,難免會影響剩下的人答卷的心情,有些人開始暗暗焦急,忍不住跟風提前交卷。

  過了酉時,大殿內只剩下一小半人還在埋頭苦思,沒有交卷。

  殿試的時間限制在日落之前,還沒到時辰,梁敕正襟危坐在最前面,閱著卷子,也不著急。

  這時候寧樂有點急了,他寫完了,可總不知道該不該交卷,畢竟在他的心里他對自己的學問很沒底,寫得這么順,他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審錯了題。

  他悄悄地向正前方看了一眼,又瞄了瞄坐在他前面不遠處的蘇煙和文書,那兩個人倒是從容淡定,眼瞅著大殿里就要只剩下他們三個了,那兩個人還能不緊不慢,不焦不躁,靜心寫卷。文書就算了,一直是慢性子,可連一向沒什么性格的蘇煙居然也這樣,寧樂著實覺得納罕。

  等到馬上就要日落了,大殿里真的就只剩下他們三個了,寧樂終于坐不住了,不敢再等蘇煙和文書,霍地站起來,拿著卷子走到前頭,交給閱卷官。

  等他交了卷回來,經過蘇煙身旁,下意識向蘇煙面前的紙張上看了一眼,卻現他試卷上的墨跡早干了。蘇煙兩眼直直地望著試卷,說呆又不像,可是他早就寫完了,估計已經不知道檢查多少遍了,可他還不交卷,就在那兒坐著。

  寧樂難以理解地搖了搖頭,最近蘇煙越來越怪了。

  等到日落時,殿試終止,文書和蘇煙這才雙雙從座位上起身,走到前頭去,將手中的試卷交到閱卷官手里,行了一禮,又對著不遠處的梁敕行了跪禮,退了出去。

  梁敕從試卷中抬起頭,看了他二人一眼,直到那兩個人出了大殿,他才望向一旁的閱卷官,問:

  “剛剛的那個學生,是叫‘蘇煙’吧?”

  閱卷官一愣,低頭往試卷上角的名字上看了一眼,起身回道:

  “回殿下,剛才的兩個學生里,確實有一個叫‘蘇煙’。”

  “他的文章拿來我看看。”

  “是。”閱卷官雖然疑惑,卻還是將蘇煙的卷子找出來,恭恭敬敬地奉給梁敕。

  三天后,終于到梁鑠親自閱卷的時間,梁敕將列出來的殿試前十名的試卷送到無極宮,奉給梁鑠。

  “你都看過了?”梁鑠笑著問他。

  “兒臣看過了。”梁敕笑答。

  “可有你中意的?”

  梁敕想了想,回答:“平寧伯府的程奇、廣安侯府的趙毅,這兩個都不錯,還有一個洪城的鄭仁,文章頗有路老先生的遺風,這幾個都是兒臣比較看好的。不過若說在意,還可以再加上兩個,盡管尚有些天真稚氣,但以他們的年紀,能有那樣的見地很是難得,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哦?難得有你這么感興趣的人物,是哪兩個?”梁鑠笑了,問。

  “一個是秦安豐州的文書,另一個是蘇煙。”提起蘇煙,梁敕的語氣里加了小心,當初阿喜因為這個“蘇煙”跟全家鬧翻了,他擔心父皇聽到蘇煙的名字會覺得不快。

  梁鑠愣了一下,并沒有不快,只是覺得驚奇。

  說到蘇家,大家都是對蘇家的那三個姑娘熟悉,蘇家的老四大家只知道那是一個小子,其他的完全不知,因為那孩子跟他的三個姐姐比,實在是太沒有存在感了。最后好不容易知道了蘇家的四小子,還是因為蘇煙和梁喜鬧的沸沸揚揚的丑聞。

  梁鑠沉默下來,他率先翻了蘇煙和文書的試卷,依次看過,然后揚了揚眉,過了一會兒,他說:

  “這個文書一看就是少經世故只知讀書的,見識有,但詞藻中稍顯固執刻板,有紙上談兵之嫌,不至于說迂腐,但尚需要在人情雜亂的環境中磨練幾年。至于蘇煙,竟然是個想法獨特見解古怪的孩子,以前我聽老五提起過他,說這孩子雖然懦弱膽小,卻很聰明,會讀書,思想奇特,我那個時候聽了‘懦弱’就沒往下聽,也沒記住,這孩子的文風里處處透露著溫柔正直之氣,不強硬,不固執,卻有著自己的一套堅持,也難怪阿喜會喜歡他。”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頓了頓,敲了敲卷子,對梁敕說:

  “讓他下地方吧,多見見的人,多感受感受民風的奸詐與淳樸,然后再看。”

  “是。”梁敕笑著應了一句。

  接著兩個人便沉默下來。

  梁鑠盯著龍案上的卷子。

  梁敕望著地面上的青磚。

  二人不約而同想到了梁喜,于是沉冷和窒悶在偌大的宮殿內蔓延開來。

  許久,梁鑠突然抬起頭,問:

  “阿敕,你做好獨自統治岳梁國的準備了么?”

  梁敕吃了一驚,望向梁鑠,見他的表情不似試探而是認真地在問他,面色微變,撲通跪下來,道:

  “父皇”

  “朕在位幾十年,該做的都做了,能做的也都做了,不該做的不能做的就不算了。沒有人能在龍椅上長生不死地坐著,作為君王,最后做的、也是最重要的就是要將皇位穩妥的、沒有動蕩的交付到新皇手里。皇族中的動蕩,動搖的不僅僅是自己的根基,動搖的也是百姓的心。”梁鑠打斷他,望著他的頂上的金冠,淡淡地問,“阿敕,你做好獨自統治一國的準備了嗎?”

  梁敕沉默了片刻,開口,肅聲回答:

  “父皇放心,兒臣定不負父皇期望,盡心為岳梁國,必令岳梁國國富民強,昌隆興盛!”

  梁鑠望了他一會兒,笑了。

  殿試的最終結果出爐。

  以寧樂、蘇煙和文書的成績,前五名肯定沒他們三個什么事,所以無論是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還是二甲第一名的傳臚這些風風光光的名字都跟他三個毫無關系。

  不過其他的好消息還是有的,先是文書被選館,以庶吉士的身份被選進翰林院觀政。雖然庶吉士不算官職,只是旁觀的,但翰林歷來都是儲備官員的地方,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翰林院的庶吉士是最容易平步青云的。

  文書不鳴則已,一鳴就留在了帝都,住翰林院提供的集體宿舍,吃飯還有補貼,雖然依舊不寬裕,但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蘇家人也很為他高興。

  文書先被選館,讓寧樂消沉了半天,不過他很快高興了起來,離他老家不遠,只要半個月車程的青霞縣有一個縣丞的空缺,把他給補去了。

  寧樂欣喜若狂,原來連字都認不全的小霸王終于要當官了,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縣丞,但這是他光宗耀祖的第一步,他很滿意。最滿意的是青霞縣離家近,他安頓好之后可以把他老爹也接去,而不用擔心路途遙遠。

  最巧的是蘇煙,來年六月秦安省長樂縣的縣令就要期滿升官,縣令的職缺空出來,竟然把蘇煙給補過去了。

  長樂縣是蘇妙家的地方,也是蘇家人最難忘的地方。

  蘇老太和胡氏欣喜若狂,剛一得到消息就商量開了,想要從豐州搬回長樂鎮,方便照顧蘇煙。

  蘇妙對這個決定卻持了反對的態度,她看著蘇煙的臉,笑著對奶奶和母親說:

  “他是去上任的,不是去玩的,長樂鎮離豐州又不遠,讓他自己去,娘和奶奶就留在家里,想去看他去看看他,但不能跟著他一塊留那兒,你們跟在他身邊,他總顧著你們,就沒辦法好好工作了。”

  “他又不是還沒斷奶,你們讓他一個人去磨練磨練,別給他添亂。”蘇嫻贊同蘇妙的意見,對胡氏和蘇老太偏心眼慣著蘇煙很看不慣,沒好氣地說。

  “煙兒已經長大了,是個男人了,他需要獨處。”蘇嬋雙手抱臂,面無表情地說。

  胡氏和蘇老太被她們三個的態度弄得惱火,胡氏瞪了女兒們一眼,沒好氣地說:

  “你們三個當姐姐的真冷淡,煙兒是你們弟弟,他從小沒離開過家里,突然一個人出去住,你們怎么放心得下?他冷了餓了誰照料他?萬一碰見狡猾的騙了他怎么辦?還有病了傷了誰管他,他不在我身邊我不放心,你們不去我去,我去照料他!”

  蘇嫻翻了個白眼,對胡氏把蘇煙當成奶娃娃的做法同樣火大,剛想尖著嗓子叫起來,蘇煙先開口,他笑著道:

  “娘,我自己去,長樂鎮離豐州不遠,我想回家也方便,你來看我也方便,不用跟著我去。縣衙不比家里舒坦,你還是跟奶奶住在家里吧,順便幫二姐顧著點生意,還有二姐成親之后有了小娃娃,你和奶奶還得幫她看一看呢。”

  “可是”

  “娘,我能照顧自己,洗衣煮飯我都會,就連刺繡縫補都是我拿手的,娘你用不著擔心。”蘇煙笑著打斷她,說。

  胡氏動了動嘴唇,卻沒自己堅持,她感覺到了,蘇煙不希望她跟去,她有些傷心,可是見他一臉堅決的模樣,她忽然意識到,或許他真的長大了了,她也真的該放手了。

  等到回家鄉去,還是給他物色一個好姑娘吧,胡氏心里想。

  殿試的結果出來之后,梁都各處的謝師宴紅火地開了起來,中榜的學子們和朝中的要員們借著謝師宴又一次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全新的錯綜復雜的關系網。

  在這些謝師宴里,戶部尚書府內的謝師宴是最風光的宴會之一,不止參加的朝臣都是位高權重的,包括參與宴會的學生們都是殿試的前一百名。這一百個人,基本上未來已定,在不遠的將來,他們將成為岳梁國朝堂內的一股新生力量。

  看著這些意氣風的學子挨個過來給自己敬酒,陪著自己談天說地高談闊論,坐在座上的林尚書很是滿意,情緒跟著酒水一塊上來,他心情愉快。

  又有幾個學生過來敬酒,其中就有他很看中的文書,林尚書瞇起眼睛,臉上笑出了褶子。

  林尚書很喜歡文書,覺得他耿直的性情很像自己年輕的時候,固執,只要是自己認定的就不撒手。可能這種性子不對皇上的脾氣,但絕對對太子殿下的脾氣,太子殿下就喜歡耿直忠誠的清官。雖然文書這孩子還欠缺磨煉,但以林尚書自傲的火眼金睛來看,這小子是個好苗子,只要有個穩當人在一旁調教著,將來必成大器。

  更何況別人不知道他可知道,選館的時候,文書是第一個被選為庶吉士的。

  林尚書受了文書的敬酒,借著一點酒勁,笑瞇瞇地問他:

  “文書啊,你的年歲也不小了,瞧你小子一表人才的,在老家可有妻室?”

  這問話的意圖再明顯不過,只需要回答沒有,便可迎娶貴妻,飛黃騰達。

  周圍的學子全都沉默下來,直直地盯著文書瞧,有不少人的眼里露出羨慕。

  文書頓了一下,然后笑笑,真摯有禮地回答:

  “回大人,妻室沒有,未婚妻卻有。”

  短暫的緘默后,現場一下子沸騰了,人們議論紛紛,有歪了心思的甚至在心里嘲笑,這個文書是不是傻,這時候就算有妻也應該說沒有,更何況只是喝未婚妻。

  林尚書也沒想到得到的居然是這種答案,表情一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訕訕笑道:“未婚妻?在家鄉?”

  “不,就在梁都,她是跟著學生一塊從豐州過來的。”文書笑答。

  回答得如此詳細,林尚書也沒法子繼續追問了,只得說了兩句閑話,把剛才的尷尬遮過去。

  然而流言卻以風傳了出來。

  林尚書欲招文書為婿和文書已有未婚妻的消息同時傳了出來,由于文書跟已經紅遍了梁都的蘇家還有關系,所以這件事傳的很快,不久就傳到了純娘的耳朵里。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跟文書從豐州來到梁都的女孩子一共就那幾個,其他的都不可能,排除法只剩她了。

  純娘臉紅似火燒,猶豫了一個下午,終于決定把文書約出來,她是一個有疑問無人給她解答她就要自己去弄清楚的姑娘,她不懂得裝傻。

  兩人約在常見面的小橋上。

  蘇嬋又一次充當了免費車夫,她很窩火。

  純娘和文書見面,也沒忸怩多長時間,低著腦袋,絞著手,開門見山地問:

  “你、你有未婚妻”

  話剛問了一半,就聽見文書說:

  “純娘,你能等我一年嗎,等我攢些銀子能置辦屋子了,我就去向你爹提親。”

  純娘:“”

  這是她聽過的最沒情調最沒水準的求婚,當然了,她也沒指望他能有情調。

  她臉緋紅,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用掩飾不住歡喜的語氣小聲問:

  “怎么、不先對我說,還要我來問你?”

  文書不答,純娘悄悄地抬頭瞄了他一眼,見他正看著別處,耳根子泛紅。

  因為不好意思先對她說,才想了個法子讓她自己過來問的。

  純娘越不好意思,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又問:

  “你到后來為什么又叫我‘郭姑娘’了?”

  她還在“記恨”著這個。

  文書一愣,想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她的問題,皺了皺眉:“我一叫你‘純娘’就有人欺負你說你壞話,再說那群混小子總是打趣你,我還沒中榜不好對你說什么,又怕他們打趣久了你的名聲被傳壞了,就想還是先改個稱呼吧。”

  純娘扁了扁嘴,難怪后來他都不讓去如文學院了,她還以為他嫌棄她了。

  “你、答應了嗎?”文書見她一直沒有回答他,有點心急,不由得追問道。

  純娘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么,粲然一笑,點頭:

  “好。”

  頓了頓,她笑盈盈問:“你為什么選我,不是有一個千金小姐看上你了么?”

  文書皺了皺眉,一本正經地道:

  “沒有的事,你別亂想,毀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

  純娘撇了撇嘴:“所以呢,你為什么選我?”

  文書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聽見她問,蹙眉想了半天,才回答:

  “你勤快又善良,屋子收拾的最整齊、衣裳洗的最干凈、針線活做的最漂亮”

  純娘的眉角狠狠一抽,有點惱火:

  “你怎么不說我做的飯最好吃?“

  “不,你做的飯很難吃。”文書認真地反駁。

  純娘:“”

  干脆請他去死一死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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