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和回味率先走到側門外,李征已經把馬車趕了過來。
回甘眼見周圍沒人,轉過身,一雙桃花眼微黯,唇角斂起,似笑非笑地對回味說:
“過了這么長時間你也該消氣了吧?”
“我沒有生氣。”回味淡淡地說。
“那你為什么還不回家?”
“不想。”
他半點沒有猶豫地回答了兩個字,回甘望天,無奈地嘆了口氣,過了一會兒,又將目光重新落在回味身上,頓了頓,輕聲道:
“好吧,我承認當初是我卑鄙了點,明知道你的心思卻去求了娘跟爹說,讓你心里頭不痛快,但我和貞兒已經好些年了,二哥什么都能讓你,只有這個不能讓…唔…”
他話還沒說完,回味已經上前一步用絲帕子塞住他的嘴,臉一下子黑了下來,回頭見蘇妙沒出來才放心,陰惻惻地瞪著回甘,咬著牙沉聲警告道:
“別再提那件事了!你要是敢把那件事讓妙兒知道,我跟你沒完!”
回甘沒想到他會這么緊張,這小子以前對他家貞兒可是很癡迷的,雖然是傻乎乎的暗戀,那小心思藏得極深極深就連貞兒都沒看出來。也對了,貞兒號稱梁都第一美人,不單是容貌,就連才藝亦是梁都女子里最出眾的,梁都眾男子心目中的女神,癡戀著她的人也不止這小子一個。回甘從嘴巴里掏出帕子,又一次得意洋洋地摸了摸下巴,呵呵地笑了兩聲,一雙桃花眼賊溜溜地看著回味:
“小三吶,我說。你對蘇姑娘該不會是認真的吧?”
“我還能像你那么無恥不負責任地到處拈花惹草?”回味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哼了一聲。
“那姑娘對你的事知道多少?”他悄悄湊近,神秘兮兮地在他耳邊問。
“我們家是開回香樓的。”回味離他遠一點,摸了摸耳朵,不耐煩地回答。
“別的呢?”回甘一愣,追問。
“只這些。”
“真的只這些?”回甘迷惑了,眼神認真地問。“你確定?”
“她壓根就沒出過豐州。當然只這些,再說她對我以前的事沒興趣,她是那種‘只要現在高興就好’的人。”回味一直面無表情。然而回甘還是現在他談到那個在自己看來不過是一朵鄉間野花的姑娘時眼里會劃過一抹不易被察覺的溫柔。
回甘越不解了,因為他沒覺得那個姑娘哪里好,長相夠不上絕色,若說聰明能干會做事業確實是優點。但在岳梁國這樣的姑娘不是沒有,比她出色又絕色的還是有幾個的。怎么小三就看上了這么一個并不起眼的小姑娘呢?
“你覺得娘會同意嗎?”他忽然問。
“這是我的事。”回味淡淡回答。
回甘想了一會兒,很想為梁都里眼巴巴的閨秀們遺憾地嘆一口氣:“梁都里頭還有不少姑娘盼著你回去呢,這一下又要有不少的美人心碎落淚了,不厚道啊不厚道。”他輕搖了搖頭。卻是一副等待看好戲的口吻。
“關我什么事。”回味沒好氣地說,哪家的傻子盼著他回去?他不過是一個廚子。
魏貞終于拉著蘇妙的手含笑走出來,短短的一段路兩人走了很長時間。雙方暫別。魏貞笑著說明天會讓馬車過來接蘇妙,又對回味笑吟吟地道:
“就這么說定了。阿味若是不放心,明天一起來吧,一家人,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回味看了她一眼,垂眸不語。
魏貞也不在意,在蘇妙的手背上親熱地拍了拍,嫣然一笑,轉身才要往馬車上走,剛邁上踏板,眼眸在遠處不經意掠過,卻愣住了。
“怎么了?”回甘好奇地問。
魏貞回過神來,含笑搖搖頭,轉身對蘇妙笑道:
“妹妹,我們明天見。”說罷,上了馬車。
回甘也跟著上了馬車,蘇妙和回味站在車底下看著,李征揚鞭催馬,華麗典雅的大馬車噠噠噠向雪鳶客棧的方向駛去。
回味見車已經走了,也不等車影走遠,直接拉上蘇妙的手轉身進了院子。
廚房里還有的忙,蘇妙和回味也沒時間閑話,不料約莫半個時辰,魏貞的丫鬟名喚小卷的送來許多禮物,全是從梁都帶來的上好衣料,姐妹幾個一人一份,說是魏貞送給蘇家人的見面禮。送給蘇煙的禮物則是一部書和一套文房四寶。因為蘇老太和胡氏沒在家,魏貞說改天再上門拜訪。送給蘇妙的禮物最多,除了衣料,絹扇、避邪香包,還有一根銀制鎏金點翠梅花簪。
不說別的,單是這根簪子上面的點翠工藝就價值不菲,蘇妙本來不想收,小卷卻笑嘻嘻地說: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奶奶在梁都的時候親手備下的,奶奶說剛才來的太倉促,沒想到我們爺第一天登門就來打擾姑娘了,所以禮物沒帶過來,讓姑娘別見怪。奶奶還說將來都是一家人,一點心意,算是見面禮,姑娘別嫌棄。”
蘇妙還想說話,回味已經捏起那根簪子看了看,覺得挺好看的,順手插在蘇妙的頭上,在她的瞠目結舌里扔給小卷一塊碎銀子,淡聲說:
“回去謝謝你們奶奶,下去吧。”
小卷嘿嘿一笑,揣起銀子連聲道:“奴婢謝三爺賞,奴婢告退。”轉身跟著回甘的小廝一溜煙兒跑了。
蘇妙這才回過神來,看了看鋪了一桌的禮物,又看了看回味:
“這樣不太好吧?”
“見面禮而已,收著吧。”回味說著,指頭在蘇妙的下巴上勾了一下,“這些衣料你給大姐她們送過去吧,這是彩云錦,不禁染,弄臟一點都洗不掉,若是弄臟了可就沒辦法裁衣服了。”
蘇妙看著手里號稱彩云錦的衣料子,的確流光溢彩美不勝收,只是弄臟了洗不掉,莫非有錢人的衣裳都是穿一次就扔了?
“東家,紅酒牛肉鍋,已經壓了三鍋了,客人一直在催!”來順探出腦袋,臉綠焦急地召喚道。
蘇妙應了一聲,讓回味先回廚房,然后很小心地抱起彩云錦往屋里走,生怕給弄臟了。
回味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忍俊不禁。
折騰了一天終于到了打烊的時辰,蘇妙在洗澡時疲憊地怔愣了半天才回想起傍晚時回味和回甘的事。那對兄弟倆的關系看起來不好但感覺上很好,至于看起來不好的原因,應該不是比賽輸了吧,又沒有弊,憑實力說話,回味就算心里再不爽也不至于輸不起。難道是因為繼承權的問題?這個倒是有可能,不過在她看來繼承權的問題也應該看實力的,更何況還有一個長幼的問題,如果兩個人的能力一樣強,肯定還是會選長兄,畢竟這是個長幼有序的年代。回甘行二,回味行三…這么說來回甘是二哥,他們家應該還有一個大哥才對吧,回大哥又是誰?
蘇妙縮在浴桶里眨巴了兩下眼睛,交往這么長時間她連回味的大哥是誰都不知道好像不太對,就算他不說,她也應該問一問,雖然她不想問,可萬一他正等著她問呢。兩個人好歹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他對她的家人了若指掌,如果她不主動一點,下次萬一碰見他大哥,她總不能再像今天一樣傻乎乎地問一句“你誰啊”,有損形象。
將半個腦袋縮進浴桶里,她開始咕嘟嘟地冒泡泡,一邊冒泡一邊在心里合計著,干脆來個夜半約會吧…
炒了一盤田螺,片了一只醬鴨,又將梅子干果還扒了兩個橘子拼成一盤,滿滿當當地裝了一托盤,擺上一把酒壺和兩個瓷盅,當回味打開房門時就看見蘇妙笑瞇瞇地舉了舉手里的托盤,問:
“想吃嗎?”
回味其實想回答“不想吃”,卻沒說話,側身讓開路,蘇妙便走進來,踢了鞋,歡騰地踩著他的長毛地毯,將托盤放在桌子上,轉身,笑意盎然地對他說:
“酒我已經燙過了,喝一杯吧?”
“怎么突然想喝酒?”回味坐在床上,莫名其妙地問。
蘇妙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穿著白襪的腳丫子埋在地毯里,笑嘻嘻地倒了兩盅酒,遞給他一杯,說:
“我爐子上還煨著酸筍肉片湯,喝完了就能喝了。”
回味覺得好笑,接過酒盅啜了一口,蘇妙立刻殷勤地夾了一片醬鴨遞過去,這離奇的殷勤舉動把回味嚇了一跳,驚詫地看著她,問:
“你干嗎?”
“啊,什么也不干呀,你不愛吃醬鴨嗎,今天賣剩的,不吃明天就壞了。”
“不是。”他是想問她干嗎突然喂過來,不過,也沒什么好問,他微微俯下頭,兩片鮮艷恍若涂朱的唇瓣在含住醬鴨的同時亦含住筷子尖,輕輕脫離,紅潤的唇因為沾染了些許油脂在燭光的映襯下變得越閃亮灼人。
蘇妙眨巴了兩下眼睛,感覺好好吃的樣子,于是她也夾了一片醬鴨塞進嘴里,麻辣香酥,外脆里嫩,的確很好吃。她笑瞇了眼,混了一口辛辣的白酒咽下去,美滋滋地彎著眉,問:
“我說,雖然你和你二哥都算挺有姿色的,可你們長得不太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