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休日。
蘇嫻、純娘要帶林嫣去逛豐州城,林嫣自從來到豐州因為忙著新工作的事一直沒去逛過。蘇煙的兩個小同學又來跟他繡花做胭脂順便寫功課,林嫣給他們準備了許多點心。寧樂因為要念書備考所以留在家里,蘇妙和回味則要去城邊的人工湖釣魚,這個是早就決定好的,由蘇妙先提出來,說是釣魚,其實也是去約會,所以今天的她興沖沖地穿了一件鵝黃色的斜襟窄袖碎花小襖,下系一條天藍色棉裙,烏黑的長發用桂花油精心地梳起來,插了兩根簪子,搖晃著一雙銀色的蝴蝶耳環跳出門找已經穿戴整齊正等在院子里的回味。
“你不穿大襖?今兒天涼,坐著釣魚會冷。”回味看了她一眼,說。
“沒關系,不會冷的。”蘇妙笑嘻嘻說,她偶爾也有想要“美麗凍人”的念頭,提了提手里的竹籃子,“我做了桑葚果醬餡餅、牛肉酥餅和烤雞。”
回味往她的竹籃子里看了一眼:“不是去釣魚嗎,魚又不吃這個。”
“不是給魚吃的,是給人吃的。”蘇妙一手提著竹籃,笑瞇瞇地用另一只手挽住他的胳膊,揚著臉對他說,“我們走吧。”
她看起來很高興,雖然大冷的天他一點也不想出去吹風釣魚,不過她高興就好。
兩人往側門走去,剛邁出一步,蘇嬋正好從蘇嫻的房間出來,不悅地扁起嘴,冷冷地瞪著回味的背,不高興地說:
“你們這就走了?我改主意了,我也要去…”
話未說完,立在她身后的蘇嫻一把捂住她的嘴,笑容燦爛地對蘇妙說:
“你們兩個快走吧,不用急著回來。”
“那我們就出門了!”蘇妙笑瞇瞇地說著,沖她們搖了搖手,和回味徑自出門去了。
蘇嬋氣呼呼地扒拉下蘇嫻的手,更加不高興,咕噥道:
“見了男色忘了妹妹,滿心都是出去釣魚快活,連看都不看我一眼!”
蘇嫻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無語地看著她:“我說你到底把你二姐當什么東西啊?”
純娘友好地笑起來:“嬋兒,妙姐姐去玩了,你就跟我們一起上街吧?”
“是啊嬋嬋,我們一起去逛街吧,一定比釣魚更有趣。”林嫣溫婉地笑說。
蘇嬋瞅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道:“別用那種名字叫我,我要呆在家里!”說著頭一扭,進屋躺著去了。
蘇嫻的嘴角抽得更厲害。
回味拿著魚竿和魚簍跟著蘇妙來到城邊碧溪湖魚類豐富的地段,此地也是豐州人垂釣的圣地。據說到了冬天因為天氣逐漸寒冷的緣故湖里的魚會變得遲鈍,更容易垂釣。
碧溪湖畔雖然草木已經枯萎凋零,但長青的翠色卻更多,因而并不顯得蕭索,反而那一抹還未褪盡的枯黃色為此處的景致增添了一抹神秘感。豐州很少有零度以下的時候,雖然現在是冬天,碧溪湖水依舊在風平浪靜地向東方流淌,悠悠淙淙,清澈瀲滟。
今日多云,多云對白天的約會來說是一個好天氣,既沒有刺眼的太陽來打擾,也不會顯得太陰沉,沁涼的風蕩起,吹的湖畔的草木沙沙作響,連腰間的衣帶亦隨風飄蕩,清新的味道帶著濃郁的水氣跟著風一并飄過來,令人豁然開朗。
湖邊釣魚的人有不少,蘇妙特地找了個左右都看不見人的地方,支起魚竿往湖里下鉤,而后安安靜靜地坐在湖岸的草地上。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她手搭涼棚,仰頭望天,笑瞇瞇地說。
回味往天上看了一眼:“連太陽都沒有。”
“沒有才好。”蘇妙越發笑瞇瞇地看著他,并順勢不著痕跡地向他身邊蹭了蹭,拿起籃子給他看,問,“要吃餡餅嗎?”
“不要。”回味搖頭。
蘇妙扁了扁嘴,放下竹籃,安安靜靜地盯著眼前的魚竿。
回味坐在她身旁,神情悠然地眺望著對岸,一言不發。
有屬于冬季的冷風從湖面上迎面吹來,吹起蘇妙的劉海,劉海拂動擦過臉上的肌膚,癢癢的,讓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沒有穿大棉襖,這種季節在城邊空曠處久坐還不穿大襖,只有傻子才做這種事,雙手不由得撫上胳膊搓了搓,瞟了回味一眼,又抬頭望了望天,輕聲笑說:
“好像變天了呢。”
回味從對岸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哪里變天了,一直都這樣啊。”
“是嗎?”蘇妙狐疑地望向他,雙手清晰可見地在胳膊上搓了搓,又不由得摸了摸脖子,“可我怎么覺得這會兒風變冷了呢?”
“在湖邊坐著不動可不會冷么,早說讓你把大襖穿上。”回味蹙眉,平聲教訓了句,卻見她正雙手抱臂兩眼亮晶晶地望著自己。
她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回味看了她一會兒,又有細風吹過來,她動作十分清晰地將自己抱得更緊。
“冷了?”他問。
“有點。”她看起來十分羞澀地笑說,笑得靦腆。
回味無奈地輕嘆口氣,解了身上的鶴氅,湊近,雙臂將她虛環住繞到她身后,將鶴氅披在她身上。他的臉近在咫尺,清澈幽厚卻淡雅的味道飄過來充斥在她的周圍,是她熟悉的味道,也是她十分喜歡的味道,紅潤的唇不由自主地勾起來。回味幫她將氅衣的衣襟系好,不經意抬頭,對上的卻是那亮晶晶比碧溪湖的水光還要瀲滟的雙眸,杏臉桃腮,鼻尖小巧,嘴唇嫣紅,她的身上泛著一股清甜的香味,不是脂粉的味道也不是頭油的味道,而是只屬于她的味道,那味道像極了某種食物,然而這世間卻沒有一樣食物能像她一樣散發出令他覺得心動的味道。
四目相對,不知是哪一雙黑眸先陷入那無垠的瀲滟里。
“你的睫毛怎么卷起來了?”他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的眼,過了一會兒,輕聲問。
“我用鐵棒燙了一下。”蘇妙嫣然一笑,刻意眨巴了兩下長而卷翹的睫毛,那睫毛似兩把華麗的羽扇,襯著她那一雙墨黑透亮恍若琉璃水晶的眸子。
他眸光微暗,白皙細長的手撫上她柔嫩的臉,先是觸到她圓潤的額頭,向下,擦過她的眼,掠過她的臉頰,最終停留在她的唇瓣上,輕輕地摩挲,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正是這一抹似笑非笑,落入她的眼中,仿若突然綻放開的一朵妖異之花,令她亂了心跳。
“啊呀!”她忽然一聲低呼,平衡未穩,身體前傾,不由自主地摔了下去,摔倒的過程中撲倒了她身前的回味,待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伏趴在他身上,她慌忙半抬起身,拂了拂散亂的劉海,臉頰微紅,驚魂未定地道,“嚇了我一跳!”
回味老老實實地仰躺在地上被她當做人墊,望著她,唇角的笑意更深。柔軟的手又一次落在她的臉頰上,她微怔,微微側過頭便望進他的眼,那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恍若午夜下幽靜的湖水里被撒入一把璀璨的星子,閃爍著能夠挑動人心跳的光輝。心尖一蕩,她順著他輕撫的力道低下頭去。
微風碧水,氣氛正濃,就在鮮艷的唇即將落上那雙紅潤的唇瓣時,有奇怪的味道摻雜進來,蘇妙一愣,猛然向旁邊望去,一張在眼前放大的臉映入眼簾,那人正蹲在一旁雙手捧臉距離很近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兩人看,嘴里叼了一根雜草,見她看過來也不窘迫,瞇起眼睛嘿嘿一笑:
“看不出來,蘇二姑娘你可真生猛哇!你要吃了他嗎?要吃了嗎?哇!你們繼續,不用理會我!”
呆滯了三秒鐘后:“啊!”蘇妙發出一聲震天動地的尖叫,驚了許多湖中的魚兒,連對岸垂釣的老者亦被嚇了一跳,手一抖,熬了一上午才釣起來的大青魚啪地落入水中,氣得老頭胡子直抖。
釣魚的隊伍又增加了兩個人。
“阿染被一品樓的事搞得很煩,我就和他出來釣魚散心,沒想到會遇上你們。”長生是這么說的。
蘇妙感覺自己的假期泡湯了。
長生擠在蘇妙和回味中間坐下,抓起放在一邊的竹籃子一邊翻一邊兩眼亮晶晶地道:
“嗬,這么多好吃的!餡餅、烤雞、糯米卷子,這是個什么?有股桑葚的味道!”他掰下一塊果醬餡餅塞進嘴里,緊接著用力點頭,“嗯,好吃!”又把糯米卷子一整個塞進嘴里,糯米卷子是在糯米里包餡捏成卷子,類似于飯團,長生閉起眼睛一邊大吃大嚼一邊說,“嗯,油條、肉松、蘿卜干、蝦仁、果脯!餡好豐富!不過我喜歡加小魚干,再放點小魚干就好了!”
回味瞥了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奪過他手里的竹籃不讓他再“禍害”。
“噯,別那么小氣嘛,有這么多,大家一起吃!一起吃吧!”長生伸長了手臂去夠,略帶一絲討好地笑道,又說,“真好吶,有個出門釣魚都會做好料的女人,我也想要這樣的女人!”
“那就快去找,坐在這里做什么!”回味蹙眉,不高興地說。
“可是女人沾上了會很麻煩的。”長生打了個寒戰,認真地道。
蘇妙無言地嘆了一口氣,只聽嘩啦一聲,在這邊說話的空當那邊佟染已經釣上來一條肥魚。
佟染將不停撲騰的魚放進身旁的魚簍,又一次掛餌下鉤,握著魚竿坐在草地上。
那一頭長生還在纏著回味插科打諢,回味不理他。
“最近有一則流言在豐州傳的很兇,說我們一品樓里有老鼠,夏布政使因為在菜里吃出老鼠所以病倒了。”佟染突然望向蘇妙,皮笑肉不笑地說。
蘇妙看著他,眨巴了兩下眼睛,一本正經地道:“我聽說的消息是夏布政使在一品樓吃飯時看見了老鼠所以才起了一身紅點,我可沒聽說是在菜里吃出了老鼠。”
“果然是你傳出去的。”佟染一字一頓地說,仿佛能聽見他的磨牙聲。
“我可沒傳出去,我只是在廚房里以此為例警示一番罷了。”接下來廚房傳到外場外場再在和客人磕牙時告訴了客人客人再往外傳這些事就不是她能掌控的了。
“虧我還替你把周誠教訓了一番,警告他再也不許踏入豐州,你卻恩將仇報。”
“恩將仇報?也不知道是誰把周誠趕過來當探子,還演了那么一出拙劣的戲碼。同業競爭應該光明正大以實力說話,少用那些無聊的手段,你卻先派探子引我上鉤,之后送來匿名信告訴我鄭德在打我的私房菜的主意。我是為了配合你才熬了那幾罐醬,不然你哪可能那么輕易就開除了不聽你話的人,這樣算起來,你應該好好感謝我。”
“你只不過是將計就計想毀了一品樓的聲譽罷了,你同樣動機不純。”
“跟君子用君子的手段,跟小人用小人的手段。”
“你說誰是小人?”佟染怒了,額角的青筋抽動,眼中寒光畢露,冷冷地道。
蘇妙哼了一聲,懶散地坐在草坪上,歪頭看著他,呵地笑了:
“笑面虎,大尾巴狼,愛耍陰招就別裝君子,裝多了變成偽君子一旦被拆穿可比真小人更難看。”
“你…”佟染自認為涵養很好,今天在聽了這句仿佛他最為得意的面具被拆穿的話時,莫名地火冒三丈起來。
“呀,怎么吵架了,阿染,不可以跟女人吵架,你吵不過的。”長生竄過來,坐在佟染面前笑瞇瞇地勸道,又對著蘇妙嘻嘻笑說,“難得今天碰見,大家都是出來釣魚的,一起好好玩吧。蘇二姑娘,來場釣魚比賽如何,哪一方釣的少算輸,輸的一方要請贏的一方大吃一頓。”
“他是我的仇人,我才不跟他玩。”蘇妙往佟染身上一指,果斷拒絕。
“哼,算你聰明,反正比了也贏不了,你根本不是出來釣魚的,你是出來跟男人調/情的。”佟染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嘲笑。
蘇妙被拆穿,耳根子發燙,一躍而起,也不顧回味泛熱的臉,沖著佟染擲地有聲地道:
“本姑娘就是出來調/情的,你管的著嗎?笑面虎,我接受你的挑釁,輸了可別哭鼻子!”
“我才不會哭。”佟染冷哼說。
長生一拍巴掌,笑靨燦爛地大聲道:
“那就開始吧,以日落為限,比賽過程中不可以吵架,不可以作假,也不可以故意使壞,違規者要請對方吃兩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