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梟聽姚成谷的話說的都是圍繞自己的安全,分明沒有一點剖析事情經過的意思,禁不住嘆息著搖了搖頭,給兩位老人行了禮,便要出去。姚氏見狀急了,忙去拉逄梟的手:“噯!兒子!你聽為娘給你說啊!你去問那些人,難保他們不偏心眼兒,一心向著秦家那個丫頭說話,你想知道發生了什么,我告訴你啊。”“不必了。”逄梟搖搖頭,轉身就走了。姚氏追上去,扶著門框看著逄梟走遠,當即氣不打一處來。“娶了媳婦忘了娘!”轉回身又與姚成谷道,“這世上真是只有狠心的兒子沒有狠心的娘啊,您看大福這樣對我,我卻沒法子去生他的氣。”馬氏躺上軟榻,這會子她氣的心絞痛,懶得聽姚氏說話。原想著姚成谷人后就會恢復原來那模樣,說秦家的不是,又要教姚氏怎樣當面一套背后一套,她現在面對這爺倆,都有一種從骨子里往外散發的無力感.不論她怎么教女兒,姚玉屏回頭就能在她爹那學到別的,一掛沉重的大車哪里只能靠著她一個人拉?誰知這一次,姚成谷的反應卻出乎了馬氏的預料。“你給我去廂房跪著去!”姚成谷站起身,憤然一拍桌面,“沒有我的話,你不許出來,不許吃飯!”馬氏一聽,心絞痛都緩解了,一個翻身坐了起來,驚奇的看著那爺倆,不明白姚成谷怎么忽然轉性子了。姚氏大驚失色,拉著姚成谷的手臂搖晃:“爹,您這是做什么?這里又沒有外人,您…”“還不去!”姚成谷甩開姚氏的手,走到門前撩起寶藍色的暖簾,揚聲叫了院子里兩個眼生的仆婦,“你們兩人過來。”兩個仆婦狐疑的走到跟前,行禮道:“姚老太爺。”“嗯,你們別的不用做,去給我看姚老夫人。一錯眼都不許的盯著她罰跪!沒有我吩咐,不許她起來,也不許給她吃喝!”兩個仆婦都是秦家的忠仆,前頭的事也聽說了一些,正在私下鄙夷姚氏呢,哪成想就有這種好事落在他們的頭上,正看不慣那潑婦,潑婦就自個兒送上門來了!兩仆婦連忙行禮,殷勤的應了是。姚成谷讓他們進了屋,揮手道:“把她架去吧。”“是。”兩仆婦一左一右的攙著姚氏的手臂。姚氏不可置信的尖叫,“爹,爹,您怎么能這么對女兒!剛才在外面您難道不是做給外人看的?這會子都沒外人看了,您為什么還要罰我?爹!”姚成谷的臉都黑了。看來這個女兒的確是被嬌慣的不像話,如此不走腦子口不擇言,這些年都活回狗肚子里去了!當著秦家仆婦的面,能說這種話嗎?“還不帶走?”“是。”仆婦們撇撇嘴,一左一右攙著姚氏出去,心里不由得為四姑奶奶可惜。那般天仙似的美人兒,也算是嫁了個良婿,怎么偏攤上這樣一個不省事的婆婆,真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這夫家娘家是個什么家風也著實是太要緊了。姚氏被按在了廂房,仆婦們也算聰明,選了個厚實綿軟的大坐褥來給姚氏墊著膝蓋,又搬來了火盆給她取暖。姚成谷雖然說不許吃喝,這飯不給吃可以,熱水到底還是可以喝的。對于這種嬌生慣養的貴婦人,只喝水不給吃飯就已經足夠折磨了,做的過了頭,難免讓人議論秦家的人太刻毒。姚氏被按跪在坐褥上,掙扎了兩下就要起身。姚成谷的聲音卻從門外傳來:“你給我跪好了!若不肯聽我的話,往后就別再認我這個爹!”姚氏的動作當即便頓住了,委屈的抽噎起來。姚成谷從暖簾的縫隙看到姚氏沒有再起身,這才滿意的回了房里。馬氏這時已經緩過來了,見姚成谷進門,冷笑道:“早些年我管教女兒,你橫扒著豎攔著就是不讓,我當面教導完,你背后又是一套說辭。好好個女兒被你弄成這樣的人品。這會子你才想起教她,不嫌晚了一些嗎?”姚成谷從年輕起就有些怕馬氏,到現在也是如此,頂撞馬氏時也不敢直視著馬氏眼睛,只嘟囔道:“教導閨女本來就是你們娘們家的事。閨女不好,也是你的問題。”“是。是我不會教。我算不上是個會教孩子的母親,可你也不是什么好父親。你看看你都將你閨女慣成什么樣了?”“難道你沒慣著?”馬氏冷笑:“你們爺倆就胡行亂作吧,你們也別齷齪的過了頭,仔細天收!”姚成谷看著老妻氣的發白的臉,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再多言。同一時間,逄梟已經已經到了前廳,叫了留在府中的精虎衛來詢問情況。精虎衛素來是最為忠誠的,做事也客觀謹慎,不會故意胡說來誤導人。逄梟問,他們便相互補充著回答。“當時王妃是去給姚老夫人行禮的,不過姚老夫人許是從田莊回來,憋著氣,見面就先刺打了王妃幾句,兩人拌了幾句嘴,姚老夫人就用手爐去砸王妃。王妃反應快,退后躲開了,不過手爐里的炭摔了出來,將王妃的衣裙給點燃了,差點出了大事,幸虧寄云姑娘手快,王妃才沒燒傷,不過屬下看寄云姑娘的手好像是燒出好幾個燎泡。“事情這么一鬧,秦老大人和大夫人就都出來了。姚老夫人便說王妃犯罪了七去之中二則,要休王妃。“秦家老大人一直在做和事佬,王妃也說是誤會,后來姚老太爺來了,與秦家老大人相互賠不是,本來氣氛都已緩和,姚老婦人又吵嚷起來,將太夫人氣的要打人,正鬧著,王爺您就回來了。”逄梟面上平靜,抿著唇點了點頭。“這么說,是老夫人因記仇而無理取鬧,差點將宜姐兒燒傷,岳父岳母大人才為女兒出頭?”“是。”精虎衛點頭。逄梟便頷首,讓他們下去了。他只覺得臉上發燒,再沒有臉在去見秦宜寧。精虎衛是他的屬下,就算回話足夠客觀,到底也是給他留著臉的,沒有將姚氏的事說的太細致。可是自己的娘什么樣,逄梟哪里能不知道?秦宜寧識大體,又寬厚,不會沒事找事的。所以今日事情的起因,全在姚氏身上。況且現在的情況,但凡是稍微有些頭腦的人,就知道絕對不能讓秦家與姚家鬧的不愉快。這兩家人,不論是誰離開誰,在夕月都不能完全安然的活下去,就算他們生存能力足夠,一旦起了異心,都會懷疑對方是不是會出賣自己,也有可能真的去出賣對方。逄梟是要和秦宜寧留下一起面對李啟天的,做的是會掉腦袋的事,行差踏錯一步,將會萬劫不復。他們誰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后宅還起火。所以不論是秦宜寧還是秦槐遠,他們這般明斷朝局的聰明人,都只會壓著事,不會挑起事端。就算是這樣,事情還鬧的這樣大,就足以見他的親娘做的多過分了。逄梟有心調查,可是他又都不想去從別人口中聽到姚氏到底做的有多過分,他臉上沒光彩啊!逄梟無力的坐下,手肘撐著桌面捂著額頭,低頭將臉埋在掌中。過了許久,逄梟逐漸平復了心情,這才起身去往雪梨院。他是覺得羞慚非常,沒臉去見秦家的人,可是就算羞慚,也要將自己心中的想法說出來,不能讓人懷疑他是在逃避問題。今日宜姐兒被當眾羞辱,還不知道多傷心。他若是把脖子一縮不理會了,那還叫個男人?只是逄梟在這里想了那么久,都沒有想到一個確切的解決問題的好辦法,著實是讓他心力交瘁。“王爺回來了。”逄梟一進雪梨院大門,正往小廚房走的秋露就揚聲問候了一句,給逄梟行了禮。逄梟擺擺手,站在院子里低聲問:“王妃呢?”“回王爺,王妃剛回來,正帶著兩位小公子吃果子呢。”逄梟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大步上了臺階兒進了門。他一進屋,兩個小孩就像是撒歡的兩只小奶狗,蹦蹦跳跳的從梢間沖了出來。“爹,爹!”“爹爹,抱!”“噯!”逄梟心的要化了,抱過了這個又抱那個,一手一個摟著兩個糯米團子一樣軟乎的孩子,心情都好了不少。秦宜寧端著個精致的白瓷小碗從屋里出來,碗里是冰糖特地調制的水果和菜蔬搗成的泥。“來,這口應該輪到誰吃了?”昭哥兒一轉頭,就將臉埋進了逄梟懷里。晗哥兒咋呼道:“是哥哥吃!”秦宜寧就笑著走了過來。昭哥兒開始在逄梟懷里踢騰小腿,掙扎的往下跳。這小孩兒掙扎的太認真,逄梟怕勒壞了他,不得不將人放下。昭哥兒干脆轉身就跑了,還一直奶聲奶氣的嚷:“不吃,不吃。”秦宜寧端著小碗追著他:“不行,都說好了,你和弟弟一人一口,昭哥兒不能耍賴。”“娘親,不吃!”昭哥兒藏桌子底下了。逄梟懷里的晗哥兒咯咯的笑,兩只小手快樂的拍著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