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宜寧距離太近,姚氏動作又太突然,她有心反應,可也只來得及后退一步。手爐“咣當”一聲砸在她腳邊,鏤空雕如意紋的黃銅蓋子被摔開,手爐里還燃著橘紅星火的炭碎了一地,有幾點濺在秦宜寧的裙角和披風上,見了風,立即燃起明火。“哎呀,王妃!”寄云驚叫,忙將秦宜寧的披風扒了遠遠地丟開,顧不得燒手,去拍滅了她裙擺上的火星,細白的指頭瞬間被燎起兩個水泡,但好歹是沒讓秦宜寧的裙子燒起來。寄云怒極的瞪向姚氏。這也就是王爺的生母,若是換個人敢如此傷害王妃,她早就將之拿下了!“王妃,您沒事吧?”“沒事。”秦宜寧面沉似水的搖搖頭。秦家現在的下人不多,留下的都是將來要帶著去夕月的,個頂個的忠誠。在自家的門前,眼看著秦家的姑奶奶被這般對待,前院三四個小廝都圍攏過來,虎視眈眈的瞪著姚氏,只要姚氏再有動作,他們怕也顧不得許多了。更有機靈的撒腿就往里頭跑,去給孫氏報訊。秦宜寧扔在地上的披風已燃了起來,燒焦的味道充斥鼻端,門子忙端了一盆水來給澆熄了,只可惜了那上好的料子。看著地上狼藉,秦宜寧平靜的道:“看來,老夫人是手滑了。”姚氏未必是想燒死她,但她的確是想用手爐砸她。秦宜寧憋著氣,也不想輕易原諒姚氏,但在大門前與婆婆因為這等事吵嘴,到底不好看。以世人的眼光,晚輩與長輩吵嘴,只要年長者哭一哭裝一裝可憐,大多數人都會說晚輩不孝,世人同情弱者,先皇以孝治國,所以沒有人去考慮有些年長的壞人,年輕時就不是什么好東西。她是秦家的女兒,如何也不能落了話柄讓人指指點點,說秦家教導無方,尤其是現在父親即將要帶領著一家人遠走他鄉的節骨眼上,也終究不好再生枝節了。見秦宜寧竟沒發作,而是給她找好了合理的借口,姚氏當即笑了起來,叉腰湊近秦宜寧,得意的問:“怎么,你怕了?”她被逄梟送去那么個鄉下莊子里,雖不缺少她吃喝享用,卻是半步都走不出,那地方又偏僻的很,甚至連個能逛的集都沒有,這些年來,她哪里受過這等委屈?從前她的兒子可不會這么對她,逄梟是個孝順又大氣的好兒子,可自大這個狐貍精進了門,家里就沒消停過!“告訴你,今兒沒燒了你這張狐貍臉,算是你命大。”姚氏冷笑,“如今,我兒肯接我回來,你也該知道在他的心目中誰更重要了吧?你秦家的女兒中饋女紅不精,對待婆母刻薄,甚至公然犯下善妒之罪,我兒何等樣英雄人物,竟會被你這狐媚子迷的忘了根本!“今日我兒接了我回來,到了你家門前,正好!我正要與你家長輩討個說法!你爹是沒了,你娘可沒死,咱們就好生說道說道,她這個做娘的是怎么教女兒的!讓你娘出來!”“老夫人,這是在大門前,吵嚷開來對王爺的名譽不好,況且老夫人真的是手滑掉了暖手爐嗎?這事傳揚開來,遇上那會聽不會說的,弄個不好要亂傳謠言說您想燒死我呢。”“放你娘的屁!你還想威脅老娘?說到哪,也是你自己站在風口上,炭火濺上去的,又不是我用柴火給你點著了火的,你這樣狐媚子,還犯不上老娘臟了自己的手!”吵嚷之時,府門前已有不少人駐足。秦宜寧看這樣不像話,便沉聲吩咐道:“進府,關門。”說著轉回身進了角門。門外的仆婦也覺得不對,立即一左一右扶著姚氏強行帶進了門。門子立即將門前散落的炭火、手爐和那件澆濕的披風拿進了府里,關好了門。正當這時,內宅里忽然傳出一聲怒吼。“誰敢動我女兒!你讓她試試!”緊接著就見孫氏帶了金媽媽,身后還跟著個曹雨晴,一路風風火火的奔了出來。見了門口穿的一身鮮亮姚氏,孫氏當即快步上前來,將秦宜寧當在自己身后,怒聲道:“親家夫人什么意思?堵在我秦府門前找我女兒的不痛快?宜姐兒有說的不好做的不對的地方,你當婆母做長輩的,要教導要訓斥都使得,怎么還胡亂打起人來?你看看,裙子都給你燒成了這樣,萬一一個不當燒傷了人,你該怎么說!”“誰打她了!那是她自己撞上來的!”姚氏怎么會認,冷笑道,“你家里沒規沒距難道是家傳的?看到了親家夫人這樣,對你女兒的所作所為我倒是不稀奇了。”“你!”孫氏氣的差點想撓人。“大夫人,您息怒!”曹雨晴怕姻親鬧僵了秦宜寧不好做,忙扶住了孫氏。姚氏見孫氏不說話,想起近些日自己受的苦,不等思考完整,心里的話已經不由得說出了口。“你秦家是什么家風!怪道養出那樣的潑婦,原來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放肆!”孫氏大怒,指著姚氏的指尖都已發抖。曹雨晴怕孫氏吃虧,冷聲斥道:“親家夫人不滿兒媳,怎么教導都不為過,可咱們這些做下人的見識即便悠閑,也沒見過堵在婆家門前撒潑,還連帶對方老子娘都一并罵上的婆婆!若說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意圖燙傷我家四小姐,甚至想縱火傷害我家四小姐性命,難道你的上梁就正了?姚氏被搶白的毫無還口之力,尖聲大叫:“你,你又是什么東西!這里輪到你說話!”曹雨晴道:“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這個了理兒!”“就是,你也是做母親的人,即便你生了個兒子,別人家的女兒也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也是爹生媽養的,你這般刻薄,難道不怕報應!”孫氏氣的聲音發抖。姚氏叉腰:“秦氏善妒,公然說出不許我兒納妾的話,就是犯了七出!這樣敗家破業的妒婦,沒當場休了她都是我仁慈!”“再說她又被韃子綁了去,誰知道在外到底都發生什么事兒了?想讓我兒做活王八?我呸!做夢!我兒是個老實人,你們可別欺我家沒有心明眼亮之人了!”“你!你才不貞不潔!污蔑我女兒,我跟你拼了”孫氏氣的雙眼赤紅,張牙舞爪就想去抓花姚氏的臉。秦宜寧哪里能讓娘家母親與婆母真動了手?若真打起來,事情的性質可就變了。“母親息怒。”“息怒什么息怒?”孫氏被女兒攔住,掙不脫秦宜寧的手,氣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你這個死丫頭,平日霸王似的人,到了婆家竟被那老虔婆如此欺負!不行,咱不跟逄之曦過了!你回來,為娘養活你一輩子!咱不去他家受氣了!”“母親…”秦宜寧話沒說完,姚氏又大叫:“想大歸?和離書別想,你等著休書吧!”姚氏如此實景潑婦做派,著實是秦府這樣門第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孫氏氣的渾身發抖,想打人又被拉著動不了手,回頭就吩咐曹雨晴:“雨晴,你去吩咐人請親家老太爺太夫人都過府一趟,我與這潑婦理論不得,總該有個管事的人!在去軍營,請王爺回來!不論王爺是要和離還是要休妻,我親家沒的讓自家女兒吃虧的道理,無論如何都要討個說法出來!”“是,夫人。”曹雨晴回頭吩咐人去辦事。姚氏見狀,氣的眼睛都紅了,“你們一家狐媚子,不安好心!你叫我兒來正好,讓他好好看看你們秦家是如何欺負我人單勢孤的!哎呦!這日子怎么過,這日子沒發過了!”姚氏罵著罵著,干脆坐地上哭了起來。姚氏這般撒潑打滾的模樣,將一眾秦家人都驚呆了,孫氏到底是大家閨秀,哪里見過這樣沒事找事還無理攪三分的,當真氣的眼前發黑,直喘粗氣。秦宜寧趕緊扶著孫氏坐下,又吩咐寄云:“還不去扶老夫人起來,坐地上像什么話。”寄云聽命去扶人,姚氏卻在地上打起了滾,將自己頭發都抓亂了,根本不肯起身。秦宜寧簡直頭疼欲裂。原本一家子準備遷徙,正是需要低調處事,和睦彼此的時候。可姚氏偏趕上這會子鬧事。她又不能怪孫氏疼惜自己去和姚氏吵架。以她對母親的了解,今日孫氏沒有真的命人將姚氏按地上拳打腳踢,就已經是巨大的長進了。如今朝堂情況如此緊張,秦家與逄家必須團結一致,才能讓兩家人都活下去。一旦彼此生出齟齬,即便去了夕月,也不能保證彼此的安全。今天別說姚氏不是故意想燒死她,就算是真的,她也只能將事情壓下,決不能讓兩家人這時候撕破臉。可是秦宜寧到底也是委屈的,她真不明白姚氏腦子里的什么,腸子嗎?為何一心認定昭哥兒和晗哥兒不是逄之曦的兒子?為何不顧臉面的在大庭廣眾之下做這等跌份兒的事?難道她一點不在乎逄之曦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