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衡看秦宜寧的眼神清明,已經在無事發時的彷徨無助柔弱無依,對這樣堅強的他就越發喜歡了。
逄梟何德何能?能夠得到這樣一個女子為妻?
如果逄梟能夠讓秦宜寧過的安安穩穩,倒也就罷了,他也就沒有那么心疼。可是逄梟帶給秦宜寧的生活都是什么?不論是婚前婚后,秦宜寧跟在逄梟身邊都是在經歷風雨,而且每次都是九死一生。能活下來不是因為逄梟保護照顧的好,而是因為秦宜寧自己聰明。
這樣好的一個女子,憑什么要被逄梟那莽夫這樣虧待?
陸衡的心念電閃,不甘的情緒卻在心里發了芽。
秦宜寧此時正看著兵卒們護送幸存的官員、或者命人搬運尸首下山,并未主意陸衡神色之間一閃而逝的異樣。
此時的宮中,宛若黑云壓城,宮人行走都要躡足,生怕一星半點的動靜都會驚動了心情不好的主子,自己招來禍事。
——不見自從祟山皇陵出了事,太后娘娘宮中都有兩個小宮女被拉出去杖斃了嗎。
此時的慈安宮中,太后滿臉陰沉的端坐在首位。
皇后慘白著一張臉,無助的落著淚。
而宗親們帶著女眷,也與安陽長公主一樣陪伴在太后的身邊,一同安靜的等待著消息。
太后心煩意亂,擔憂李啟天的情況,急的飯都吃不下。
見皇后還在哭,太后煩躁的道:“好了,你也不要哭了。有了身子的人,好歹多注意一下腹中的皇嗣。”
不必太后細說眾人也都明白。若是圣上真的遭遇不測,皇后若是誕下皇子,那可就是太子的唯一人選了。
宗親們心里的想法各異,都保持著沉默。
皇后則是心里一動,擦了擦眼淚頷首道:“母后說的是。臣妾一定好生保重自己。”
“嗯,這就對了。此番圣上在祟山遭遇了危險,是因為那個叫天機子的和尚送來的字條。當日圣壽節大宴,哀家便覺得字條的內容有異常,可圣上一心為民,擔憂韃靼用兵,國庫又吃緊,就只能想辦法去得那一筆寶藏了。”
“圣上為國操勞,臣等慚愧。”宗親們都封了爵位,也有在朝廷掛了閑職的,卻并無人掌管實權,此時能做的也只是隨聲附和。
太后嘆息道:“都是一家人,哀家便也不說那些場面話。如今圣上失蹤,韃靼又蠢蠢欲動,還不知接下來咱們大周朝要面臨的是什么風雨。朝堂之上的臣子們,因為這一次的事也死傷了不少,正是咱們大周大亂,最為緊張的時候。這段日子還要仰仗各位宗親,咱們自家人好歹也要幫助自家人才是。”
太后并未讀過多少書,說的話也很直白。但是意思大家卻都清楚。
宗親們之所以能夠錦衣玉食、嬌婢侈童無憂無慮的過日子,都是因為有李啟天做了皇帝。
若是李啟天真的出了事,他還沒有男丁能夠立刻擔得起太子的擔子,到時不說韃靼,就是朝廷里出個叛臣謀逆,都夠他們這些宗親喝一壺的。
他們想保住榮華富貴,就必須要穩住大周的江山,大周的江山姓李,他們才有一輩子取之不盡的金山銀山。
是以,眾人此時都站起身,齊齊的想著太后行禮,“太后千歲圣明。”
太后點了點頭,道:“明日一早早朝,京城還健在的四品以上官員,不論文武,一律到奉天殿議政。哀家雖是女流,但也不能放任江山社稷不管,屆時將垂簾以與臣下討論應對之策。”
皇后聞言大驚。
皇帝不在,皇太后這是想大權獨握!
平時看起來非常好說話的太后,關鍵時刻竟然如此強悍,竟想得出這個辦法來,且還有膽量去實施下去,著實令人驚愕。
太后端坐首位,平端起茶碗來把玩著碗蓋。
李賀蘭則是看到皇后驚訝的表情,挑釁的問:“皇嫂可是有什么想法?如今是咱們一家子關起門說話,您若有想法只管說,母后又不會不許的。”
皇后母族勢力不強,性子又厚道溫柔,是個勤儉持家的好手,但身為一國之母性子太軟,著實撐不起來,她丈夫不見了,自己還是個孕婦,如今太后已經明白的亮出目的,她若有阻攔之意,恐怕腹中的孩子鬧個不好都沒辦法平安降生。
思及此,皇后忙搖頭道:“長公主說笑了,我哪里有什么想法。如今我已是沒有了主心骨,一切都聽母后的安排便是。”
李賀蘭得意的揚起嘴角,暗想:諒你也不敢!
而在場之人也都將一切看的分明,心里早就估量好了自己的位置,有了下一步該怎么辦的眉目。
秦宜寧守在山上,足足三日沒回家,吃用都是草草了事。
京畿衛們輪番日夜不休的挖掘,終于打開了第二道墓穴,然而里面除了幾個御前侍衛是尸首,根本就沒見李啟天、逄梟和厲觀文的蹤影,往里頭去,還有更堅硬的一塊千金大石落下來,將第二道墓室與地宮內部隔離開。
“怎么辦?已經過去三天了。勘測地質的人發現這里面都是堅硬的巖石,等閑不好挖掘,這里又有各大石頭堵著…”
秦宜寧閉上眼,她現在能確定逄梟肯定沒有在引燃墓穴坍塌的時候喪命,人一定是往地宮里去了。然而三天了,里面沒吃沒喝,也不知空氣是否流通,如此情況,甚至比最初還要心焦。
季澤宇三天時間,根本就沒睡過一個囫圇覺,眼睛里布滿血絲,下巴上都是胡茬,頭發散亂,臉上臟污,依舊沉穩的指揮著人,“繼續挖。”
有親隨勸說季澤宇:“駙馬,您還是先去休息,好生睡一覺,盥洗一番吧。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住啊!”
季澤宇面無表情的盯著地宮的方向,沙啞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不必管我,圣上只要還在地宮之中一天,我就堅決不下祟山。”
這幾天多承季澤宇的照拂,秦宜寧對他的印象早已改觀。所謂患難見真情,不論季澤宇是出于忠誠圣上,還是出于對逄梟的友情,又或是出于對救人之事的看重,秦宜寧都很感謝他。
見季澤宇臉色著實難看,秦宜寧也勸道:“季駙馬還是要休息才是。即便鐵打的身子也撐不過不眠不休一直勞作,若駙馬倒了,此處之事又有誰來主持?我一介女流,是斷沒法子掌控全局的。”
季澤宇揉了揉眉心,知道秦宜寧說的也是正道。無奈的道:“好吧。那我便小憩片刻。”
秦宜寧道:“季駙馬回城中盥洗一番睡足了再來也不遲,你策馬來去,腳程也快。”
“這邊不必了。”對秦宜寧拱了拱手,“多謝好意。”
說罷轉身便去尋了個地鋪,平直的躺下,雙手抱胸,也不管身周的嘈雜合眼就睡了過去。
秦宜寧搖了搖頭。知道季澤宇是已經累極,便也不再打擾。轉而專心的繼續看著挖掘的方向。
就在這時,山下忽然有季澤宇的親信帶著驚蟄上了山。
秦宜寧驚訝又擔憂的看著驚蟄走近,問道:“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家中無事。是老爺吩咐上山來給王妃傳個話。”
秦宜寧立即明白必定是有什么大事發生,否則秦槐遠不會才下山就急著命人上山來的。
秦宜寧便站起身,由冰糖和寄云扶著,與驚蟄去了一處遠離人群的必經之處。
站定后也不立即問話,等驚蟄檢查過四周沒有旁人,才道:“今兒個清早太后主持了早朝,大臣們奏請代為栗郡王監國,改圣上朱批為藍批,且太后垂簾聽政,太后點頭,忠臣也都贊同了。”
秦宜寧的眉頭便跳了跳:“栗郡王是哪一位?我不曾記得圣上有親兄弟,膝下也并無子嗣。”
“不怪王妃不知,栗郡王才剛回京,他是王爺的堂弟,年二十七歲,膝下只有一女。老爺說,栗郡王性子溫和,若是栗郡王監國,也可少一些刑獄。”
秦宜寧立即明白了秦槐遠的意思。
一個性格溫和的郡王讓大臣們和太后都好擺布,而且他膝下只有一女,如果李啟天發生不測,栗郡王被封為皇太弟繼位,將來若皇后誕下一子,皇位也是繼續要傳給李啟天之子的。
太后看起來只不過是個尋常村婦,想不到關鍵時刻竟能亮出爪牙來,也著實人不可貌相,深藏不漏的很。
但是,現在的大周朝真的需要一個軟棉花一樣好擺布的傀儡監國嗎?
秦宜寧這些天擔憂逄梟,沒有閑暇的時間去考慮朝中的情況。
然而天機子既然擺下了這么大的一盤棋,就不可能不抓緊時間事實計劃。這個時候,韃靼說不定已經著意動兵了。
一個軟弱無主見的監國能對國家戰事起到震懾作用嗎?
想到這里,秦宜寧甚至覺得李啟天做皇帝比他們都強。
秦宜寧心思百轉也不過一瞬時間,驚蟄接下來的話,更是讓秦宜寧驚愕的瞠目結舌。
“早朝上,有數名大臣彈劾季駙馬保護圣上不利,太后也當場對季駙馬加以斥責。又有臣子舉薦了慶陽侯周大勇。說周大勇沉穩老練,用兵神出鬼沒,應堪當重任。太后就封了慶陽侯為虎賁軍主帥。想必不多時,宮中傳諭的太監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