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花嬤嬤的眼眸中有些動容,微微抬頭看了眼天空,道:“我在宮中還有未了心愿。能不能再聚,且看緣分。”
在她的話語中,方錦書聽出了難言的滄桑。
在宮中的人,每一個人心頭,都藏著一份屬于自己的傷感故事。
送走了花嬤嬤,姐妹兩人回轉翠微院。
“妹妹,你這一去,做姐姐的也沒有什么能幫的上忙,做了兩套厚實的衣服,明日記得帶去。”
“大姐。”方錦書感動不已。
這些日子先是準備復選,接著不久便跟花嬤嬤學習規矩,閑暇的時間實在是少之又少。就這么點時間,大姐竟然還給自己做了衣服?一定是熬了不少夜。
仔細端詳了方錦暉,果然見她的眼睛下面,有著淡淡的青黑色。只不過她用脂粉掩了,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這么辛苦的活計,讓家里有繡娘做就好了,大姐你仔細熬壞了眼睛。”這份心意她領了,但方錦書實在不愿見到她這么辛苦。
方錦暉笑道:“裁剪我是不會的,只不過繡一些花樣罷了,不費什么事情。”
“回到院子里,我就讓芳菲將那缸魚給你拿過去。得空了多看看魚,養眼睛。”
對于妹妹的關心,方錦暉笑著受了。
回到院子里,凳子還沒坐熱,彩霞便來請她們兩人去明玉院。
方錦書要去凈衣庵的消息,知道的人雖然不多,但方家姻親自然都是知道的。只是因為方錦書在家齋戒,受宮中嬤嬤指導,就都按住了性子。
這時知道嬤嬤走了,便都過來探望,表示心意。
方家這邊,有大姑母方慕青帶著郝君陌、郝韻;二姑母方慕琳帶著朱悅、朱琴姐妹;方柘膝下已出嫁的方慕華帶著嫡出的長子田興浩,連遠在魏州的方瑤也遣了大管事來訪。
司家這邊,大舅母許悅帶著司慧嫻,二舅母彭詠丹帶著她才四歲的女兒司慧琪。
這其中,只有大姑母和大舅母,方錦書在重生后見過,其余都還只活在她的記憶中。
這么些主子到來,光是隨身伺候著她們的下人,就滿滿的站了明玉院整個院落。
方錦書一邊往里面走,一邊在心頭咋舌:若是不論門第,方家在子嗣興旺上,絕不弱于她前世所在定國公府。
這些,都還是方家和司家最直系的血親,不算那些拐著彎的姻親,比如方老夫人的娘家。
在平日里,親戚們只是日常往來。
一旦有了事,就都帶著兒女到方家來。能得到眾人的認可,由此可見,司嵐笙的為人處事很是不錯。
也可以看出來,這兩家人都很是團結。平時沒什么事也就罷了,有事時就能聚在一起。進入后院的還都只是女眷而已,在她們的身后,還都各自有著夫家。
在洛陽城里,方家看起來很不起眼。但通過聯姻,背后牽扯到的勢力卻是盤根錯節不容小覷。有了這樣的苦苦經營,方家在日后的崛起,還不單單只是方孰玉一人的功勞。
“女兒見過母親、大姑母、二姑母、大堂姑母、大舅母、二舅母。”
方錦暉、方錦書兩人斂禮,見過了一連串的長輩。
年紀最大的大姑母方慕青代表眾人,讓兩姐妹起來,笑道:“這才多少日子未見,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得花嬤嬤調教了這七日,說脫胎換骨或許有些夸張,但絕對是判若兩人。
郝韻恨恨地看了姐妹兩人一眼,旋即垂下眼睛掩飾中心中的嫉恨。方家姐妹明明不及自己,怎么偏偏有這么好的運氣!
她也跟著祖母進過兩次宮,宮中的奢華精致讓她連呼吸都小心翼翼,那些嬤嬤的眼睛里好像帶著刀子,讓她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
但是,宮里竟然專門撥了一個嬤嬤來指導方錦書。這樣的好事,怎么就輪不到她頭上?
屋中的人實在是有些多,她這點小心思也沒有被人看在眼里。眾人都熱絡的說著話,方錦書更是成為了眾人的焦點。
對她要去凈衣庵一事,眾位親眷在心頭都是憐惜的。
這些至親,誰不知道方錦書是司嵐笙放在心尖尖上的幼女?從出生起,就是在蜜罐中泡著長大的,何曾經歷過什么風雨。
哪里想到,從今年中秋開始,她就波折不斷。
但眼下看來,方錦書未見憔悴,反而出落的益發好了。
那么小小的一個人,規矩儀態一絲不亂。屈膝時的弧度、唇邊的微笑、聲音的大小,都控制的恰到好處,眼神也很定,在這樣的場合中,沒有絲毫露怯。
這樣端莊優雅的儀態教養,她們只在那些頂級勛貴家養出來的貴女身上見過。
她這樣從容,簡直令人忘記了她才是一名八歲的幼童!
方錦書這樣出挑,在文官的女兒家中間,可算得上是獨一份了。
對方錦書來說,在前世受人朝覲的時候多了去,怎會露怯?
能取得眼下這樣令人眼前一亮的成果,花嬤嬤的教習是一部分原因。過往的禮儀只存在于她的記憶之中,眼下這具女童的身子想要做到最好,也需要反復練習。
更重要的是,有了花嬤嬤這個擋箭牌,她不用再收斂。
畢竟,她去凈衣庵不止是為了求得一個好名聲,還要借機獲取今后的資本。
在那里修行的,都不是普通人,或是皇家血脈、或是太妃娘娘。她若是太弱了,根本不可能獲得她們的看重,更遑論靖安長公主了。
長輩們說著話,郝君陌悄悄的問方錦書道:“書妹妹,那塊印章你可喜歡?”
為了雕那塊章,他還專門去找匠人請教了雕刻手法。像他這樣的大少爺,只消吩咐一句,自有人替他做得盡善盡美。
然而他心頭的那份悸動,不知在何時,悄然轉變成了某種他不明白的情愫,爬滿了他的心間。
這塊印章,怎能假他人之手?
方錦書對他的心思毫無察覺,笑著點頭道:“很喜歡。這次見著了陌哥哥,正是要當面道謝。”
看著她忽閃著的長長睫毛,郝君陌忙別過臉去,一道可疑的紅暈爬上他的耳廓,低聲道:“書妹妹喜歡就好。若是得了別的好石頭,我再給你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