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家宴,方梓泉、郝君陌還未及冠,也就沒有分開坐。聞言,兩人的面上都冒起怒火。
方慕青按住郝君陌的袖子,給他使了一個眼色,生怕他按捺不住。
這里是方家,她雖然是方老夫人的嫡出長女,但這畢竟是方家內部的事務。她一個外嫁女,還插不上話。
白氏一陣幸災樂禍。
之前她在方老夫人房里只是略提了提,就惹得大姑娘方錦暉毫不留情的反擊。現在換了龐氏這樣高了一輩的人,看你們怎么說?
司嵐笙先是驚愕,隨即眼中充滿了怒火。她的性情溫婉,但不等于有人欺負到自己女兒頭上,她還要忍氣吞聲。
“二嬸娘,”司嵐笙沉聲道:“錦書是我女兒,我自會管教,還輪不到您老人家來教訓。”
龐氏的手伸得這樣長,她也沒必要跟她客氣。往日看在方老夫人的面子上,她一向頗多忍讓。但她自己能忍,卻不想讓女兒受這樣的委屈。
方錦書回來才短短半日,就連著有兩人提出要讓她去庵堂。龐氏還說得這樣堂而皇之,理所當然。
在方家的孫輩中,嫡庶全部加起來,是陰盛陽衰。有六個姑娘,才四個少爺。如今為了方錦書的名聲不拖累其他姑娘,真是什么招都使出來了!
方錦書敢肯定,龐氏是眼看著兒子沒希望了,就想將方錦佩、方錦薇兩人細皮嫩肉的養好,好生高嫁了謀求一些好處。
所以,她才這么容不下她。
白氏早上突然跑去方老夫人面前說的那番話,多半也是受龐氏的指使。只不過白氏連一個馬前卒都當不好,才有了龐氏親自出馬。
但恐怕連龐氏也沒想到,會被司嵐笙毫不客氣的拒絕。
她的面色更黑,陰沉沉的看著司嵐笙,道:“侄兒媳婦,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因為書丫頭一個人,耽擱了所有的親事。你的暉丫頭,正是要緊的時候。”
方錦暉死死的咬住了唇,才咽下了沖口而出的話,憤怒的看著龐氏。龐氏再怎么不好,她也不能沖撞了長輩。
眼看氣氛有些僵持,方老夫人出來和稀泥,笑著道:“弟妹,書丫頭這才剛回來,我這心頭的歡喜勁還沒過去呢。這些事,緩緩再說。”
龐氏扭過頭,瞪著方老夫人道:“既然大嫂這樣說了,就緩緩。”
“不是我管得寬,事關方家所有姑娘的名聲。頂多三日,大嫂你一定要給我答復。否則,我們這房也就沒臉住在這里,趁早搬走的好。”
方老夫人大驚,忙道:“好好的,怎么又說起這話?弟妹你別沖動,這件事我一定給你個滿意的答復。”
龐氏漫不經心的的嗯了一聲,強調道:“就三天。”
方老夫人忙不迭的應了。
方錦書扶額,這兩位老太太的相處模式,她實在是看不懂。
二房這個附骨之疽,態度還這般蠻橫囂張。甚至以全族名聲為由頭,堂而皇之的插手起長房的家務事,還給出期限。
要她說,二房的這個家境狀況,哪怕是趕也趕不走的。龐氏竟然以此為威脅,而竟然威脅成功了,這就是方老夫人的軟肋?
實在是可笑之極!
她在前世的時候,怎么沒發現,方家竟然是這么個情況。
不過想想也是,方柘一家只是白身,連入宮朝賀的機會也沒有。她做皇后時如履薄冰,分心關注著方孰玉已是竭力,哪里還會知道這么一家子奇葩。
方老夫人都應了,司嵐笙怒而不言。
婆婆應下的事,她這個做兒媳婦的,總不能明著反對。
心頭揣著這樁心事,司嵐笙想著找方孰玉商議此事,定要想個萬全之策來。本以為失去的寶貝女兒,好不容易才逃了回來,她怎么舍得再讓她去那勞什子庵堂受苦!
一頓原本應該歡喜熱鬧的午宴,被龐氏這么一攪合,便匆匆不歡而散。
方慕青留下來陪著方老夫人說了會話,也就告辭了。
她嫁得不錯,如今是工部尚書郝家的當家主母,忙碌得緊。若不是為了方錦書被救回來這件事,她也不會抽時間回了一趟娘家。
白氏看了一場好戲,心滿意足的扶著丫鬟的手,回去了自己院里。
司嵐笙帶著子女三人,返回了明玉院中。
“母親,二叔祖母怎么能這樣做!”方梓泉的拳頭捏得發白,心頭恨極了龐氏。“要不是有祖父,二叔祖哪里有今天!”
“噤聲!”
司嵐笙沉下臉,呵斥道:“那是你的長輩,怎能這樣不敬!罰你抄十遍金剛經,明兒交上來。”
不是她想對方梓泉如此嚴厲,高芒以孝立國,無論是先帝還是當下的慶隆帝,都是事母極孝,朝野之中上下效仿。
所以,當下的風氣就是如此。長輩可以不慈,晚輩卻不能不敬不孝。尤其是方家這樣的清貴文官之家,名聲顯得尤為重要。
毫不夸張的說,方梓泉若是有了忤逆長輩的名聲,將直接影響到他今后的仕途。
御史臺風聞奏事,品性也是為官者的一個重要考核標準。哪個大家族里面,沒有什么污糟事?但因著這個,都寧愿捂爛了,也不愿傳出半分不好的名聲在外面。
方梓泉是司嵐笙的嫡長子,她一向對他寄予厚望。
也是因為這個,司嵐笙也對方柘一家諸多忍讓寬容。只求一個賢良的美名,以助方孰玉的仕途,和子女的前途。
“兒子知道錯了。”
方梓泉垮了小臉,悶悶的認錯。其中的利害,他不是不知道,只是龐氏實在是欺人太甚。
方錦書默默的將這一切看著心里,重新估量了形勢。
前世她出身于武勛之家,名聲之于勛貴來說,并沒有這么重要。
像安國公石家,為了自保不得不讓才華橫溢的世子石京澤自污。還有晉南候雷家,反手就能出賣同盟。名聲對有爵位在身的武勛來說,不過是個紙糊的遮羞布。
所以,她雖然知道文官十分看重家族名聲,也萬沒料到竟然看重到了這等地步!
看來自己之前想好的計劃,須得調整一下,不能打了老鼠又傷了玉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