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頭三,十七歲,土生土長的洛陽人,爹是個賭徒,娘是個屠戶。打小就沒人管教,斗毆打架幾乎就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十三歲認了本地一個鹽販子做師父,走南闖北,十五歲師父跟外來的鹽梟爭地盤被害,這小子一個人,一把砍刀,夜闖鹽梟老巢,親手給師父報了仇。
順理成章,他就接了師父的買賣,成了這片的老大,占據三個私鹽鋪子,手底下二十幾號人馬。
年輕,心狠手辣,講義氣,這是寧紅豆聽完信息之后的結論。
越來越深沉。
巷子里的私鹽倉庫,氣氛越來越詭異,尤其是地上那個最先開口說話的大漢,他說蛇頭三半個時辰回來,時間眼看著可就到了。
被劍氣入侵的三個漢子早就疼暈過去,所以,沒有人敢站起來,也沒有人敢再喊疼,誰喊疼,誰就得真的疼一疼。
春夜跟花桔梗坐在桌子旁喝起了小酒。
寧紅豆則是端端正正的坐在倉庫正中央,神色淡然,面帶微笑,這笑,如餓狼,看著都滲人。
陽光或狠辣,都是心境,面對藏匿在社會最底層的地痞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方式,他們信奉弱肉強食,他們信奉拳頭,他們怕死。
很現實。
很簡單。
很直接。
時間,彈指而過,當巷子里傳來一陣腳步聲時,寧紅豆明顯感覺到躺在地上的大漢全都松了一口氣,他們是真怕蛇頭三不回來了,那樣極有可能會激怒寧紅豆。
馬上就要推開門時,蛇頭三忽然從腰間拔出來一把砍刀,仿佛神經質一般,可就是這個神經質,救了他無數回,包括今天。
一下子,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緊接著他就發現了不同尋常。
平日里,走到這處,肯定能聽到喝酒劃拳的爭吵聲,眼下太安靜了,安靜的有些嚇人。
“有外人來過!”
“沒聞到血腥味,沒有死人。”
“難道是大理寺的捕頭?不應該啊!過節這種日子還有人惦記咱這破鋪子?是準備收來年的好處費嗎?吃相未免太難看些吧!”
這些都是蛇頭三的本能反應,販賣私鹽本身就是見不得光的買賣,各條各道都要打點好,不能單靠拳頭。
走肯定是不能走的,身家性命都在這鋪子里,而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啊。
背過手,將刀子藏到身后,以防萬一,蛇頭三悄悄打開倉庫的門。第一眼就瞧見躺在地上的大漢,全都是自己的小弟,一個不落的被放倒了,然后就看到了坐在中間的寧紅豆,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調整呼吸。
蛇頭三沒有立即出手,刀,依然是背在身后,他有些拿不準寧紅豆是什么角色,但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是普通小姑娘。
寧紅豆沒有起身,很平靜的問:“你是蛇頭三?”
沒有得到答復。
蛇頭三指指寧紅豆,又指了指地上暈倒的手下,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倉庫:“你是誰?為什么下此狠手?來我這里做什么?”
寧紅豆微笑,然后說:“問你一些事情,知道長樂客棧吧?”
長樂客棧?
蛇頭三聽到這四個字立馬就猜出來寧紅豆是誰。
申家劍爐的大小姐要玩死一家客棧,點名要客棧里的七個少年不得好死,半旬有余,見了六位,還差一位。
“您說,我知道的一定告訴您,要說這詢問消息,您算是問對人了,在這方圓…”蛇頭三邊說邊朝寧紅豆慢慢走過去,不經意間已經走到了十步之內,突然,背在身后的刀直接揮出,腳下一個沖刺,筆直的就朝寧紅豆砍過來。
說話是為了擾亂對方。
攻擊是為了先下手為強。
蛇頭三是混街面兒的,他在打架的時候,無論何時都是全力以赴,力求一擊斃命,再多的花哨都是多余的。
刀,很突然。
表演的分寸也很到位。
可寧紅豆的眼睛不是一般的眼睛,她早就察覺到蛇頭三肌肉的變化,木劍握在手心里沒動,兩根手指就抵住了刀刃,緊接著,一腳便踢在蛇頭三的胸口。
砰地一聲。
破倉庫的門板都被撞碎了。
蛇頭三嘴巴里吐著血,身子化為一條優美的弧線,沒有暈倒,因為寧紅豆還要問他問題呢。
拍拍身上的塵土,寧紅豆起身,慢悠悠走到蛇頭三的面前,低著頭俯瞰對方:“知道長樂客棧嗎?”
蛇頭三咧開嘴一笑,滿嘴的血水,然后嘴巴里蹦出兩個字:“我呸!”
寧紅豆歪歪腦袋躲過這口濃痰,不怒不喜:“有骨氣啊,不愧是他們老大,可有些時候,骨氣這種東西是要量力而為的。”
“過頭了。”
“脊梁骨就會斷。”
慢慢走到一名還算清醒的大漢身旁,寧紅豆活動了一下手指:“書上都說,做大哥,要有擔當,你是他們大哥吧?”
一個響指。
一道劍氣。
寧紅豆身前這名清醒的大漢,身子骨就開始扭曲,仿佛是被一條無形的鎖鏈勒緊一般。
骨頭摩擦的聲音傳來。
沒有慘叫。
但這大漢的表情比慘叫更精彩。
“咔!”
“嘣!”
肋骨斷裂的脆響。
寧紅豆沒有再搭理蛇頭三,一個小混混,連修行者都不算,沒資格跟她講道理。
只有‘獅子’‘老虎’才有資格跟‘餓狼’坐而論道。
破倉庫里,一共八個人,蛇頭三回來之前已經有三位被折磨暈了,然后就是第四位,第五位…
整個過程沒有一點慘叫聲。
倉庫里只有骨頭摩擦跟春夜喝酒的聲音。
蛇頭三的眼睛已經瞪直、充血,怒氣仿佛隨時都要噴涌而出,可是他現在不能動,他也不能跑,跑也跑不了。可就這么讓他出賣情報,后果一樣是凄慘無比。
“老大。”
“救命!”
“疼…”
“嘎嘣!”
真正的恐懼,永遠不是一刀斃命。
靜待死神,慢慢感受死亡的靠近,卻又無能為力,反抗不得,那才是真的恐怖。
蛇頭三的倒三角眼瞪成一個圓:“我一定會弄死你的,你死定了,你惹了不該惹的人,你死定了,我要殺了你!”
仿佛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寧紅豆轉身淺淺的一笑:“殺我?你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