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當壚賣酒,我愿在你身后,為你勾兌溫柔。
青竹板凳,老酒幾杯,只等故人歸。
寧紅豆做夢都想夢到她師父。
木匣子是寧紅豆的念想是寄托,其實也是一把鑰匙,這一夜,她的手就沒離開過木匣子,最后是趴在木匣子上面睡著的,手,緊緊的摟著,就像是摟著她家老頭。
在鑄劍草廬地底的試煉之地,葉飄零曾經守護過寧紅豆的夢境,并且蹲在自家徒兒夢境的門口,懶洋洋的打著哈欠,然后就躺下了,一躺就開始打盹兒,最后鼾聲四起,睡著了。
寧紅豆抱住木匣子,她夢里的葉飄零就醒了。
夢里星光燦爛。
螢火滿天。
葉飄零瞅瞅自己徒兒:“豆啊,這么晚還不睡覺,來找師父做什么?”
寧紅豆鼻尖發酸:“睡不著。”
葉飄零假裝不耐煩:“多大了,真是不讓師父省心,來,師父給你講故事。”
寧紅豆瞪大眼睛,生怕師父突然消失,也不敢亂動,怕眼前的景象是那鏡花水月,然后瞪著瞪著就瞪出了淚花。
葉飄零拍了拍身上的土:“哭鼻子了?”
寧紅豆哼了一聲:“才沒有。”
葉飄零:“只要魚哭了,水就能知道。”
寧紅豆:“那我哭了,誰知道?”
葉飄零:“師父知道啊。”
寧紅豆屁顛屁顛的跑到葉飄零跟前,盤腿坐到一旁:“老頭,你講故事吧,我聽著呢。”
葉飄零微微低頭,做沉思狀:“那是哪一年的事情呢?好像是神武二十三年,大雪紛飛,我去了蜀地,那時候師父看上一把劍,琢磨了許久,非要吃到嘴里不可…”
故事很新奇。
這夢更新奇。
葉飄零一邊講,在寧紅豆身前的半空中,竟然還出現了一個清晰的畫面,畫面中有年輕時候的葉飄零。
白衣長劍。
踏雪登山。
雪夜中與蜀地劍修鏖戰,終于得嘗夙愿,吃了那把‘處暑’。
一個故事講完,就會接著出現另外一個故事,半空中的畫面也會跟著變幻。故事從葉飄零年輕時,一直講到有了寧紅豆,畫面中甚至還出現了小紅豆抱著一個畫架子蹲在角落里畫畫兒的場景。
葉飄零的故事全都跟劍有關,全都是一場一場的比試,幾乎涵蓋了四海八荒的大部分的地方。只要有劍修有劍的地方,他都會去,直到有了寧紅豆,那些環境太過惡劣的地方才去的少了。
木匣子見證了這些關于劍的故事。
有些寧紅豆知道,甚至畫過,有些她聽過,但當時年紀小,忘了,這一次全都清清楚楚的看了一遍。
這些故事跟畫面是葉飄零最寶貴的財富,所以他很早之前就在自己徒兒的夢境里留了一道影子。
寧紅豆不愛學劍,可萬一哪天又愛學了呢?做師父的不能不想周全嘍!
得負責啊!
這些關于劍的畫面開始在寧紅豆的心神靈海中排列組合,重疊相連,畫面交織成一條條線,線又溶固成劍心。
寧紅豆盯著這些畫面,安安靜靜,目不轉睛的盯著,然后舉起手,輕輕撥弄畫面的邊緣,這些可都是葉飄零的記憶啊。她第一次如此真切的窺探師父的一生,原來真的是只有劍呢。
夢境迷離。
閉眼是天黑,睜眼星光燦爛。
三十六孕穴的中心線上多了一柄透明的小劍,劍心通透,通體赤紅。二境信劍可走兩條路,一條孕穴,一條修劍心凝劍品。
寧紅豆開了孕穴三十六,這一夢又凝了劍心,赤橙黃綠青藍紫,七品劍心已算是入了第一品。這種感覺很美,很震感,她甚至覺得夜空中的星辰都與身體里的劍心有了聯系。
這時候,寧紅豆依然是保持著懷抱木匣的姿勢,閉著雙眼,物我兩忘。整座長樂客棧大堂里的塵埃仿佛遇到了吸鐵磁,唰的一下就蕩到半空之中,肉眼無法看到的劍氣,纏繞著這些塵埃緩慢旋轉。
塵埃,宛若舞動的飛蛾。
夜已深。
有人睡的沉,自然有人睡的輕。
春夜是第一個睜開眼的,猛地直起身子,看向寧紅豆所在的房間,喃喃自語:“好濃的劍氣!開了三十六孕穴,還要凝劍心鑄劍品,記得族里的長老們說過,這條路可不好走啊,要不要去勸勸紅豆姐姐?”
朱雀門是整座神都最高的門,石柱上趴著一只瘸腿兒的肥貓,本來是在打盹兒,可頭頂的星光忽然亮了亮,一道不算太強的無形劍氣刺透一間客棧,刺向蒼穹。
肥貓有些意外,它認得那氣息:“出自一個小姑娘,很不錯的劍修,很有天賦。”
喵了一聲,貓尾巴騷了騷胡須,肥貓耐不住性子,順著屋檐就渡了過去:“這么好的苗子,不能讓洛陽城的牛鬼蛇神騷擾,餛飩做的那么好吃,肯定不是壞人,壞人可引不來星光。”
而且肥貓頗有些佩服:“二境就敢孕穴與劍品雙修,不是傻,就是極度的自信,放著坦途不走,非要一路荊棘,自己給自己找虐。”
夢醒時分。
畫終于到了尾聲。
承載葉飄零記憶的木匣子忽然開始劇烈的震顫起來!
那把寧紅豆親自刻的木劍,跟著這震顫抖動,鐵木做的劍身已經有了不少缺口,越震缺口越大,終于震成了碎片。
木匣子也開始肢解,每一塊碎木都漂浮在半空之中,鐵木碎片與木匣子碎片先是試探性的碰了一下,隨后糾結在一起,劍氣縱橫中,一把全新的木劍慢慢成型。
劍,依然是之前的模樣,只是顏色變得通體黝黑,跟木匣子的顏色一模一樣,劍身上多出來一些稀奇古怪的花紋。
下一刻。
寧紅豆便睜開了眼睛。
第一眼便是劍氣橫生,木劍直接落在她的手心里,不見絲毫動作,屋里飄蕩起來的‘塵埃’與‘飛蛾’就被劍氣斬碎。
這一劍如冬雨破。
劍非前劍。
招也非前招。
這應該就是寧紅豆的想要的劍三,如冬如雨如破…
剛剛渡到長樂客棧屋檐旁的肥貓,被驚的胡須微擺:“此劍,此女,可扛四海劍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