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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成果鑒定

  “胡文海?”

  “對,看這歲數,也就是胡文海了。”

  辛曉松左右響起低聲的交談,好多人看向門口胡文海的眼神都頗為復雜。

  年紀輕輕,有錢也就罷了,這世界總歸是不缺少剛出生就擁有全世界的幸運兒。然而胡文海卻并不是這樣的人,錢,人家是自己賺的,白手起家。

  好,就算不在乎錢,但胡文海的“學術地位”卻讓人更是無法直視。

  雖然他一不刷論文,二不出專著,更不泡實驗室,也不參加什么學術會議,在學界幾乎就相當于一個透明人。

  但就好像愛迪生的頭銜上有個“科學家、大發明家”一樣,又有多少人知道愛迪生真正有多少時間和精力是放在了技術的發明上?

  又有誰記得是海因里希.格佩爾代替愛因斯坦親自進行了數千次的實驗,才最終選擇了碳化竹絲作為電燈的發光光源?

  即使不說新科科學院目前正在進行的幾個大項目,只看他在鋰離子電池的成就,在電化學領域就已經是妥妥的第一人了。

  這不是學界承不承認他的成就的問題,而是胡文海帶不帶學界玩的問題。就中國電化學領域八十年代的水平,離開了胡文海哪還有能拿得出手的成績。

  科學畢竟是一個絕對唯物的領域,用成績說話是才是最有說服力的。換句話說,科學家人可以清高,但科學實驗是萬萬不能清高的。

  畢竟,科學實驗可是離不開錢的。

  而胡文海卻正好錢多的簡直花不完。

  只要有錢,新科科學院的任何成果,當然要有一份功勞會算在他的頭上。而從去年新科科學院成立以來,在國內很是大力資助了幾個項目。資金實力雄厚而且對研究方向的干涉寬松,條件優厚的待遇和完備的設施,對國內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科研人員吸引力強的不是一點半點。

  現在好些國內的青年科學家,在正規程序走不通的情況下,都愿意來新科科學院試試運氣。而已經功成名就的科學家,更是看重了它大方的手筆和支持力度,國內學界好多人已經開始注意到這個獨立于體制之外的科研之路。雖然絕大多數人還在觀望,也不是沒有人決定燒冷灶做“開國功臣”。

  新科科學院在國內的學界名氣漸大,連帶著胡文海的名字也被人時常提起。

  但是說到底,胡文海仍然不過是一個二十歲剛出頭的“小年輕”罷了。在國內論資排輩的風氣下,看不慣他的人也所在多有。

  “這話,也就是他能隨便說說了。”黃教授搖頭,苦笑著低聲抱怨了一下,站起了身來。

  “給我來一份早餐。”胡文海和食堂的工作人員打個招呼,徑直向著專家組這邊走了過來。

  “胡總來的早,一起吃點吧?”

  黃教授是帝郵在程控交換機方面最好的教授,在通信行業算是個“武林盟主”級別的人物。當年侯德元問周華生,中國要自己搞程控交換機需要多少年?周華生回答需要十年時間。郵電部副部長侯德元就是因為周華生這一句話,下定了要走引進消化吸收這條路的決心。

  這個十年,當時作為郵電部科技局局長的周華生,就是向黃教授詢問得出的結論。

  由此可見,國家對新科開發出來的這套程控交換機抱有多么期盼而又復雜的感情。

  一方面是國內需要程控交換機,另一方面則是郵電部花了大價錢引進的比利時貝爾的s1240程控交換機技術。

  黃教授要支持新科程控交換機,無疑是自打自臉,推翻了當初他下定的十年結論。然而作為國內程控技術隱隱第一人,他又是在這個領域最有發言權的人。

  黃教授一句話,起碼能頂的上專家組里五個人的意見。他的態度和決定,對新科程控交換機可謂是至關重要。

  胡文海點了點頭,在黃教授身邊坐了下來。過不多時,就有工作人員將他的早餐端了過來,和其他人盤子里的并沒有什么不同。

  “胡總的新科科學院條件可真是不錯,比我們帝郵的環境還要好啊!”

  黃教授眨了眨眼睛,接著笑道:“連我都有些忍不住動心,如果能在這樣優渥的環境里工作,那該是多愜意的一件事情。”

  “黃教授如果愿意來的話,那可就太好了!”胡文海由衷的笑了起來:“我們新科科學院現在是兩院兩所兩中心,如果有了黃教授,我看恐怕就要變成三院兩所兩中心了!”

  黃教授連忙搖頭:“我可沒有那么大的本事,再說我在帝郵做了半輩子的工作,人老了也離不開了不是。”

  胡文海點頭,沒有繼續勸說。黃教授現在是帝郵的副院長,單是一個新科科學院的通信技術院院長,這個價碼還不足夠。

  手上端著咖啡,胡文海向專家組的其他人看去,問道:“成果鑒定會是安排在明天,今天各位專家可以先休息一下。科學院的附近有幾個還不錯的景點,如果各位感興趣的話今天有后勤處組織的一個游園會,歡迎大家參加。”

  “胡總客氣了,不過我們是來鑒定技術成果的,不是來吃喝游玩的。”

  坐在黃教授旁邊的辛曉松,用餐盤里附送的餐巾紙擦了擦嘴,說道:“為了做到鑒定結果嚴謹可信,我想專家組的同志們不太合適參加新科方面安排的招待活動吧?”

  胡文海看向一旁,搖頭笑道:“這位同志怎么稱呼?我想你誤會了,周日休息期間我們新科科學院本來就有招待活動。除了科研人員的家屬,還有繡城的中小學生和拿到招待券的社會人士,這也是新科科學院對外樹立自己形象的工作。再說并沒有什么出格的內容,一些水上娛樂設施,野外燒烤和集體活動,這可算不上是什么行賄受賄吧?”

  辛曉松不咸不淡的說道:“我是郵科院的辛曉松,胡總想必是沒聽過的。”

  “哦,原來是郵科院技術與標準研究所的辛曉松所長,我怎么會沒聽過!”胡文海哈哈大笑,伸出手去。

  然而辛曉松卻毫不理會,只是抓著手上面包三文治大大的咬了一口,自顧自的把里面的蔬菜嚼的嘎吱直響。

  胡文海略微愣了一下,呵呵笑著收回了手。再看向周圍的其他人,食堂里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起來。

  辛曉松對自己的態度,可以說是毫不掩飾的表露了出來。事實上,作為郵科院級別最高的專家,說他是代表了郵電部的態度也不為過。

  看來,郵電部對新科殺入程控交換機的領域確實有不滿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郵電部是必然死保親兒子魔都貝爾的。因為魔都貝爾,是郵電部從比利時國家銀行全資貸款才辦起來的企業。中國公司在合資企業的股份高達60,絕不是掛羊頭賣狗肉披著合資皮的買辦企業。

  而魔都貝爾的產品在距離國外產品性能相差極大的情況下,之所以還能生存下去,利用的就是打民族品牌這個殺手锏。

  通過補貼和國家支持,才強行把這個項目推進了下去。

  如今再冒出來一個新科,私人公司辦成了國家大筆投入下去還沒辦成的項目,郵電部的面子沒了倒是小事,搶了魔都貝爾頭上民族品牌的光環才是大事!

  所以可以想象,郵電部內部會不會對新科進入通信業樂見其成?

  “我吃完了,大家慢慢吃。”辛曉松三下五除二消滅了自己眼前的食物,拍拍屁股轉頭就向食堂外面走去。

  “這個老辛…”

  黃教授搖搖頭,苦笑起來:“胡總別往心里去,他就是這么個脾氣。”

  胡文海笑笑,目視著辛曉松走出食堂,目光在其他人臉上劃過,果然大多數人都是滿臉的不自在。

  辛曉松的這個表態,就相當于郵電部的態度。而在座的絕大多數人,端的都是郵電部的飯碗,不可能對辛曉松的強硬不作出反應。

  但是另一面胡文海也不是沒有跟腳的人,無論是鐵道部還是新科公司本身,在國內都有著強大的影響力。

  左右為難,這就是他們此時此刻的感受。

  “黃教授想多了,辛所長認真的態度還是很值得我學習的。”

  胡文海的目光,若有所思。

  周一一大早,休息一天的辛曉松已經是養精蓄銳,蓄勢待發。在別人還在洗漱穿衣的時候,他就已經穿戴的整整齊齊,站在了走廊里。

  看著他目光凌厲的樣子,跟他住在一個房間的郝所長剛洗了臉出來,不由一愣。

  “各位同志,郵電部的領導們可都在看著咱們!”辛曉松像是東北虎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從走廊里緩步走過專家組的每一個寢室門口。

  “咱們國家要搞程控交換機是個大事,關系到國計民生的事情!我想請各位想清楚,一定要秉持著為人民負責的態度來做出決定!要顧大局、識大體,一定不能有自由主義的啊!要為自己的前途負責,要為國家的通信大業負責!”

  若非這次的專家鑒定委員會是科委召集的國家級技術成果鑒定,辛曉松其實也不用這么話里話外的方式來提醒其他人。

  科委的通信技術專家,未必就一定都是郵電部的人。即使是郵電部的關系戶,那也是有著元近親屬。科委在召集鑒定委員會的時候,名單也不可能完全偏向郵電部。

  這十五個人里面,既有辛曉松這樣的郵電部自己人,也有黃教授這樣德高望重的老專家。郝所長是電子工業部的人,老趙則是金陵電信工程學院的教授。其他還有中科院計算所的研究員,軍隊上的通信研究所負責人,對國外交換機相當熟悉的一線運營局的青年技術人員,來源可以說是五花八門。

  辛曉松能夠有把握的,也就是自己和老趙,當然黃教授應該也不會胳膊肘往外拐。但是電子工業部的郝所長,計算所的劉研究員,214所的何所長,這些都是辛曉松沒有把握的。

  其他的人,有的辛曉松相信組織是打過了招呼,但招呼管不管用就不清楚。有的,則是即使打過招呼,恐怕也不會管用。

  可辛曉松對自己的任務,仍然有著充足的信心。原因很簡單,自己代表的是郵電部,代表著組織的力量!對于組織的力量,辛曉松向來信心十足。

  “小心!”

  小徐從走廊里小跑著上來,差點迎頭撞上正志得意滿的辛曉松:“哎呦,辛所長不好意思,差點撞到您!”

  說著話的功夫,小徐從辛曉松身邊跑了過去,向著已經陸續從房間里走出來的專家們喊道:“各位專家,樓下已經備好車了,請大家跟我來吧。”

  “這么早,急什么?”辛曉松眼睛一立,向著小徐哼道:“都說資本家是石頭也要榨出油來,看來還真是這個樣子。”

  小徐一愣,連忙解釋道:“辛所長誤會了,今天的天氣預報是32度,我們主要是擔心再過一段時間天氣會對各位專家造成影響。早餐出門涼快一些,成果鑒定會的實驗室有空調,咱們早點過去不受罪。”

  “好啦,辛所長,這都快八點半了。”專家里有人說道:“往日這時候在所里,不也是一樣要工作了?”

  “行了,走吧。”黃教授搖搖頭,當先向樓梯的方向走去。

  有黃教授的帶頭,其他人神色一松,沒有心理壓力的笑著點頭跟了上去。

  “哦,老黃,等我一下。”

  “哎,這才多遠的路,新科方面還給準備了車,太客氣了。”

  “有車不比走路強多了?”

  “是啊,哈哈。”

  專家們跟在小徐的身后,神情輕松的下了樓。招待所小樓前已經停好了一輛小巴車,車啟動著,等著專家們陸續都上了車,便開動起來。

  車開了沒有多久,就已經到了通信研究所的樓前。這邊早就有人在樓前的路上等著,小樓上更是掛上了紅色的歡迎條幅。

  等專家組的人在小巴車上下來,樓門前的人群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這次專家組隊伍里倒上吸取教訓,沒讓辛曉松站在前面。黃教授和氣的與倪光南握著手,互相續了兩句場面話,一時氣氛倒也算是和諧。

  胡文海和倪光南站在一起,最后將專家組讓進了實驗樓。專家組和通信所的人站在一起,浩浩蕩蕩的向里面走了進去。

  成果鑒定一般有三個程序,首先是對成果進行檢驗,看是否符合申報的要求。其次是對成果歸屬進行判斷,開發人員必須提供充足的原始材料。最后是答疑,開發人員要負責對鑒定委員會的質疑進行回答。

  在鑒定程序中,鑒定委員會的權力是非常大的。原則上來說,鑒定委員會不受任何單位和個人干擾,可以要求開發人員提供任何技術相關的資料和數據——即使是商業機密,也不是可以不提供的理由。可以對技術的任何一點進行質疑,質疑的問題開發人員要盡自己的能力進行回答。并且在鑒定過程中,鑒定委員們可以充分的發表個人意見,沒有人能夠對他們的發言進行干涉。鑒定委員會甚至可以在鑒定受到干擾的情況下,提出終止鑒定的要求。

  當然,既然有這么大的權力,肯定就有相應的義務。委員們的義務說來就是兩個,一個是保密,鑒定中的任何內容不得向任何人進行透露。第二,則是要出具科學鑒定證書,并且要對鑒定成果負責。

  這兩條義務,是鑒定人員無論如何也不能跨過的底線。這不僅是學術聲譽的問題,甚至將會是造成刑事案件的可能。

  既然開始了成果鑒定,那么第一步自然是要確定新科科學院的程控交換機技術確實擁有申報的性能——也就是萬門電話處理能力。

  “這就是我們的通信實驗室了,各位專家請看,這就是我們開發的新科01型萬門程控交換機。”

  倪光南走到實驗室的中央,驕傲的指著自己手邊的一個巨大的機柜。

  這是六個分成兩排排列的機柜,機柜里面是指示燈不斷閃爍的一排十個機盒。光看這個外觀,就讓在場的不少人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這和國外的程控交換機結構不太一樣啊!”

  “當然不一樣,因為我們采用的技術是不同的。”張行難作為通信所的所長,此時連忙站了出來。

  “不一樣的技術?難道不是仿制的?”

  八十年代國際上普遍使用的數字程控交換機,和未來網絡時代使用的網絡交換機,在細節上確實有所不同。

  當然,從本質上來說,它們都是一套信號傳輸的集成系統。網絡交換機的中心機房機柜里,存放的是網絡交換機陣列。而數字程控交換機的機柜上,插入的則是電話線路配置電路板。

  但問題是,三十年后,一部萬門電話的機柜也許只比一臺筆記本大不了多少。但八十年代要承擔萬門電話的通信,交換機就不可能做的那么小、那么薄了。

  一部網絡交換機,以新科科學院的技術水平,也只能做到未來一臺家庭影院DVD播放機的大小。

  而數字程控交換機的配置電路板,使用的都是專用Ic和專門設計,這讓它可以做的比較緊湊。一塊電路板,可以只負責一百門電話的數據傳輸工作,萬門交換機就是把一百塊這種配置電路板進行系統集成。這樣看起來,裸露在外的電路板,當然就比什么都看不到的機盒要完全不同了。

  但即使使用專用Ic和裸露電路板,一部萬門數字程控交換機的塊頭,卻還是比網絡交換機要大的多得多了。

  “這位,是張所長吧?”郝所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問道:“你們為什么使用了機盒,而不是電路板?機盒內部,是不是與國外程控交換機的結構是類似的?”

  張行難咽了口唾沫,有些緊張的解釋道:“我們的程控交換機,使用的是IP網絡電話技術,而不是單純的數字程控技術。和國外的程控交換機相比,它的缺點是只能以IP網絡的方式進行數字信號的傳輸。它不能處理傳統的模擬電話信息,必須進行數模轉換才行。但它的優點也相當明顯,因為不用考慮多種情況,它只要為數字信號傳輸考慮,所以系統的復雜程度就極大的降低了,因此它的體積也要比數字程控交換機要小。”

  “IP網絡?”專家組里不少人面面相覷,不明白他究竟在說些什么。

  “是我們胡總在美國收購了思科公司得到的技術,一種計算機數據通信協議。”張行難說到技術問題,倒是語氣流利了起來:“TcP\/IP協議構建的網絡,能夠在不同設備和不同操作系統之間,只要遵守這種協議就能進行數據通信。”

  胡文海當然沒有這么容易拿到IP電話技術,如今的TcP\/IP協議,甚至還是受到美國軍方保護的機密情報。軍用阿帕網從1983年開始使用這種協議,到1986年才開始向僅有的幾所大學開放這個計算機網絡。思科公司有是有這種協議的技術,但卻并不可能向他公開。但區區一個TcP\/IP協議又怎么能難得住胡文海,重新再寫一個并不是什么太難的事情。

  當然,如果這個事情被美國人知道了——額米豆腐,萊昂納德夫婦恐怕又要成為背鍋俠了。

  張行難接著說道:“在用戶端采用數字電話,將模擬信號轉成數字信號,我們的交換機就能夠減輕極大的負擔。不再需要交換機內部搭建鏈通線路進行通信,而是通過封包進行信息交流。這樣做的好處很多,諸如抗干擾、保密、多路鏈通,信帶利用率高等。而且由于降低了系統的復雜性,減少了專用Ic的使用數量,在通用平臺上應用的芯片可以盡可能的擴大采購規模,因此它的成本也極大的降低了…”

  就在在場眾多專家隨著張行難的話陷入沉思的時候,站在一旁原本皺眉深思的辛曉松,卻突然眼睛一亮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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