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二吳、屠基達和胡文海目不轉睛的看著王小謨,等著他說出自己的想法。
王小謨盤腿坐在席夢思床墊上,倒也不賣官司,干脆直接說道。
“小胡同志要掌握51的股份,要我說不僅是對他個人利益的一個保障,同樣也是對整個熊貓國產化項目能夠不受某些單位影響的保障。所以說,我們必須首先確立一個態度,那就是小胡同志掌握股權是好事,是個對國家有益的事情,絕不是中飽私囊薅國家的羊毛。”
王小謨這話說出來,二吳和屠基達相視一番苦笑,不由點了點頭。
王小謨是電子系統的人,說話還真是不用太過顧忌,這話說的也就硬氣了不少。
三人心里都明白,王小謨說的是什么意思。
熊貓國產化項目本身是個中央高層貫徹自己意志的產物,F14戰斗機能否真正實現國產,國產有沒有意義?國內裝備F14是否合適?
這些問題如果要走正規流程,先收集資料,然后開會專家討論,研究影響,評價體系,考慮后勤和生產、維護,從作戰定位到作戰思想進行辯論,從成本和效費比,從設計思想到設計理論,從軍隊的角度,從軍工的角度,從參謀部的全國一盤棋角度考慮…
這些論證和調研,光是確定F14能否國產化恐怕就要走個一兩年的程序。
然后再有軍工部門和航空部門、總參、總后、國防科工委這些部門,再討論國產化是否有這個必要?仿制F14適合中國的需要嗎?切合軍隊的體系嗎?在有原裝F14可以進口的情況下,追求國產有沒有意義?
這個里面涉及到的東西就更多了,不說別的,至少601就對熊貓國產化項目耿耿于懷——F14的定位嚴重覆蓋了殲八的功能,殲八的高空高速截擊,也正是F14的拿手好戲。
原本歷史上是沒有F14,所以八爺才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救星。
601靠著殲八出了七個院士——當然,這并不是說601邪惡軸心,靠關系用殲八刷政績。殲八項目有關系的七位院士里。溫俊峰和趙振業兩位院士,都不是601所的人,一位是貴航649所的總師,另一位則是金屬材料專家。只是成果正好在殲八戰斗機上應用了而已。
而601所的五位院士也是一樣,依靠殲八戰斗機這個項目平臺,某方面的基礎理論或者應用的開創性工作而獲得了成為院士的資本。
但為什么偏偏是在殲八項目上出了這么多的院士呢?原因很簡單,除了殲八當年就沒有別的項目了啊!
可想而知,殲八項目里藏著多少關系和利益。
熊貓對殲八造成的影響。航工部和601能不急嗎!
除此以外,中國戰機始終走的是蘇系路線,搞美系戰斗機這又是動了多少人的奶酪?
要從航工部手里摳出資源來搞熊貓,想想就覺得頭疼。哪怕是最善于拉桿子的屠基達,面對這樣辣手的局面不都是一籌莫展么。
想也知道如果航工部或者601,甚至是已經拿下十號工程的611,誰會對熊貓的存在不耿耿于懷?
十號或許受到的影響比較小,但研發路線是否會受到干擾?作為單發輕型三代機,要不要配合重型雙發的熊貓形成戰斗體系?
這里面的變數太多了。
如果讓國資占了51,這些體制內的分歧說不定還真是要生出不知道多少麻煩來。
這樣看來。在熊貓國產化項目中,哪怕只是發動機這一塊,如果胡文海的私人資本超過51,這反而是在給熊貓國產化保駕護航了。
王小謨這話,不啻于是赤裸裸的打了航工部的臉,連帶著算是體制內的二吳和屠基達臉上都有點發熱。
當然,如果航工部有臉的話。
所以說,王小謨直言不諱,坦言胡文海掌握股權是件好事,剩下三人誰也說不出反對的話來。只能是默認。
見到自己的話取得共識,王小謨這才接著說道。
“在這個前提下,我們可以采用一些變通的方式。比如說——挾洋自重。”
“挾洋自重?”
“對。”王小謨無視了三人異樣的目光,坦蕩的說道:“我們可以引入英國的羅羅公司。以中國市場為誘餌,拉著他們一起干。航發改燃氣輪機這種事情,羅羅公司不會沒有興趣吧?”
胡文海突然眼前一亮,不由為王小謨的眼光感到震驚。
沒錯,羅羅公司根據TF41航空發動機研發的間冷回熱式SMIC燃氣輪機,正是1985年開始簽訂了研發合同的。
羅羅1983年出品的SMIA燃氣輪機。應用的是斯貝的技術。而1985年開始研發的SMIC燃氣輪機,則是根據改進后的TF41發動機,研發的間冷回熱式燃氣輪機。
且不說有人分擔研發成本,以及由此敞開的中國市場大門。這個計劃的關鍵一點,就在于胡文海手里理論上捏著中國采購F14的訂單。
至少從理論上來說,格魯門公司是與胡文海進行的商業交易。未來預計遠超過兩百臺的TF41發動機,買主都是胡文海本人。
而TF41發動機則是由英國羅羅公司和美國艾利遜公司合作,由雙方共同生產的。未來五年內可以預期的一百架F14搭載的兩百臺TF41發動機,及其配件、備件、大修線等設備,最終采購的很可能超過三百臺TF41發動機——這將是自F14投產服役之后,最大的一筆外貿訂單。
還是那句話,手上捏著這筆訂單,胡文海讓艾利遜和羅羅跪著拿大頂喊爹唱征服都行。
也就是說,如果引入羅羅作為投資第三方,羅羅手里的股份和掌握在胡文海手里也沒什么區別了。
二吳和屠基達也很快領悟了這里面的道道,不由有些目瞪口呆。
“這,這不是——”
“挾洋自重,這我們成什么人了?”
“是啊。這組織上要怎么看?”
“所以我說,咱們必須先明確一個信念,那就是熊貓國產化是國家戰略決策,小胡同志掌握股權是百利無害的大好事。為了這個目標。我們哪怕用些手段也沒關系。何況舊社會挾洋自重那是買辦為了自己利益損害國家利益,給外國人做侵華先鋒。可咱們這個‘挾洋自重’,可是真正的挾持了英國人,主動權在咱們的手里!在座的有一個算一個,是我們會出賣國家利益。還是小胡同志會這么干?”
怪不得王小謨要到招待所里關起門來說話,這番言論,也實在是太驚人了一些。
二吳和屠基達算是熊貓國產化項目組里級別最高、資歷最老的領導了,只有取得了他們的認可,這個提議才有實施的可能。
然而在這個時候,胡文海卻閉起了自己的嘴巴。
這個房間里誰都能對這個提議發表意見,唯獨他只能避嫌。
至于說國內能不能批準引進外資合資的問題,倒是不用擔心。這個年代國內對科研合作是相當積極的,過兩年連八爺都送到美國人手里大卸八塊了,在民用領域里搞個燃氣輪機的研發合作算的了什么。
何況斯貝和TF41都還是從人家手里引進的。更沒有什么保密的意義。
能吸引外資,能分擔投資壓力,能對項目開發提供外國技術保障,這有什么反對的必要?
至于說羅羅公司,那也沒有反對的可能。首先是TF41的大筆訂單,其次是他們自身也有SMIC燃氣輪機的開發計劃,有人分擔投資何樂不為。而如果能和中國合作研發,接下來在中國國內肯定會更有優勢,頂了美帝的LM2500市場可是讓人眼饞。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個項目有三方投資——中國國資。胡文海個人出資,羅羅公司的外資。在國家看來,胡文海自然是自己人,中國兩方掌握絕對的控股權。顯然是符合政策的。
在胡文海看來,手上捏著羅羅公司的命根子,自然是能夠動用最大限度的控股權對抗國資話語權。
在羅羅看來,中國的投資不用太大,但保住了TF41的訂單還打開了中國市場,何樂而不為?就算合作失敗。也不影響英國國內SMIC項目的研發進度。
不論哪一方看來,這都是一個三贏的局面。
“我看這個辦法行!”
讓人吃驚的第一個發表意見的,竟然是年紀最大的吳大觀吳老。
“只要我們一心為公、問心無愧,有什么不能做的?小胡同志差不多就是來‘扶貧’的,就差明了說用燃氣輪機項目補貼航發的研究了,我們自己再一點責任都不肯承擔,像什么樣子?”
屠基達點頭:“我同意,為了熊貓項目能夠順利進展下去,引進外資并不是原則問題。”
“我沒意見,不——”吳仲華目光坦蕩:“我堅決支持這個提議。”
第二百七十二章 屋子里的五個人足足開了一晚的小會,敲定了如何聯絡羅羅公司,如何說服上級領導接受外資和胡文海的投資,如何統一口徑“欺騙組織”…
這對胡文海來說倒是沒有什么,畢竟他一個體制外人士,對體制的畏懼不夠深刻。可是對二吳和屠基達來說,這樣的經歷可真是“新奇”了。
忐忑中有點做壞事的激動和興奮,要說這三位全都是久經考驗的國家棟梁,誰想到自己六七十歲了,還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要說,也只能說是他們對航工部的上層官僚太過失望的原因吧。
想想看十號若不是長者出手,甚至面臨下馬。想想看麥道合作的組裝機,想想看成飛被攪黃的西飛MPC75,想想看坑爹的運十,想想看——你航工部若是給力一點,至于未來中國三十年連一個可以投入商業運營的國產客機都沒有嗎?
航工部投入巨資的親兒子上飛干啥啥不行,偏偏房地產搞的飛起,還不是白手套拿著政策撈錢的錢袋子。
當年從西飛手里搶過來MPC75,轉頭就挑起干支之爭,不僅沒有珍惜與德國合作提供的兩條腿走路的機會。反而一巴掌直接把MPC75給拍死了。
結果MD82的事情黃了,當年把支線客機批成一坨屎的上飛,轉頭就去啃ARJ了。臉呢?
最后弄個組裝貨ARJ,連起落架都能買錯了。不槍斃設計師能行嗎?胡文海當年在酒桌上聽到這個段子,講的人語帶輕薄,奚笑:把商飛的負責人拉去槍斃,然后找幾個專業機械方面的死囚犯以搞定起落架為動力免除死刑,也許可能更快。
放著更有大型飛機研發制造經驗的西飛不用。非要成立什么經驗都沒有的上飛。而且要錢給錢、要政策給政策,要項目給項目。副部長拍桌子支持MD82,硬頂著西飛自己掏腰包上項目都不行,航工部上層不是如來佛祖轉世?
這里面爛事兒多了去了,航工部別看沒什么拿出手的東西,正經是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甚至為了給自己撇清責任,能把進了八寶山的人說成是收受美帝賄賂而叛逃的漢奸。
能甩開這樣的領導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也不怪這幾位“共產主義堅定戰士”都要琢磨著如何“欺騙組織”了。
胡文海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竟然是和衣而睡的。不僅如此,一張雙人床上他橫躺著睡在床尾。床上豎倒著二吳和屠基達。一米七五的王小謨則蜷縮在沙發里正打著呼嚕。
也不知道是從哪里傳來的雞鳴聲,胡文海睜開眼的時候三雙臭腳丫就擺在他的頭頂,散發著不可名狀的味道。
這讓他連忙打了個挺身,從席夢思床上竄了起來。雞鳴聲連帶他蹦起來的響聲,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睡的輕,頓時也紛紛睜開了眼睛。屋子里的五個人互相對視一番,不由想起昨晚商量的事情性質,誰也沒多說話,連忙蒙頭竄回了自己的房間。
胡文海重新躺在床上睜開眼睛愣了十多分鐘,睡意早就已經不翼而飛。
真是沒有想到。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竟然會有和幾位“老革命”通宵商量如何“欺騙組織”的時候。
這可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啊…
就這么在床上賴到了日上三竿,胡文海這才爬起來洗漱了一番,想著這次來到帝都還有什么事情要做。
難得來一次帝都,他要做的事情其實不少。
比如說計算所的倪光南。他現在在胡文海的授意下,正在搞國內第一臺組裝PC。不是簡單的從美國進口產品,然后組裝起來就行了。
而是選擇市面上不同廠家提供的產品,測試兼容性和穩定性,然后為兼容組合自行設計主板,差不多類似于后世華碩的工作。
這里面的技術難度。恐怕也不比開發總段造船法的仿真軟件小了。
尤其是國內還對PC沒有什么了解和接觸的時候,倪光南做的可是純粹的開創性工作。
胡文海不能不對這項工作關注一下。
除此之外,船舶工業總公司他也要去一次。巨型總段造船法的高效低成本,讓船總看得非常眼熱,對胡文海提出的承接日本造船業轉移的提案非常有興趣。
方劍閣已經辦下來了IBM公司股份抵押的貸款,總額三億美元。除此之外,杜邦和摩托羅拉也有意收購胡文海在異株湖公司的股份。
杜邦中國的辦事處開業,給他發來了一份邀請函。摩托羅拉在國內布局更早,早就傳信請他到帝都來商量國內晶圓廠籌建的問題。
總后和國防科工委也有意請他參加幾個座談會,邀請函發了厚厚一摞,但始終也抓不住他空閑的時候。
電子工業部新上任的大領導也想和他談談,專門派了自己的秘書過來。
這些事情他平日里躲在繡城也就算了,不是一定要趕到帝都來不可。但他既然來了,那就斷沒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拿著手上的邀請函和親筆信翻了半天,胡文海都沒決定下來自己應該先見哪個。
不過很快,一張普普通通的信紙和信紙上娟秀的筆記就進入了他的眼簾。胡文海看著這封信愣了半天,放下了手上其他的信封,找到房間里的電話,按照信紙上寫的號碼撥了過去。
帝都廣播學院。簡稱帝廣,也就是未來大名鼎鼎的中國傳媒大學。
自從1954年建校以來,帝廣就牢牢把持著中國傳媒的頂級資源。背靠央視和帝都電視臺,成為全中國有志于上電視的男男女女們最向往的學校。
當然。在充滿了帥哥美女的校園里,風氣也就比其他的大學更加開放了。
“你們要是以后畢業了,想做什么?”
趴在上鋪的艾利看著下面正在忙來忙去的同寢室同學,撐著臉探頭向下面看去,順便挑起了今天的晨間話題。
“畢業?那不早著呢。”一早上忙的簡直飛起的劉春燕給自己的臉上抹著雪花膏。手快的簡直看不到影子。
“不能這么說啊,四年很快的。現在不想好了,以后怎么向著目標前進?”
“這倒也是。”端著臉盆從門外進來的孫梅嗓子特別好,說話聲音清脆又甜美:“艾利,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想出國!”艾利看起來對這個話題思考很久了,興奮的說道:“我想去美國,想拍電影,做大明星!”
“春燕,你呢?”
“我?我想做少兒節目主持人,給千家萬戶的孩子帶去歡笑!”
“哈哈。春燕你怎么就這點本事啊!”艾利毫不留情的嘲笑她。
“這有什么。”劉春燕看起來毫不氣餒,有些驕傲的說道:“孩子們很可愛,主持少兒節目也沒什么不好啊。”
“但那就不能出名了,做少兒節目是成不了大明星的。”
“成大明星有什么好?”孫梅哼了一聲:“再說,當明星哪有那么簡單的。國內就不說了,美國好萊塢那是歐美白人的天下,中國人怎么出人頭地。”
“那可不!”艾利眼睛泛光,認真道:“美國社會是非常公平的,只要努力工作,有天賦肯吃苦。就一定能成功。”
“哦,那你說說美國有什么華人明星?”
“這…”
艾利聲音一滯,隨即嗆哼道:“那是我還沒去,我去了。自然就有華人明星了!”
“哎,紅旗,你說呢?你不是去過美國,給我們講講吧,美國究竟是什么樣子的?”
靠窗戶的桌子上,一個綁著馬尾辮、穿著干干凈凈的白色長袖襯衫。明眸皓齒、眉清目秀的女孩從手上捧著的書里抬起頭來。
“美國?我說不好。”叫做紅旗的女孩搖搖頭,不疾不徐道:“開始我也以為美國很美好,但越是了解美國,越說不上它是好還是不好。”
她抬頭看了趴在床沿的艾利一眼,搖頭道:“不過在美國華人的地位不高,種族歧視其實是很嚴重的。華人要想在美國獲得認可,要付出比白人多幾倍的努力才行。而且有一點,我記得我的一個高中同學說過一句話。在資本主義社會,沒有一個煤礦老板是因為他挖煤又快又多而成為煤礦老板的。”
“同樣,我想在好萊塢成為明星,單單是有天賦肯吃苦恐怕也并不足夠。”
女孩的話讓早晨的寢室里靜成一片,只覺得這晨間話題的畫風怎么突然不對了?大家愉快的撕逼宮斗多好,你搞得這么有深度,讓別人怎么說話啊?
你又沒長一個大腦袋,裝什么訪談節目主持人啊!你以為你姓魯啊!你就算是姓魯,你會人家的“明明我不懂,但我能裝的我很懂”么?
好的吧。
女孩微微聳肩,重新埋頭到了書里——一不小心,她又成為寢室晨間話題的終結者了。
然后沒過多久,女生寢室的樓道里就傳來了收發室阿姨的喊聲,總算打破了寢室里讓人尷尬的沉默。
“馮紅旗,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