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舊時代,新時代

　　那時候，

　　陸行深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提劍上青云的，那份決絕不輸于歷史上任何時刻的義士。

　　那時候他沒想那么多，他只是不希望老師為此玉碎，他愿意為老師赴死。哪怕她肩上擔子很重，哪怕人間很辛苦——可只要活著，就有希望，可以體會人間那些瑣碎又短暫的美好。

　　他們這些異人是真正明白的，

　　人死之后就真的什么都沒了。

　　不會有輪回，

　　不會有來生。

　　當你死去的那一刻，你的身軀將歸于大地，你的神魂將歸于清風，一生過往種種記憶將歸于晚霞星輝。

　　從那一刻起，

　　你就只能存活于他人的記憶當中。

　　當最后一位銘記你的人也消逝，你就真正泯滅于時間長河了。

　　這也是歷史上很多人想要青史留名的原因了，也無怪主父偃會說：“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則五鼎烹！吾日暮，故倒行逆施之”這種話了。

　　當他力竭從高空墜落的時候，

　　他幾乎預見了自己必將死亡的命運。

　　也突然想起了之前做的那個夢，也明白殷慧紅之前對他夢境的解讀是沒有錯的。

　　可沒想到…他都已經晃悠到鬼門關門口，一只腳也已經踏進去了，然后又硬生生被拽了回來！

　　代價則是他一身七階修為直接蒸發。

　　如今所剩戰力也就堪比三階初段的模樣。

　　這落差真的很大。

　　他徒弟陳曦這會兒都在四階耕耘，朝著五階沖擊。

　　而他呢？

　　好家伙！

　　三階了！

　　就問你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昔日劍試天下，持劍殺戮的執劍人沒了；后來震懾諸國，鎮壓氣運的第二震懾者也沒了。

　　他陸行深，

　　成了一柄斷劍！

　　身軀殘破，神魂虧損的斷劍！

　　想到此處陸老頭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似乎是看出陸老頭心情抑郁，錢女士老師屬性登時發作，來到陸行深身邊溫言說道：“能活著很好，你這番所為足以載進史冊，多大的榮耀給你都不過分，境界不境界的，其實不重要。”

　　陸老頭張了張嘴，最終什么也沒說。

　　錢女士見狀又繼續道：“再說了，你只是沒了修為，誰也沒說你修不回來。”

　　她開始舉例：“當年武當真人張祖陽被力戰一界異類身殘魂損，不也重修真武心法再回玄武真秒境界了嗎？還有武當張義林，一身經脈被斷的支離破碎，反而從「天師度」中悟出《氣法真源》，便是尋常七階也比不得，曾于仙華山力戰九位大異類大獲全勝；還有兩禪寺的禪師李南北一身金剛怒意正是從涅槃法中來的…你曾登臨七階，天賦毅力悟性都是絕頂，怎么就回不去了？”

　　陸行深晦暗的眼底頓時亮起點點清光！

　　錢女士繼續道：“我會親上各家寶殿為你求取經驗的。”

　　陸老頭站起來：“多謝老師！”

　　這事兒算是暫時化解了陸老頭的陰郁。

　　陸老頭想了想就對那邊的李堯招了招手：“李小子，你過來。”

　　李堯登時警惕的朝后一退：“干哈！？”

　　陸老頭：“…”

　　他都給氣笑了：“我能干哈啊？我現在不過是個糟老頭子，還能抽你咋地？”

　　對喔！

　　這老東西境界下跌已經不是那個震懾諸國，劍壓百家的七階劍仙了！李老板臉上的笑容漸漸失控，甚至顯得有點扭曲。

　　陸老頭：“？？？”

　　媽了個巴子的！

　　你是想干啥啊？

　　信不信…信不信…陸老頭咬著牙臉都快憋紫了，可那句“信不信你二大爺我抽你”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他二大爺已經很多年沒放過厥詞了。

　　說抽人的時候那絕對是有抽人能力的，不抽那屬于他二大爺涵養好！

　　所以，

　　陸老頭這會兒就相當憋屈！

　　他在那兒咬牙瞪眼好半晌后終于無比艱難的望向自家老師：“老師，他想打我。”

　　那委屈的啊！

　　讓李堯都覺得自己忒混賬！

　　錢女士笑吟吟看著：“小李不是那種人。”

　　李堯連忙點頭：“就是就是！咱哪能當著錢女士的面做這種事啊！”

　　錢女士：“？？？”

　　陸老頭：“…”

　　二大爺這會兒就覺得心頭氣血翻騰，當初晉升七階時所帶來的靜氣與涵養一下就飛到九霄云外了！他這會兒就想弄死李堯這小王八犢子！

　　想了想，

　　陸老頭突然冷笑起來：“來你動我個試試！”

　　一邊說他還一邊朝李堯那蹭，頗有碰瓷高手的風范！

　　果不其然，

　　就聽到陸老頭惡狠狠道：“你碰我下我可就躺這不起來了！”

　　沒五十萬不走的那種！

　　李堯：“…”

　　不是你這就過分了吧！

　　咱這像話嗎！

　　你憋忘了你可是面壁人的震懾者，上一任的執劍人啊！

　　李堯肅聲道：“您別忘了自己的身份！這成何體統！”

　　陸老頭怪倔：“喔那你知道我身份還整天氣我像話嗎？我要不是打不過你早抽你了！”

　　李堯抿了抿嘴唇…

　　萬萬沒想到啊，

　　他李老板有生之年竟然也能從二大爺嘴里聽到這種話。

　　李堯拿出手機點開錄音程序道：“剛我沒聽清要不您再說一遍？”

　　二大爺用最狠的語氣說出最慫的話那絕對是值得銘記的歷史時刻！

　　陸老頭：“滾！”

　　他們這邊吵吵鬧鬧的功夫，老鍋頭他們也都已經處理好重傷戰士了，這會兒也就等著后勤醫療部的戰士們趕來了。

　　老鍋頭忙完了，

　　找了個地方把背后的黑鍋朝地上一蓋就一屁股坐上去，從后腰的戰術行囊里拿出個煙鍋慢條斯理填著煙絲，最后拿出火柴“刺啦”一聲點燃煙絲…

　　大漠的清晨里，

　　老鍋頭那樸實敦厚的面容和那見健壯的身軀相映成趣，他好像一下就融進了這片大漠，時光定格成一幅畫。

　　而在他背后，是仍在緩緩墜落的浮空戰艦。

　　戰艦上不多有爆炸聲和濃濃黑煙升起。

　　內里被暗面宇宙邪惡意志附身的異類也還在大肆殘殺同類，更遠的地方，被軍參總長遷移過來的亞空間仿佛鏡面玻璃堆疊折射，形成一面光怪陸離的背景。

　　蒼涼，悠遠的氣息從中傳出。

　　陸老頭悄聲來到老鍋頭旁邊，裊裊青煙里，他撐著黯淡無光甚至斷了一截的龍蛇長劍望著遠方。

　　老鍋頭把煙鍋遞過來：“抽兩口？”

　　陸行深搖搖頭：“就不了。”

　　老鍋頭順著陸行深的目光望去：“俺是這輩子都沒想過能見識這樣的光景咧。”

　　陸老頭：“我也是啊。”

　　他轉首望了一圈，打掃戰場的戰士，重傷被救治的士兵，遠方弄弄滾起的沙塵…緩慢墜落的戰艦，光怪陸離的戰區，這一切的一切交織在一起，

　　真就和末日一般無二啊。

　　這末日，

　　意味著舊時代的逝去。

　　也意味著，新時代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