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董卓身上,等著他下達命令,是繼續攻城,還是就此撤兵。
董白秀眉深凝,沉聲道“祖父,沒想到那臭小子走投無路,竟然拿二叔做擋箭牌,這城咱們是沒法攻了,收兵吧。”
董卓拳頭緊握,一臉的不甘心,卻似乎被說動。
牛輔見狀,頓時就急了,忍不住道“太師,現下正是咱們一鼓作氣把魯陽夷為平時的大好時機,怎能就此撤兵啊。”
“不撤兵,繼續攻城,難道想害死我二叔嗎?”董白厲聲質問。
牛輔卻道“璜弟他被蘇賊捉去許久,說不定早就被那小賊害死,萬一城上掛著的是個假冒的呢,我們豈不是被他戲耍了。”
他是心急啊。
眼瞅著自己已漸漸壓倒李儒,快要爭取到繼承人的身份,突然間董璜又冒了出來,若是給董璜活著回來,他的如意算盤就要落空。
唯有趁機攻城,弄死了董璜,才可以徹底拔除他的眼中釘。
所以,他才要急著攻城。
李儒眼珠子一轉,立時用抱怨的口吻道“我說公佐啊,你明明知道現在攻城,極有可能害死璜弟,怎么還要急著攻城,你安的是什么心思?”
牛輔一怔,旋即明白了李儒的言外之意,他這是在拐著彎的向董卓暗示,自己想要借刀殺人,害死董璜。
牛輔心頭咯噔一下,急是解釋道“你誤會了,我只是說城上掛的可能是假的璜弟,我哪里想要害死璜弟。”
“是真是假,你能斷定嗎?萬一是真的呢?”李儒又反問道。
牛輔頓時被問住,一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辯解。
這時,李儒卻向董卓一躬身,懇求道“太師,小婿以為,無論上面掛的璜弟是真是假,我們都絕不能冒這個險,小婿懇請太師下令收兵。”
說著,李儒還跪在了董卓面前,一副董卓不答應,就長跪不起的架勢。
董卓糾結了許久,拂手嘆道“文優說的沒錯,家人才是最重要的,璜兒雖然沒用,令我董家蒙受恥辱,但他畢竟是我董卓的侄兒,老夫絕不能容他有失,傳令,大軍收兵回營吧。”
鐺鐺鐺——
號令傳下,鳴金撤兵之聲,驟然響起。
前軍白波步軍得令,只得徐徐退下,后軍的六萬鐵騎,也井然有序的向北面大營退去。
董卓望著城頭董璜的身影,暗暗咬了咬牙,懷著一腔的不甘心,撥馬轉身而去。
敵軍退去,城頭上,蘇軍將士們無不大松了一口氣,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
“董賊退去了,這一招果然奏效啊。”胡車兒激動的叫道。
甘寧,李嚴等眾將,也無不欣喜。
皇甫嵩卻奇道“沒想到,董賊殘暴如此,竟然會為了一個侄子,放棄擊敗我們,奪回天子的大好時機。”
蘇哲卻嘆道“義真老將軍,你還不夠了解董卓啊,他雖然對外人殘暴,但對自己的親人卻極是疼愛,還別說董璜是他最寵愛的侄子。”
“仁愛?”皇甫嵩冷哼一聲,不屑道“我看董賊跟‘仁愛’這兩個字,相距十萬八千里,半點都沾不得邊。”
蘇哲嘆道“每個人都有兩面性,正所謂虎毒不食子,殘暴如董卓,畢竟也是血肉之軀。”
皇甫嵩沉默。
“行啦,今天這場難關算是渡過了,接下來就看董卓如何出招,我們見招拆招便是,走,回去喝酒去。”
蘇哲輕松一笑,哼著小曲子,嘴里咂巴著蠶豆,揚長下城而去。
一連兩日,風平浪靜。
近十萬敵軍駐扎于城北方向,連營數量,聲勢浩大,卻始終再也沒有發動攻城。
兩天后。
蘇哲正在縣府大堂中,與眾人商議退敵之策,親兵卻忽然來報,言是從事伊籍回來了,正在外求見。
“伊籍?他終于回來了,快傳他進來。”蘇哲眼眸一亮,拂手喝道。
先前為了說服白波諸將進攻董卓,蘇哲專程派了伊籍前往河東郡去收編白波諸將,卻沒想到伊籍一去便無音訊,今日白波軍又反過來為董卓所有,出現在了敵方陣營中。
伊籍在這個時候,忽然又回來,自然令蘇哲好奇,這些日子以來,他去了哪里。
片刻后,伊籍步入大堂,拜倒在階前。
蘇哲打量了他一眼,卻見伊籍臉色消瘦,形容黯淡,臉上還有幾處傷痕,一副吃了苦頭的樣子。
“籍有負主公所托,特來向主公請罪。”伊籍慚愧不已。
“機伯快快起來吧,看你這樣子也吃了不少苦頭,辛苦你了,我又豈會怪罪于你。”蘇哲親自上前,把伊籍扶了起來。
伊籍這才松了口氣,站起來時,依舊臉色慚愧,不敢正視蘇哲。
蘇哲便問道“機伯,這一次河東之行,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白波軍為何反倒投靠了董卓,你把個中原委好好說清楚吧。”
伊籍便道自己領了圣旨前往河東,本來已說服了白波諸將,響應天子號詔,起兵南下進攻弘農郡,以截斷洛陽跟長安之間的聯系。
但意外的是,沒過多久,董卓就派了使者,攜了巨額金銀前來,以利誘降白波諸將。
那一眾白波諸將們,見錢眼開,一合計,果斷的決定投靠董卓,這才有了前日白波軍兵臨魯陽的一幕。
蘇哲聽罷,冷笑道“白波諸賊,果然不愧是黃巾賊出身,見利忘義,也在情理之中。”
話鋒一轉,蘇哲卻又好奇道“不過我很好奇,白波諸將既然投靠了董卓,他們竟然能留你到現在,還真是讓人意外啊。”
伊籍嘆道“那些白波眾將,本來是打算殺了我,向董卓表忠心的,但那楊奉卻不知聽了誰的勸告,最后關頭改了主意,主張先把我囚禁起來,免的落了個殺朝廷使者的惡名。”
“那楊奉在白波諸將中,頗有些名望,白波將們便聽了他的勸說,把我關押起來。”
“昨日董卓與部下商議,想找一個人來向主公傳話,那楊奉便把我獻了出來,所以我才能活著回來見主公。”
蘇哲這才明白,原來伊籍能撿回一條命,還多虧了楊奉。
他依稀記得,歷史上這個楊奉,在漢獻帝東歸之時,確實曾出了不少力,保護漢帝回到洛陽。
只是后來,他在跟曹操爭奪天子的戰斗中失利,才被迫投奔了袁術,最后死在了劉備手中。
“伊籍說楊奉是聽了別人勸告才饒他一命,勸他的人會是誰呢?我好像記得,楊奉手底下,應該有一個極厲害的猛將,怎么一時間我就想不起是誰來著…”
蘇哲想著頭疼,便暫且放下,問道“董卓托你帶什么話給我,不會是想讓我放了他那寶貝侄兒吧。”
“主公猜對了,正是這件事。”伊籍答道。
“他在開玩笑么。”蘇哲諷刺一笑,“董璜可是我的擋箭牌,他以為,我會什么好處都沒有,就傻乎乎的放了董璜么。”
伊籍便道“那董賊也料到主公不會輕易放過董璜,他說啦,主公有什么條件,盡管提便是,金山銀山,他都給得起。”
蘇哲卻不屑道“金錢不過是糞土,命都沒了,要錢還有什么用,除非他就此退兵,三個月后,我自然會放了董璜。”
此言一出,伊籍會心一笑,旋即明白蘇哲用意。
董卓的軟脅,就在于糧草,所屯集的糧草,只夠支撐三個月的對外作戰。
三個月后,就算蘇哲放了董璜,董卓也將無力再卷土重來。
而以關中經濟的破壞程度,董卓想要再拼湊起出征所用的糧草,至少也得花三四個月的時間。
那個時候,天下形勢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蘇哲的實力也許早已劇增,就算失去了董璜這面擋箭牌,也不會再忌憚董卓的進攻。
于是,伊籍便挾帶了蘇哲開出的條件,再次前往城北敵營,去向董卓回復。
魯陽城北,西涼軍大營。
“他奶奶的,蘇哲這個小兔崽子,竟敢跟老夫提這樣過份的條件,他是找死!”
董卓拍案大罵,氣到臉上橫肉都在顫抖。
伊籍心頭一震,背上掠過一絲寒意,卻無所畏懼的站在那里。
董卓怒火熊熊,眼眸中殺機涌現,便想把怒氣,撒在眼前的伊籍頭上。
這時,那李儒卻忙道“伊籍,你先退下吧,這件事還要容太師考慮考慮。”
伊籍便告退而去。
他前腳一走,董卓后腳便罵道“考慮個屁,三個月后,咱們的糧草早就吃了個干凈,還怎么滅了那小兔崽子,怎么奪還天子!”
“太師息怒,小婿豈不知這是蘇賊的如意算盤,只是那小子有璜弟做人質,咱們就算不撤兵,也當想出個萬全之策來,太師若一怒之下殺了那伊籍,惹惱了蘇賊,遷怒于璜弟就不好了。”李儒忙是勸說了一番。
董卓怒氣稍稍平伏,便沉聲道“那你就給老夫想個萬全之策來,既能救出璜兒,又不用撤兵。”
“這個…”李儒頓時給難住,心中暗暗抱怨,自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董卓見他吱唔不言,不由臉色一沉,不滿道“你前番什么狗屁誘敵之策無用,再在又想不出個萬全之策來,老夫要你這狗屁西涼第一謀士有什么用!”
李儒嚇了一跳,額頭冷汗刷刷往下淌,越是心慌,就越是想不出計策來。
董卓不耐煩,目光掃過眾人一眼,最后落在了縮在角落里的賈詡身上。
賈詡感覺到董卓的眼神,下意識的往后躲了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