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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0章 春深杏花亂——紀芷番外(二)

  月色清亮,北宮夜宴正酣,南面的殿宇則安靜得有些空曠,女子細碎的腳步聲伴著孩童咯咯笑聲顯得格外清澈。

  林嘉芷一路跑進明霞殿,殿內白蘋見狀關切迎上:“縣主這是怎么了?”

  懷里的小人兒見她停下,連聲催促:“娘親!娘親!跑!跑!”

  林嘉芷勉強地沖他笑了笑,把他交給剛剛跟進殿的斜暉,柔聲道:“安安該洗漱歇息了,乖!”

  蕭安還有些不情愿,好在斜暉也是哄慣了他的,很快抱著他下去了。

  林嘉芷癱坐在榻上,胸口怦怦直跳。

  裴紀…

  那天她離開后,雖然囑咐了平之善后,可裴氏在京城的根基豈是平之能擺平的?尤其裴紀回京之后就進了金吾衛,京城內外的風吹草動,根本瞞不過他的眼睛。

  她原以為他會不費吹灰之力地找到她,甚至為此膽戰心驚。

  但是一年過去了,風平浪靜。

  她也漸漸明白,那一夜對他來說,不過是個一點也不重要的意外…

  對她也是!

  只是個意外!

  他們不會再見,他們不該再見…

  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那一夜的情形,夢里幾度重現,醒來時,猶自臉紅心跳,羞憤得將臉埋進枕中,不想面對任何人。

  然而今天是她去玄女觀的日子。

  今年以來,生母的身子每況愈下,左右她也沒什么事,去玄女觀的日子便從每旬一次加到七日一次。

  馬車到了山腳下,白蘋喚來轎夫抬她上山。

  自從那次以后,她每回來玄女觀都是戴著帷帽,坐著轎子,沒有再給自己機會和誰私下相處。

  可是今天,她看著轎子發了一會兒呆,道:“我自己走上去吧!”

  白蘋雖然覺得奇怪,但她從前也是常自己步行上下的,也就沒太放心上。

  此時還是上午,有不少香客上下來往,她一步一階,走到了玄女觀門口,邁入大門的時候,心中莫名失落。

  曾經的竇姝,如今的妙凈散人,住在玄女觀一個僻靜的角落里。

  她到的時候,妙凈倚在床頭,抬了抬眼皮,淡淡地說了聲:“你來了。”

  林嘉芷“嗯”了一聲,坐到床邊,和平時一樣,語氣平平地說著這幾日的閑事,妙凈也和平時一樣雙眸微闔,沉默地聽著。

依舊是說上半個時辰,林嘉芷便停了下來,道:“你好好  歇著,我走了。”

  平時到了這個時候,妙凈只是閉著眼“嗯”上一聲,就任她離開了。

  今天卻睜開了眼。

  林嘉芷正要起身,又坐了回去。

  “你該嫁人了。”她說。

  林嘉芷失笑:“我已經嫁過人了!”

  妙凈目光一痛,抬手撫上她的臉,低聲道:“是娘對不住你…阿芷,娘再給你找一個好人家,娘去求陛下給你賜婚,要最好最好的…最好最好的…”

  林嘉芷拉下她的手,合在掌心,輕聲道:“你在,就是最好的…”

  走出玄女觀時,又是黃昏了。

  走在無人的山道上,林嘉芷內心的震驚遲遲不能平息。

  這一日,妙凈反常地留了她許久,像交代后事一樣交代了她許多秘密。

  玉璽、林致之…

  “林致之一定是寧王一系的人,他到現在也藏著玉璽,恐怕有些蹊蹺,你日后不要與他太過親近!”

  她和大哥本來就不怎么親近,大哥向來只跟阿若親近…

  他藏著玉璽,又這樣親近阿若,難道要哄著阿若做什么?

  她一邊想著,一邊心不在焉地走著。

  忽然,眼角一片深翠之中隱約玄色掃過——

  “阿芷…”一聲低喚從身后響起,瞬間拉住了她的腳步。

  很低很低的一聲,和在枝葉沙沙聲中幾乎不能分辨。

  但她還是分辨出來了。

  “你來見我么?”他低聲道。

  不!不是的!

  她想大聲否認,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自從他任職金吾衛后,她每次來玄女觀都會特意避開他巡邏這一帶的日子,今天他應該是休假,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身后腳步聲動,空氣中流動著他的氣息,由淡轉濃,逐漸將她包圍,恍惚那一夜,被他緊緊擁在懷里,每一寸肌膚都染上他的氣息。

  他站在她身后,低聲問道:“這一年,你還好么?”

  她不敢回頭,抿了抿唇,聲音干澀地說:“你認錯人了——”

  話音未落,頭上的帷帽瞬間被人摘去。

  她驚惶回頭,撞上他清冷的目光。

  “阿芷?”薄唇勾起一個略帶戲謔的弧度,眼眸深邃得令人面紅耳赤。

  林嘉芷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卻忘了她正站在臺階上。

一腳踩空,還沒向后跌去  ,就被人往前一拉,撞進了他懷里。

  他的胸膛還是像一年前一樣冷硬,撞得她鼻梁生疼、淚眼盈盈。

  他一手攬住她的腰肢,一手要來替她揉鼻梁。

  林嘉芷狠狠打掉他的手,睜圓了雙眸質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他語聲淡淡道:“我今日休假。”

  “我知道你今日休假,可你為什么會來這里?”林嘉芷煩躁地問道。

  昨夜還暗自發誓再也不見他,如今、如今卻又在他懷里…

  她雙手按在他胸口,做出推拒的動作,剛剛打掉他的手仿佛已經用盡了身的力氣,現在是一丁點也使不出來了。

  “你知道?”他敏銳地反問。

  林嘉芷頓時啞然。

  “你知道我當值的日子?”他冷冷地看著她,“你不是來見我的?”

  “不…”她直覺想否認,可想起在山下時突然棄了轎子獨自上山的微妙情緒,竟心虛得說不出來。

  她知道他今天休假,她特意棄了轎子,她是不是在期待什么?

  “阿芷…”他仿佛看出了她的心虛,聲音頓時軟了下來,輕聲一喚,微涼的掌心撫上她的臉。

  林嘉芷卻驚嚇得往身后看了看,又往前方看了看,咬咬牙,將他拉進了樹林中。

  樹影斑駁,濃綠生涼。

  進了林子里,她松了一口氣,放開了他的衣袖,臉扭到一邊,低聲道:“我是去玄女觀上香,和你無關!”

  裴紀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好么?”

  林嘉芷忍不住嗤笑了一聲,反問道:“我應該有什么不好?”

  他又沉默了了片刻,道:“我從前在嶺南的時候,和西越土司的女兒有過婚約。”

  林嘉芷心頭仿佛被針扎了一下,笑了起來:“那真是恭喜裴將軍了!”

  他淡淡看了她一眼,道:“她不肯解除婚約,給我下了合歡之藥!”

  林嘉芷愣了半天,這才反應過來他在向她解釋一年前的因果。

  “為什么要解除婚約?”她也聽說過,他在嶺南的時候得了西越土司許多襄助。

  他淡淡道:“郁林縣山賊橫行,官府有心無力,只能向西越土司借兵,不過權宜之策!”

  一股怒氣直沖而上,林嘉芷忍不住提聲道:“權宜之策?你拿人家姑娘的婚事作權宜之策?”

  裴紀皺眉道:“是他們要挾我在先!”

林嘉芷冷笑道:“你有本事不接受  他們的要挾啊?”

  裴紀臉色一沉,沒有說話。

  林嘉芷說完之后,也直覺有點過分,緩了一口氣,問道:“那位姑娘,后來怎么樣了?”

  裴紀冷冷道:“給她找了個男人,送回去了!”

  林嘉芷錯愕地看著他,呆呆問道:“什么意思?”

  裴紀冷冷一笑,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林嘉芷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你、你怎么可以這樣對自己的未婚妻?!”

  裴紀冷笑道:“第一,我從沒把她當我未婚妻;第二,她難道不是這樣對我?”

  “你當不當,她都與你有婚約,她就是要和你…又怎么樣!”她又羞又氣。

  男人們可以為了利益隨意擺布女孩子的婚事,可那女孩兒不過是追回自己應得的而已,就得到這樣的羞辱!

  裴紀的臉色更難看了,眸色沉沉地看著她,冷聲道:“我裴紀豈會受人擺布!就算路邊隨便找個女人,我也不會碰她!”

  話還沒說完,對面的女子一雙渾圓的眸子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他心中一驚,正想著自己說錯了什么,對面的女子就憤然轉身要走了。

  他不假思索地抓住她往懷里一拉,柔軟撞進胸口,“噌”的一下在他身上點起火來,腦袋一熱,將她往樹干上一推,按住她低頭吻住。

  甜美的滋味喚起了久遠的記憶,身體里仿佛有一只野獸正以驚人的速度醒來,就好像那年中的合歡之藥還沒解清,此刻又隱隱作祟。

  他不自覺地抓住她掙扎的雙手鎖在她身后,空出一只手從她衣衫下擺滑入,動作嫻熟得仿佛是身體自己的記憶。

  柔膩的肌膚在掌心微顫,他頓覺失控。

  仿佛一年前的情形重演,唇上再次被狠狠咬了一口。

  他緩緩抬起頭,那女子憤怒欲燃的雙眸美得驚人。

  他舔了舔下唇,一絲血腥味卷入口中,和一年前一樣的力道,所以,她是真心抗拒嗎?

  “怎么?裴將軍今日又中了誰的藥,需要路邊隨便找個女人解決一下嗎?”一開口,語氣中情不自禁帶上了濃濃的嘲諷,卻不知是在嘲諷他還是嘲諷自己。

  上一次那樣主動配合,活該被他當作可以隨意輕薄的女子!

  裴紀沉默地看著她,猛地箍緊了她的腰肢——

  “合歡藥一次就解了。”他淡淡地說著。

兩人貼得太近,呼吸間是  屬于他的清冽氣息,林嘉芷渾身發燙,腦中的思考頓時變得遲鈍起來。

  合歡藥一次就解了?什么意思?

  可那一夜,他們明明不止一次…

  來不及想明白,便被他撩撥得再無力思考。

  “阿芷…”他低聲一喚,握緊了她的腰肢。

  林嘉芷頓時悶哼一聲,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任由他予取予奪。

  罷了…能再與他纏綿一回,也是不虧…

  他看著那樣冷峻淡漠的一個人,于情事上卻兇猛得緊,上回中了藥也就罷了,這次可是好好的,林嘉芷仍舊被欺得眼淚都出來了,終于還是開口哀求道:“慢、慢點兒…”

  就在她被磨得幾乎發狂的時候,他忽然低聲問道:“你夫家是誰?”

  林嘉芷一個激靈,頓時清醒,撫在他肩上的雙手改為了推拒。

  這一推,換來了他更猛烈的攻勢,再次摧毀了她的理智。

  等到她神魂迷亂之時,他低啞的聲音再次響起:“阿芷,告訴我,你夫家是誰?”

  林嘉芷微微睜眼,朦朧地望著他的眉眼,喘息著問道:“你想干什么?”

  “想要你!”他啞聲道。

  昨夜宮宴,她的衣飾未帶品階,他又不便打探,只能親口問她;上次她也是固執地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直到迷情時才被他問出來。

  可這回卻問不出來了。

  她忍不住笑出聲來,語聲微涼:“裴紀,我嫁人了啊…”

  裴紀沉默地將她送上巔峰,將癱軟無力的女子扶著靠在肩上,拂去她被汗水沾在臉上的發絲,淡淡道:“憑你是誰的妻子,我都能將你奪來!”

  懷中女子嗤笑了一聲,仿佛不信。

  他懲罰似地動了一動,聽到她嬌嗔的呼聲,不由自主地勾了勾唇,聲音有幾分柔軟:“即便是宰輔之家,我也有辦法!”

  “你若舍不得孩兒,我也能設法將他一并帶來…”昨夜他一個激動,差點誤以為那個孩子是自己的骨肉,但算算,年紀實在差太多了。

  林嘉芷微微抬起頭,看著他的側臉,他感覺到她的動作,也微微側過臉,看著她。

  劍眉星目,那是譽滿京城的裴五,裴氏名門,宰相之子,何等意氣風發,然而經年歸來,已經磨礪的滿面寒霜。

她記得那年那個裴紀,笑起來恍如春暖花開,對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孩兒也會善意相助,和眼前這個對自己的未婚妻冷酷無情、對別人的妻子也  能強取豪奪的裴紀,真的是同一個人嗎?

  他說孩子…倘若他知道她的孩子是害了裴氏滿門的蕭氏遺孤,又會如何應對?

  “阿芷?”他疑惑輕喚。

  林嘉芷輕笑一聲,道:“不過是兩次露水緣,裴將軍怎得如此較真呢?”

  她一手扶著樹干,一手緩緩將他推離,凌亂羅衫下,修長的玉腿若隱若現,那銷魂的滋味還未散去,她臉上的笑卻已冷卻。

  “不瞞裴將軍——”她似笑非笑道,“我確實惦記了你幾年,這兩次算是償了夙愿!”

  她不緊不慢地收拾好身上的衣衫,又將發髻重新挽好,向他端莊一禮,道:“我夫家很好!那日我為將軍解藥,將軍亦償我舊年癡愿,如此,兩不相欠——”

  “日后,也不必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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