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宴揉了揉胸口,無奈地看著她,問道:“好端端的日子,你怎么跑出來做刺客了?你家里人呢?”
林嘉若只顧著哭,沒搭理他。
袁宴笑道:“你這是恨著誰呢?蕭隸還是夏傾城?要是蕭隸的話,就干脆一箭射死他啊!你去射夏家的木牌做什么?嘖嘖嘖,跟個孩子似的!”
林嘉若終于抬起了頭,含著淚花瞪了他一眼,問道:“要是夏傾城呢?”
“夏傾城啊…”袁宴拖長了聲音,笑瞇瞇地說,“那可不行,那樣一個絕色美人兒,別說弄死了,就是傷到一點,也叫人心疼啊!”
“你們男人都一樣!都不是好東西!”林嘉若氣得紅了眼眶。
“咳咳咳…”袁宴似乎是嗆到了,連咳好幾聲,才哭笑不得地說,“你這說的什么話呢!”
“她明明和我大哥有婚約,卻跟楚王去求了賜婚,她這樣對我大哥,你們一個個都幫著她,不就是因為她長得美嗎?”林嘉若越說越委屈,“長得美就能為所欲為嗎?”
看袁宴有點頭的趨勢,林嘉若狠狠地瞪了過去,袁宴急忙定住了腦袋,若無其事地沖她笑了笑:“四姑娘,你大哥已經死了——”
“我大哥沒死!”林嘉若果不其然地回了這么一句。
袁宴不以為意地繼續說下去:“夏傾城再訂婚約也是合情合理,你自己不肯接受你大哥的死訊,總不能逼著所有人跟你一樣吧?”
院子里沒有掌燈,借著月色和外頭的光線,隱約可以看到她緊抿的雙唇,還有一雙明亮而倔強的眸子。
他忍不住嘆息,情不自禁放軟了聲音:“四姑娘,你大哥已經故去半年了,你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吧…”
林嘉若依舊抿著唇不說話。
如果是從前,聽到這樣的話,她必然大怒駁斥,但幾天前,她剛剛從無塵那里得到了希望,面對袁宴的質疑,竟然也能忍了下來。
無塵說,大哥哥是遭了暗算,如果他還活著,也還處在危險之中,她萬萬不能走漏消息。
她不說話,袁宴也摸不準她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但這時候也實在是晚了。
“時辰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袁宴說。
林嘉若默默地站起身,去撿自己的弓。
“你的弓箭最好不要帶著,萬一外面還在搜查。”袁宴建議道。
林嘉若默默地看了看手中的弓,朝著他仰起了臉。
月光正好照在她臉上,有一種孩童般的懵懂困惑。
袁宴心中一動,柔聲道:“這個院子是我私下置的,沒人住,你就先放這兒吧,我把鑰匙給你,你改天自己來拿就是了。”
林嘉若從善如流地留下了弓箭,一臉乖巧地跟著袁宴走了出去。
回杏兒胡同的路上,果然碰到了幾撥搜查刺客的金吾衛和楚王府的親衛。
對于大將軍林時生的嫡長女和出身越國公府的中書舍人袁宴,自然是恭敬施禮后調頭離去,至于為什么這兩人會在中秋夜走在一塊兒,縱然有些眼神交流,也都是低著頭的。
但到了徐窈寧面前,就沒那么平靜了。
林嘉若從家里出去的時候,只當她心情不好去看看中秋燈會散心,可隨著夜色漸深,徐窈寧早就在家坐立不安了,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回來,身邊居然還有個男人!
徐窈寧寒毛都豎起來了,一把將無知無覺的林嘉若拉到身后,對著袁宴怒目而視:“袁大人素來多智深謀,不好好用在朝堂政事上,成天糾纏個小丫頭做什么?我家姑娘可還小得很!”
袁宴莞爾一笑,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林嘉若心里思忖了下,自覺今天還是受了袁宴的幫助,理應為他說幾句好話:“娘,袁宴——”
“袁宴什么袁宴!”徐窈寧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拽著她的手往里走,叨叨地訓斥著。
“你以后給我注意點,都快十二歲的人了,男女大防我不是教過你了嗎?那個袁宴,心機深沉,你少跟他混在一起,他可不是甘明琮…”
林嘉若安靜乖巧地聽著,臉上漸漸露出笑意。
這一年,四方動亂,惟此處安好。
雖然已經頒下了圣旨,將夏傾城聘為楚王妃,圣旨上卻沒有指明具體日子,皇帝的意思,出于對夏家姑娘的重視,讓按照民間的六禮,仔仔細細地走上一遍。
有了皇家帶頭,民間也掀起了一陣嫁娶之風。
甘家的甘秋雅和河東裴氏的一名子弟議婚了。
裴相一家雖然沒落了,可河東裴氏是關中四姓之一,朝中仍舊有不少裴氏子弟,待過上幾年,又能在三省六部九寺分得一杯羹了。
當年裴瑾瑜和衛牧的婚約,便是象征著關中士族與江南士族的聯姻,即便后來衛牧戰死,江南士族仍舊推出了足夠出色的甘明玨。
直至裴家敗落,裴瑾瑜為妾,又有靖南軍拒不北上的事,聯姻的打算就耽擱了下來。
如今甘明琮領兵北援,關中士族再次向江南士族提出了聯姻,這次就定下了林嘉若在京中僅有的手帕交之一,甘秋雅。
但正式過聘禮,還是打算等到甘明琮進京。
燕懷負傷,前線戰罷,待布置好防線,林時生和甘明琮就該回京封賞了。
林嘉若正在籌備著接風酒時,收到了甘明琮的來信。
九月十二日,凱旋,進京。
城門封賞,衣錦游街。
然而甘明琮沒有回京。
即便被帶上了林時生的馬背,同他共享榮光,林嘉若仍是憂心忡忡,不能盡情展顏。
“明琮表哥…要緊嗎?”她忍不住抬頭問道。
林時生一邊朝圍觀的百姓微笑示意,一邊低聲回答道:“放心吧,我會上奏折為他解釋的,只要趙秉義那里不出意外,明琮那邊就沒事!”
“趙秉義?”林嘉若有些意外,這個曾經的懷化大將軍,已經很久沒在軍事情報里出現過了。
“趙秉義的神武營折損太多,皇上命我拿下關中軍后,就將神武營并進來,如今趙秉義只空留了一個大將軍的頭銜,手上不過千余親兵而已——”
“趙秉義似乎另得了密旨,此次沒有跟著進京,明琮西去的消息暫時不會傳過來,他若進京——京畿一帶,我已經沿途布置妥了,一有消息,必然先到我的耳朵里!”
“那就好——對了,爹…”
“嗯?”
“你怎么留了兩撇小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