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夫人又繼續道:“這些年,你父親往林家送的東西和你的書信,都是被他悄悄攔下的,根本就沒到過你外祖他們眼面前兒。雖說這是你大舅舅的一意孤行做下的錯事,但是這么多年了,只要細心查實一番,就會知道真相,終究,你與你母親長得太像了,尤其是這雙眼睛,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也許,這也是大表弟不愿意接受蕭明珠的原因,他不能面對那雙酷似大表姐的眼睛。可惜,極為簡單的一件小事,卻在悲傷之下,沒有人愿意去證實,一瞞就是這么多年。
她頓了頓:“你及笄那天,我實在沒臉來充個長輩。送給你的那兩朵珠花,曾是幼年時與你母親親手串的,上頭還有你母親親手刻的小名,你留著也是個念想。”
聽到這,蕭明珠起身,深深地福了下去:“謝謝表姨。”
不管寧夫人是借那些事兒為由,沖著她來打感情牌的,還是真心實意地覺著對她有些內疚。這句表姨,就沖著那兩朵珠花,她喊得心甘情愿了。
寧夫人抹掉眼角的淚花,急忙將蕭明珠拉起:“快起來,快起來…”
蕭明珠坐回椅子上后,“那林大夫人也知道了?”
寧夫人點點頭:“嗯。”
“所以,她想來與我相認?”蕭明珠問。
她不太相信這種說法,那林大夫人瞧著不像是個蠢笨的人。她突然知道自家相公寧可撒下那種謊言,也要拒絕與自己往來,又如何會在沒有從自家相公那得到確認和許可之前,就草草地來與自己相認?
而且,那更不像是相認,要不然,如何會連當眾喚她一句也不敢。
只怕她真有迫不得已的理由,或者說她迫切地需要,與自己扯上親戚關系,哪怕將來會被自己相公責怪也再所不惜。
寧夫人沒有馬上回答,大概她是知道林夫人心中是如何想的,猶豫了一下,才道:“她的煩心事兒多,被逼到了個份上,有點病急亂投醫,你別往心里去,能避,就先避一避她。”
蕭明珠明了,那就是還真有事,并且不是好事兒,寧夫人說不出口。
她笑了笑:“表姨,這如何避得開,國公府又不會跑,我又不能不歸家。”
聽到蕭明珠變換了稱呼,雖然沒有太多的親呢的口吻,寧夫人心里也很舒服,“那她要與你說什么,你可千萬別應就是了。”
蕭明珠客道地笑了笑:“能幫,我自然會盡力相幫,幫不上的事兒,那當然只能請大舅母見諒了。”
寧夫人聽著有些不太圓滑的話,但知道都是她的真心之語,瞧著她那酷似大表姐的眼睛,她不由得心又軟了軟,道:“你那大舅母啊,她…”
窗邊的知夏突然道:“姑娘,林大夫人進店來了。”
寧夫人一怔,蕭明珠的馬車那樣的招搖過市,自己能尋到她,柳氏當然也能。
她馬上站了起來,“我攔一攔,你先走。”說罷,推門走了出去。走到了樓梯口,她轉頭見蕭明珠起身跟了出來,還沖自己樂呵的笑。
她猶豫了一下,又轉了回來:“罷了,避得過初一,也避不過十五的。”她推著蕭明珠回到屋內,飛快地道:“眼下京都鬧得最厲害的,不就是你爹續弦之事,她聽說了…”
身后傳來了呼喚聲:“表姐,原來你在這兒。”
寧夫人無法再說下去了,只得沖蕭明珠使了個眼色。
蕭明珠咬住了下唇,難道,林大夫人有意阻止父親續弦?
父親對母親的深情她懂,但她也認為,父親還有選擇幸福的權力,她支持父親任何的決擇。
林大夫人走進了包廂,帶著客道而又生疏的微笑:“這位就是國公府的明姐兒?”
蕭明珠沖她欠了欠身子,卻沒有開口。
林大夫人臉色有些不自然,不滿地瞧向寧夫人,寧夫人伸手在她胳膊上安撫般拍了兩下,對蕭明珠道:“明姐兒,這位是你大舅母。”
蕭明珠喊了句:“大舅母。”再無他話。
林大夫人有些尷尬,還是在寧夫人身邊坐了下來,客道地道:“剛才,我們在茶樓見過了。只是,明姐兒防備心重,見不到表姐,立馬就離開了,都沒給我說明的機會。”
蕭明珠依舊笑著,仿佛對她這夾槍帶棒的話充耳不聞。
林大夫人痛快地發泄兩句,也記起自己是有事兒還尋蕭明珠的,又緩和了語氣,然后扯了幾句家常。蕭明珠也很配合,簡單的應著,不想回答的就以笑掩護過去。
林大夫人估計是心中真有事兒,太擔心,見氣氛還算好,一下子就將話題扭到了蕭懷恩的親事上:“聽說最近很多人上門給你爹提親。”
蕭明珠見她扯到了正題上,半真半假地道:“對啊,就今天上午,上府里去提親的人就有七家,我這不就出來挨家挨戶地給人送禮。”
寧夫人和林大夫人驚訝一上午七家的這個數量,也絕不相信蕭明珠真只是送禮這么簡單,必定送禮只是個幌子,她是親自上門相看。
蕭明珠左右瞧了瞧,仿佛瞅見沒有外人,壓低了聲音笑道:“表姨,大舅母,您們絕對想不到,我給那五家送了什么重禮。”她特意強調了“重禮”兩字,聽得兩人心頭一陣抽搐。
果不然,蕭明珠目光冷了,聲音陰沉了下來:“我給她們各送了一筐子臭雞蛋、爛蘋果、霉桔子,還有一籃子老得咬不動的黃花菜。”
臭雞蛋!爛蘋果!霉桔子!黃花菜!
寧夫人:“…”
林大夫人:“…”
蕭明珠語調變得更加尖銳:“他們當我國公府是什么地方,以為品德不端的阿貓阿狗也能當我爹的夫人。”
寧夫人和林大夫人瞥到了蕭明珠瞬變的神色中,帶著一種睥睨世人的氣勢,她們不由得后背都發了涼,更是真不能理解,蕭明珠并非是長在京都皇族,回新安也不過是兩三年,哪里養成這樣的氣勢的,甚至連她們這見過風浪的人,都忍不住想避讓三舍。
一下子,屋內鴉雀無聲。
屋外,一門之隔,三位姑娘也楞住了,尤其是年長的那位姑娘,身子晃了晃,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