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和我所到過的支那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簡直就是兩個世界…”
女人一邊佝僂著腰前行著,和任何逃難的人都別無二致,只是那目光在不斷的閃爍,像是要將所有看到的東西,都深深的刻進腦海里…
就像她所說的那樣,進入這東江縣,就像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作為一個資深的女特務,只要任務需要,她就會去往任何地方,無論是繁華的上海灘,還是官僚云集的山城,又或者是鄉村…
但進入八路軍所控制的游擊區,這還是第一次。
在之前所到過的地方,她見識過了商女不知亡國恨,隔岸猶唱后庭花式的自欺欺人,也見識過了那些官僚軍閥們為了大發國難財而無所不用其極,如同嗜血的鯊魚,也見過那些支那愚民即便刀懸于頸依舊麻木茫然,讓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但在這里,她從那些民兵,那些高唱著在飄雪中揮舞著各種工具的百姓們身上,看到了噴薄欲出的熱烈,看到這土地里四處滋長的生機,看到了足以燃燒一切的烈焰!
“別再提支那二字了,惠子!”
喬裝成難民的安輩進三臉色不悅,壓低聲音冷哼道:“作為一個合格的諜報人員,一定要做到我們所扮演的是什么身份,就得將自己變成那個人——現在我們是逃難的兄妹,你一定要謹記這點!”
“知道了,大哥!”
女人笑著回答,雖然因為渾身又破又臟,她看起來顯得有些蒼老,但笑起來的時候,那來自骨髓里的嫵媚,便讓她顯得格外動人…
“你真是個天生的狐貍精啊,這回,又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個支那豬…”
安輩進三在那笑容中稍顯失神,進兒有些不忿的嘟囔道。
“要不是這樣,帝國軍方又豈會選中我來施展美人計?”
女人嗤笑一聲,這才壓低聲音道:“現在我帝國大軍壓境,這張然卻能將隨時都會被我大軍之鐵蹄碾碎的區域經營成這般模樣,此人當真是不簡單啊——難怪吉野少佐還有安輩君你們都在這家伙的手上吃了大虧…”
這話,就像那最不愿被觸及的傷疤被撕開,直讓安輩進三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終于來到了晉東支隊的核心區域,按說二人會抓住一切的機會收集情報,比如多走些地方,比如多找幾個鄉親們打聽一下這邊的情況。
但二人完全沒有。
因為他們都是帝國最優秀的特務,太清楚在什么時候自己該做什么。
雖然看起來,自己二人進入東江除了被兩個民兵稍稍盤問了幾句之外就再也沒有遭受到任何刁難,但他們敢肯定,自己二人現在的一舉一動,絕對都會有無數雙的眼睛盯著,稍有差池,身份就會立即暴露!
能以一己之力將東江縣經營成這般模樣的家伙,絕不會是等閑之輩,能讓自己二人在這邊來去自由!
所以當前,什么都不要做,才是一個好的特務最應該做的事情。
只要能在這邊潛伏下來,那么就算不用刻意去打聽,他們相信自己也一定能收集到關于這邊的足夠情報。
雖然這樣徐徐圖之,可能會耗費很多的時間,但二人都不在乎。
帝國為了支那,足足圖謀了數十年,而他們自己,更是將自己從一個日本人徹頭徹尾的變成了中國人——無論說話,飲食習慣還是行為方式,都是如此。
那么多的時間都能等,都能熬。
他們絕不會在意多花這么一點的時間!
縣城內,供應難民暫時棲身的難民營前,有民兵在把守,有粥鍋在蒸騰著熱氣。
饑腸轆轆的難民們在登記之后,就可以進入難民營,喝上一碗熱騰騰的稀粥,再找個溫暖的房間睡個安穩覺——至于去留,都可以在吃飽了休息夠了之后,再做打算。
陽溝鎮內的根據地。
因為各種培訓班的開辦,從各地被精挑細選而來的青年才俊們被紛紛集中了過來,給支隊總部的所在,平添了不少的生氣。
學習的過程,可不是直楞楞的待在教室里聽老師上課,而是采用了更加直接的方法,在工作的同時進行學習,在學習的同時進行工作。
因此,無論是養殖場的王文華,化工方面的鄧方,還是彈藥部的毛鉆等人身邊,都跟著一大幫的學生,一邊現場學習,一邊學以致用。
這么一來,這各種培訓班反倒更像師傅帶徒弟的意思了。
唯一的區別是,這里的師傅絕不會藏著掖著,而是傾囊相授,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們所知道的一切都塞進這些學生們的腦子里。
牛大帶著一群人在建好的鐵匠工坊里叮叮哐哐的敲打著,高爐和鐵匠爐已經增加到了七八口。
這其中,除了牛大帶著幾名最機靈的土地在跟一截上好的鋼材較勁,想要盡快解決擲彈筒的炮筒子在發射幾次之后總會開裂的問題,其余的學徒們,都鍛打諸如手榴彈外殼,三棱軍刺,或者是專門的槍支構件等等。
這些手榴彈外殼,三棱軍刺,槍械等構件一打造完畢,就會立即被送到彈藥部,二車間進行精加工。
加工完畢之后,所有便會立即裝箱,被民兵們用騾子驢子等等托運到縣城,再由等候在那邊的從倉水,陽泉靈江甚至是遠光的民兵們民夫們在第一時間運走,騾子驢子等等則又滿載著各地由戰士們民兵們搜刮回來的各種廢銅爛鐵等等又運回到根據地里…
“還是不行啊…”
張然將戰士們試射了幾發就出現了問題的擲彈筒交給牛大道:“打了七發,筒子就又有點開裂的跡象了…”
“我就只會掄鐵錘,不是造無縫鋼管的機器!”
不知道是因為太過疲憊,還是因為一次接一次的失敗而怒火中燒,反正現在無論誰跟牛大說話,這家伙都跟吃了槍藥一般,一點就著!
不過抬頭看到拿著廢品過來的是張然而不是石遠康挺等人,牛大的語氣終于緩和了一點道:“隊長,我是真的沒辦法了——就你拿來的這擲彈筒的炮筒子,我們五個人打了七天,重復鍛打了十幾回啊…”
“我知道,這和你的手藝不夠沒關系,最關鍵的還是要開拓思路!”
張然安慰牛大道:“炮筒子是無縫鋼管,你現在用一塊鐵板打成圓筒,無論你下多少功夫,它上面都有接縫是肯定的,正常情況下看不出來,但發射的時候炮彈的爆炸力一震,肯定會開裂…”
牛大有種想將大腦袋摘下來給張然試試到底該怎么開拓思路的沖動。
“你別上火啊!”
張然忙笑,揪著下巴道:“我倒是想了一個主意,不知道成不成…”
“多層筒子疊加,錯開接縫鍛打融合,能想的法子我都想過了…”
牛大悻悻的瞪著張然,一臉我就不信我這個專業人士都想不出來的法子,你還能有什么好辦法的表情。
張然沒說話,只是撕開了一張紙條,以螺旋狀卷成了一個長筒,然后又卷了另外一個紙筒,將兩個紙筒重疊在一起,交給了牛大道:“你看這樣行不行?”
“這還不是有接縫!”
牛大心頭微動,臉上卻嘴硬的反駁道。
“是有接縫,但你別忘了,無論是擲彈筒,炮筒或者槍管,彈藥在其中產生的爆發力都是向四周擴張的,而我這樣,爆發力想要震開彈筒槍管,它需要的是向前后延伸的力,所以你只要按照我交代的打法打出來,它肯定不會向外開裂!”
張然指了指自己卷的紙筒道:“至于它向前或者向后開裂,你也看到了,這兩個螺旋形紙筒是相互交錯的,等打造完成,向前后開裂的力會被這兩成交錯的紙筒互相抵消——所以,你按照我說的去打,這次的擲彈筒,應該不會有問題…”
“說的你都比我還專業一樣!”
牛大悻悻的哼哼,但終究還是立即叫來那幾個最優秀的學員一起商量,然后立即開爐,同時對張然道:“要是這次再失敗了,那可算隊長你頭上啊!”
“這次一定行!”
張然信心十足的道。
這種信心,可不是他相信自己的判斷,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而是在歷史上,八路軍就是靠這樣的法子,解決了根據地這邊找不到無縫鋼管的難題,從而制造出了各種各樣的武器,其中最鼎鼎大名的,就是八路軍自造的馬步槍!
那些八路前輩們能用這法子用土辦法打出無縫鋼管來,張然還不信到了自己這里,它就會不靈了——沒這樣的道理嘛!
然后張然甩開兩腿就飛奔,牛大在沖出鐵匠鋪在大叫讓他別走…
張然不但沒停,反而跑的更快了!
剛剛借用前輩們的智慧裝了一個逼,他可不想等牛大一回過味來又揪著自己要好鋼材啥啥的,然后搞的是灰頭土臉。
這種被人追著屁股要東西的事,張然現在是只要在根據地里,那是成天都會遇到。
他現在就跟欠了無數工人們血汗錢的資本家似的,走哪兒都縮頭縮腦,都快跟過街老鼠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