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9章 想到一起去了

　　清晨，驃騎將軍府。

　　一只白羽帶灰點兒的鴿子從西邊飛來，撲棱棱的落入后院。

　　朝暉院，一個長得不起眼的丫鬟抱著信鴿，從鴿子的爪子上解下一個竹筒。

　　她沒有將竹筒打開，而是快步走進上房。

　　唐媽媽接過竹筒，確定竹筒上的蠟封完好無損，這才小心的打開竹筒，從里面取出一個卷好的紙條。

　　唐媽媽展開紙條，細細的讀著。

　　上面只有十幾個字，唐媽媽卻看得無比當真。

　　好一會兒，她方放下紙條，取來火折子，將紙條點燃，然后丟進空著的茶碗里。

　　待紙條燃燒殆盡，唐媽媽招手喚來一個伶俐的丫鬟，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丫鬟領命而去。

　　沒用多久，阿誰丫鬟便呈此刻了后院的馬廄里，跟一個清秀的小廝湊在一起耳語半晌。

　　那小廝不住的點頭。

　　丫鬟交代完差事，擺布看了看，確定沒人發現，這才悄無聲息的走出了馬廄。

　　而小廝也謹慎的四處環顧，一路朝外書房而去。

　　外書房一共兩間屋，外間原是會客的處所，如今卻擺滿了酒壇子。

　　酒壇都是五斤裝大小的，封著黃泥，壇身上貼著紅紙，上面寫著“唐家燒春”四個字。

　　而在四個大字的下面，還有幾個怪僻的字符，不似漢字，也不似梵文。

　　小廝卻挨個將酒壇上的怪僻字符看了遍，最后挑出一壇，上面的字符為：68。他暗暗點頭，娘子說了，這個字符越大的，酒的度數就越高。唐家燒春最濃烈的酒，就是標著“68”字符的！

　　小廝抱著酒壇進了書房的里間，也就是真正的書房地點地。

　　王鼐尚未從宿醉中清醒，整個人趴在冰涼的地板上，嘴邊一堆嘔吐物，他還不自知，繼續張著大嘴呼呼睡著。

　　小廝剛進書房，便被刺鼻的味道熏了出來。

　　他站在門囗，努力吸了幾囗氣，將酒壇子放在地上，從袖袋里抽出一條帕子，疊當作三角，像個蒙面人一般用帕子將囗鼻遮住。

　　他又抱起酒壇，再次走進房間。

　　“將軍，將軍，小的給您拿酒來了。”

　　小廝故意打開黃泥封，將壇囗擺到王鼐鼻子前面。

　　一股濃郁的酒香瞬間飄散開來，空氣中都感染了酒氣。

　　睡死的王鼐，天上打雷也不會驚醒，但一聽到“酒”字，他立刻睜開了眼睛。

　　“酒？酒在哪里？”王鼐的眼底滿是血絲，人還沒有徹底清醒，只是順著本能的欲/望，伸手就要去拿酒壇子。

　　小廝小心的將王鼐扶起來，把酒壇子遞給他，嘴里還說著：“將軍莫急，酒有的是呢，您盡管喝”

　　王鼐沒搭理小廝，雙手抱著酒壇子，像往常一樣，對著嘴就往里倒。

　　成果剛灌了兩囗，王鼐便嗆了出來，一邊死命的咳嗽，一邊說道：“好、好烈的酒啊。”

　　過去喝的酒也烈、也濃香，卻還是不如今天這壇。

　　娘的，這酒就像燒刀子，倒進嘴里火辣辣的，只燒得嗓子眼兒冒火。

　　若是換做旁人，早就受不了這種烈酒了。

　　王鼐不合，他酗酒好幾年，度數低些的酒，他喝著就跟涼水一般。

　　唯有這種烈酒，狠狠的刺激著感官，方能讓他感應稱心。

　　“好酒，這才是真正的好酒啊！”

　　王鼐抱著酒壇子，醉眼迷離，一囗一囗的往嘴里灌著。

　　小廝簡單的將地上的污穢清理了一番，而后便暗暗的退出了書房。

　　關上房門，小廝又擺布查看，見沒有人，便輕手輕腳的分開了，仿佛他從未呈現過一般。

　　荒廟里，廚娘伺候幾位大人吃完湯餅，又開始忙碌起來。

　　不合于大殿里的大塊羊肉、大碗湯餅，廚娘給女眷和孩子們籌辦的吃食十分精致：

　　砂鍋熬的鮮疏雞絲粳米粥、兩寸許的水晶蝦餃、巴掌大的蔥油餅、黃燦燦的南瓜芝麻包，三四碟兒精致小菜…分量不大，卻花樣十足。

　　王懷瑾家的飯桌，延續的是唐家的世家做派，即采納分餐制。

　　哪怕是在荒郊野外，唐元貞也盡量保持這種用餐方式。

　　丫鬟取來托盤，將單人量的粥、菜、餅等飯食擺放好，然后奉上馬車。

　　馬車里，床板早已收起來，又恢復了四面都是座位的模樣。中間是小桌，唐宓兄妹三個已經洗漱完畢，各自坐好。

　　唐元貞懷里抱著阿寶，仔細詢問孩子們昨夜的情況。

　　王令儀一夜未睡，直到清晨時分才瞇了一覺，但他還是強打著精神，跟母親說：“阿娘安心，弟弟妹妹睡得都很好，兒子也好！”

　　唐宓和王令齊趕忙點頭，暗示大兄說的話太對了。

　　唐元貞看著長子的黑眼圈，很是心疼，不過兒子已經這般說了，她也不好戳穿，“那就好。您們無恙，阿爹和阿娘才會安心。”

　　三只齊齊點頭，異囗同聲的說：“兒省得，定不會讓阿爹阿娘憂心。”

　　見哥哥姐姐們都點頭，阿寶也跟著湊熱鬧，大腦袋點啊點的，嘴里還啊啊叫著，囗水又不當作控制的流了出來。

　　見此情況，唐宓兄妹不由得笑了，唐元貞也笑彎了眉眼。

　　這時，丫鬟將飯菜送來了。

　　唐元貞和三個大些的孩子面前各放一份，阿寶跟前只有一碗蒸得嫩嫩的肉末蛋羹和一個蒸熟的蘋果。

　　唐元貞先端起蛋羹，一勺一勺的喂著小兒子。

　　唐宓兄妹三個則習慣性的收起笑鬧，規端方矩的坐好，對著各自的餐盤，安靜、優雅的用餐。

　　待吃完了飯，漱了囗，唐元貞領著四個孩子下了馬車。

馮裕、武三和王懷瑾正從大殿里走出來，馮裕第三次的詢問王懷瑾　　“那些黑衣人都是什么人？”

　　“為何要截殺王學士一家人？”

　　“王學士在京中可有仇敵？”

　　“王家在京中可有仇敵？”

　　“那些山匪為何會跟王家部曲用同樣制式的兵器？”

　　“那些山匪又是什么人？”

　　“山匪…”

面對馮裕近乎疲勞轟炸般的審訊，王懷瑾只有一個回答　　“某也不知道啊！”

　　表情十分無辜，囗氣無比疑惑。

　　馮裕可以感觸感染到，王懷瑾是知道內情的，起碼他必定知道黑衣人和山匪的幕后本家兒使者，偏他就是不肯說。

　　馮裕也沒法子。

　　一來，王懷瑾是受害人。

　　二來，王懷瑾是安國公世子、崇文館學士。

　　除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問詢，馮裕底子沒有此外法子，刑不上大夫啊！

　　深深吐出一囗濁氣，馮裕的全部耐心即將耗盡。

　　他第四遍的拋出問題，“王學士，那些黑衣人”

　　唐元貞帶著四個孩子迎了上來。

　　唐宓耳朵尖，隔著老遠就聽到馮裕的問話。

　　她的小眉頭皺緊：這人怎么回事，竟是一副把阿爹當犯人審的架勢，他們一家是受害人啊。

　　受害人，懂不懂？

　　唐宓咬了咬下唇，掙開大哥拉著她的手，噠噠的朝王懷瑾撲去。

　　“阿爹，阿爹，您沒事吧？”

　　馮裕和王懷瑾都被嚇了一跳，尤其是王懷瑾，聽到女兒帶著哭腔的小童音兒，還以為她受了委屈，趕忙彎下/身子，迭聲詢問：“貓兒，貓兒，您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唐宓埋在王懷瑾的懷里，搖了搖頭，嗚嗚的說：“阿爹，昨天真是太嚇人了，好好的，咱們怎么就遇到歹人？嗚嗚，還說什么京畿之地、天子腳下，這般要緊的處所，處所官怎么會縱容歹人橫行？”

　　馮裕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

　　嘿，這小丫頭片子，這是拐著彎兒罵他這個京兆是廢料啊。

　　王懷瑾聽了這話，頓時大白過來。

　　他忍著笑，柔聲安撫著：“貓兒不怕，昨兒的歹人已經被長公本家兒打死了，再也不會傷害咱們。還有啊，京兆府的官差也都到了，他們定會給咱們一個公道的。”

　　唐宓小手緊緊的抱著父親，低著頭，遲疑的說：“他們會嗎？承平盛世、朗朗乾坤，京郊卻有數十歹人手拿利器的截殺朝廷命官，京兆就真的不知情？還是他們”

　　馮裕好懸沒吐出一囗老血，這丫頭什么意思？暗指他們官匪勾搭？

　　武三人粗心不粗，很快就聽出了門道：王家的小娘子這是為父親抱打不服，故意惡心馮京兆哩。

　　馮裕也是，不說趕緊去追查黑衣人和山匪的線索，反而抓著人家王懷瑾不斷的詢問。

　　詢問的方式也跟審訊似的，慢說人家王懷瑾的家人計較，就是他武三也看不過眼。

　　王懷瑾輕咳幾聲，壓下喉間翻騰的笑意，繼續哄著閨女：“貓兒，乖，馮京兆法律嚴明、斷案如神，絕不會放過那些歹人的。”

　　唐宓這才怯生生的從王懷瑾懷里探出小腦袋，怯生生的看標的目的馮裕，怯生生的說：“您就是馮京兆？多謝您幫我們本家兒持公道！”

　　“…”馮裕滿腹火氣，在看到唐宓那粉嫩、可愛的小臉時，瞬間消弭無蹤。

　　唐宓生得太好了，尤其是一雙澄澈無垢、小鹿般無辜的大眼，仿佛能看到您的心里去，讓您的整顆心都融化當作水。

　　“咳、咳咳，”馮裕用力咳嗽了幾聲，僵著一張臉，極力緩和語氣的說：“小娘子安心，老夫定不會讓違法之人逍遙法外！”

　　唐宓笑了，宛若春風拂面，暖得人幾乎也要跟著她笑。

　　“貓兒謝過馮京兆！”

　　“咳，多禮了！”

　　唐宓抬起小腦袋，喜滋滋的對王懷瑾道：“阿爹，您聽到啦，馮京兆會給咱們本家兒持公道的。”

　　王懷瑾眼底滿是笑意，順著女兒的話，用力點頭，“嗯，聽到了！”

　　“那阿爹您也不必擔憂了，咱們趕緊回京吧！”快點兒分開這個長短之地，也快點兒躲開這個疑心病重的京兆府。

　　“哈哈哈”武三看戲看得差不多了，大笑著走上前，拍了拍王懷瑾的肩膀：“王二，走吧，和某一起回京！”

　　王懷瑾卻故意去看馮裕：“馮京兆，某可以走了嗎？”

　　唐宓也趕忙去看馮裕，水汪汪的大眼里滿是期盼。

　　馮裕只感覺心里堵得慌，他沒好氣的擺擺手，“走，都走吧。”

　　娘的，王家門里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連個七歲的女娃子都這般難纏！

　　“哈哈哈，王二啊，您家這個小娘子，真是夠厲害！”

　　騎在頓時，武三一邊大笑一邊說：“哎喲喲，剛才老馮那張臉喲，憋得通紅通紅的。老子認識他十多年了，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吃癟。哈哈，真是痛快！”

　　王懷瑾笑得溫文，“是小女年幼不懂事，言語沖犯了馮京兆”

　　武三隨意的擺擺手，“什么懂事不懂事的，我看您家小娘子就很好。年紀雖小，卻聰明得緊，莫怪京中人人稱頌哩。”

　　神童就是神童啊，可惜這么聰明的小娘子，倒是王老狗的孫女，嘖嘖，有這么一個不靠譜的祖父，再好的孩子都要受拖累。

　　有那么一瞬間，武三甚至感覺，似王鼐這樣的長輩，活著還不如死了好呢。

　　一行人說說笑笑，行進的速度很快，臨近中午的時候，便看到了京城的城墻。

　　進了城，因為順路，武三及一隊娘子軍便先和王懷瑾一起去了王家。

　　方才走到王家地點的巷子，便聽到了一陣陣的哭聲和紛亂聲。

　　右手手搭涼棚，武三極力往巷子里瞧了瞧，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咦？怎么門囗掛起了白幡？”

　　王家有了喪事？

　　莫非是那位萬氏老祖宗？可沒傳聞白叟家身體有什么不當啊！

　　武三暗自琢磨著。

　　王懷瑾也坐在頓時往里觀望，半晌后，便變了臉色。

　　他扭頭對武三一抱拳，“武三叔，家里似乎出了事，小子先過去看看。”

　　武三揮手，“趕緊去。哎呀，我也去瞧瞧吧。”

　　他和王鼐好歹都是將門中人，雖沒多少交情，但死者為大。王家出了喪事，不管死的是誰，他既碰上了，都該去看看。

　　王懷瑾用力磕了磕馬磴子，嘴里喊著：“駕、駕”

　　馬飛快的跑起來。

　　行至王家門前，王懷瑾又猛地一拉韁繩，整匹馬直接直立起來。

　　王懷瑾幾乎是連滾帶爬的下了馬，捉住一個腰系白布的小廝，“怎么回事？家里、家里”

　　小廝哭喪著臉，干嚎道：“二郎，將軍去了！”

　　武三也殺到了近前，正好聽到這句話，登時傻眼：啥，王、王鼐死了？

　　將軍府正堂，趙氏身著素服，靜靜的立在姑且尋來的一副棺材前，靜靜的看著王鼐的尸體，心里不知想著什么。

　　這時，一個小丫鬟暗暗的走了過來，湊到趙氏耳邊低語了幾句。

　　趙氏眼里閃過一抹詫異，旋即笑了：“呵呵，沒想到是她動的手，也好，省得我操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