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戾帝是個愛享樂的人,在位期間,將西山行宮修得美輪美奐、奢華無比。
大梁建立后,先帝崇尚節儉,并未對南山、西山等行宮進行修繕。
當今圣人登基后,秉承父志,對幾大行宮除了日常的維護外,也沒有大興土木。
饒是如此,西山行宮仍然非常舒適奢華。
王鼐品級夠高,又手握重兵,是以分到了距離圣駕比較近的行營。
王鼐心里藏著事兒,顧不得休息,只在行營里轉了一圈,便匆匆離去。
望著王鼐那火急火燎的背影,趙氏不禁冷笑連連:果然是個作死的蠢貨,片刻都不耽擱!
心中已經判了王鼐死刑,趙氏反倒放松下來,吩咐下人們收拾房間、整理行李。
圣人果然看重趙氏,自己前腳剛到行宮,后腳便遣人前來探望趙氏。
李壽和趙福帶著圣人的問候,在其它官眷們探究的目光中,施施然的走進了王家的營舍。
“十八郎,你們怎么來了?”
趙氏見到李壽兩人十分高興,親自起身相迎,拉住李壽的手,細細的看了一番,方道:“嗯,又長高了。”
接著,她又轉頭看向趙福,“圣人和娘子可都安頓好了?”
趙福躬身回道:“好叫夫人放心,一切都安置妥當了。”
趙氏頷首,領著李壽來到主位上坐下。
因是在營舍,一切從簡,房間里擺放的也多為胡床、圓凳等高足家具。
李壽坐在胡床上,左右看了看,“貓兒呢?”
自那日在宮中分別后,好些天都沒有見到貓兒了,他甚是想念啊。
“我還當你是來探望我老婆子的,哪知竟是會錯了意。”
趙氏伸出一根食指,笑著在空中虛點了幾下,笑罵道:“你個小沒良心的,難怪圣人罵你。”
李壽咧著嘴嘿嘿笑了兩聲,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就是跟胖丫頭投緣。
明明兩人相差了十歲,若是換做其他三四歲的小丫頭,李壽根本不屑跟對方玩兒。
可胖丫頭不同,明明那么小,懂得卻那么多。
最最奇妙的是,胖丫頭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李壽都能準確的猜度出她的心思。
而胖丫頭也能十分準確的猜出李壽的想法。
李壽身世坎坷,自幼又在宮里長大,就算是在相熟的人面前,他也極少坦露心事。
旁人不了解他,只當他生性淡漠。
唯有胖丫頭——
想到那雙圓滾滾的大眼里閃爍著嫌棄與關切,李壽就覺得心暖暖的。
趙福見李壽有些訕訕,趕忙幫他解釋:“夫人有所不知,十八郎剛得了一匹小馬,通身雪白,極有靈性。想著小三娘年紀小,還未學會騎馬,便準備將小馬送給小三娘。”
“哦?十八郎給貓兒尋了一匹小馬?”
趙氏有些好奇,“是什么品種?性情如何?可還溫和?”
大梁民風開放,女子(尤其是貴女們)尤為彪悍。騎馬、打獵、打馬球,呃,甚至打人,都是極為熟練。
可惜貓兒太小,還不到教授她騎馬的年紀。
不過,若是有好的小馬駒,倒是可以讓貓兒騎上去體驗體驗。
提起自己要送的禮物,十八郎頓時來了興致:“是滇邊進貢的小矮馬,這匹不知怎么了,竟比其它滇馬還要矮一些。”
“什么小矮馬?”
唐宓一腳踏進營舍,便聽到了李壽的話,好奇的問道。
趙氏沖著她招招手,笑道:“還不是你十八哥哥,想著你來圍場一次不易,特意尋了匹小矮馬,好教你騎馬呢。”
“真的?”
唐宓雙眼一亮,剛才進行營的時候,她就看到幾位貴女在收拾自己的馬匹,嘖嘖,高頭大馬、英姿颯爽,別提多好看了。
唐宓的心里就像貓爪撓一般,恨不得自己立刻長大,然后也能像那些大姐姐一樣去馳騁圍場。
“當然是真的。貓兒,走,我帶你去看看。”
李壽一把抄起唐宓,抱著她就往外面跑。
“十八郎,慢著些,別摔著!”
趙氏趕忙喊了幾句,又急急的朝阿姜幾個示意,“趕緊跟上去啊,千萬別讓小娘子受傷。”
阿姜幾個匆匆給趙氏行了禮,便快步追了出去。
營舍的房門被關上了,趙福上前扶住趙氏,“夫人不必擔心,十八郎年紀雖小,但行事素來穩妥,定不會讓小三娘出什么意外的。”
趙氏收回目光,輕輕點了下頭,“十八郎行事,我自是放心。我這邊沒什么事了,你先回去服侍圣人吧。”
趙福猶豫了一下,欲言又止:“那件事——”
趙氏擺了擺手,“我都安排妥當了,圣人只管放心!”
趙福故意舒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趙福將圣人賞賜的一些瓜果留下來,又與趙氏寒暄了幾句,這才告辭離去。
趙氏親自將趙福送到門口,目送他離去。
轉身回房間的時候,正好看到李壽牽著一批雪白的小矮馬走過來,唐宓連蹦帶跳的跟在左右。
看著兩個孩子嘰嘰喳喳的玩鬧,趙氏陰郁的心情頓時好了許多。
抬頭看了看天,唔,湛藍湛藍的,沒有一絲云彩。
“今天天氣不錯,王鼐,你還真會挑日子!”趙氏握緊拳頭,徑直進了房間。
屋外,李壽正抱著唐宓湊到小矮馬身邊,“貓兒,你摸摸它的毛兒,再跟它說說話。”
貓兒天生親和力,不止對人,對動物也十分有效。
李壽親眼見過她收服小白鵝、小鸚鵡,以及小綠蛇的過程,很神奇。
這匹小矮馬,性情還算溫和,貓兒應該能輕易收服。
唐宓被抱在半空中,伸手輕輕摸著小矮馬雪白的皮毛,嘴里念念有詞,“小小白,我是貓兒,以后咱們就是好朋友了,好不好?”
小、小小白?
李壽嘴角抽了抽,經歷了大白、小白、小翠、小綠等一系列寵物的名字后,他對貓兒起名字的功力已經嘆為觀止。
明明是個聰明絕頂的神童,怎么就取不出個好名字來?
寵物是什么顏色的,貓兒就以什么顏色命名。
前頭有了兩只白鵝,將大白、小白都占了去,現在又來了個小白馬,貓兒硬是取了個“小小白”的名字。
如果他再給她送頭白牛,那她是不是又該給人家取名“小小小白”。
為了避免那樣“美好”的畫面出現,李壽趕忙說:“小白馬已經有名字了,它叫飛雪。”
“飛雪?”唐宓擰著好看的小眉毛,有些不滿的嘟噥,“不如我的‘小小白’好聽。不過,既然已經取了名字,那就叫飛雪吧。”
李壽松了口氣,趕忙轉移話題,“貓兒,你來試試吧,飛雪很乖。”
進貢的貢品,不乖的也要把它訓乖了啊。
唐宓早就躍躍欲試了,聽了這話,哪里有拒絕的道理,“好好,我、我要騎馬!”
李壽小心翼翼的將唐宓放到馬背上,兩只手仍沒有離開,一手扶著唐宓的背,一手牽著韁繩。
猛然間視線拔高,唐宓很是新鮮,她學著父親的模樣,輕輕踢了踢馬肚子,“駕——”
飛雪果然受過訓練,被兩個孩子折騰也不惱,聽到“駕”的指令后,便慢悠悠的邁開了步子。
身下忽然晃動起來,唐宓先是被嚇了一跳,旋即又被這種新鮮的感覺吸引了,咧著小嘴咯咯直笑,“好,飛雪,真是太棒了,咱們走快些!”
唐宓想“奔馳”,李壽卻不敢,緊緊攥著韁繩,牽著小馬在營地一圈一圈的溜著。
直到唐宓熟悉了馬上的感覺,再三要求“自己騎”,李壽這才松開了韁繩。但他依然緊緊跟在后面。
所幸飛雪十分靈透,任憑唐宓如何喊“快跑”,它還是慢吞吞的踱著步。
一大一小一矮馬的組合不斷在行營里刷著存在感,路過的官眷、貴女們紛紛駐足觀看,嘴里不住的夸著——
“好精致的小娘子!”
“這馬真小,是小馬駒嗎?”
“哎喲,這不是李家的十八郎嘛,怎么跟王家的小三娘湊到一起玩兒了。”、
“…”
議論聲中,李壽和唐宓一直玩到中午,用了點水果和點心,唐宓難得的沒有睡午覺,繼續拉著小白馬在行營里溜達。
下午,圍獵正式開始。
圣人率先策馬殺了出去,待他成功獵到一頭梅花鹿,朝臣一番恭維、夸贊,而后皇子、宗室、勛貴們才紛紛入場。
李壽沒有去湊熱鬧,而是開心的陪著唐宓練習騎馬。
到了黃昏時刻,外面忽然鼓噪起來。
緊接著便是一片喊殺聲、呼救聲,以及四面八方的腳步聲。
李壽臉色微變,拉住一個匆匆跑來的侍衛,“發生什么事了?”
不會是阿舅吧?
那侍衛認得十八郎,草草行了一禮,道:“王驃騎為了救駕受了重傷——”
“啊~~”阿翁受傷了?唐宓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侍衛這才認出小矮馬上的小奶娃竟是王家的孩子,表情有些糾結,唉,王驃騎真倒霉,他的那個傷,嘖嘖,傷得真不是地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