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成帝定定的看著那只小玉瓶,大長公主也沒出聲,反正她敢對天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動手腳。
她實在是太清楚這位皇兄的性子了,出身低微,卻能從一眾兄弟之中脫穎而出,那心性從來都是冷酷的,二十年過去,這位兄長冷酷的心性果然又變得更可怕了些,居然要用自己親兒子的命來延壽。
她因跟著姑姑學了蠱術得到兄長的看重,但她很清楚自己一切榮華富貴的底氣來源于誰。皇帝是自己親兄長,與皇帝是自己親侄兒,可是兩回事。
兄長吩咐她用同命蠱,雖言辭之中從未說過萬一失敗之后的后果,但兄長前兩天問她可有危險之時,她便知道,這是在隱晦的警告她。
若然真的出現了意外,等她將傳位旨意拿出來,新君登基之后,她很可能就會死去——她從來不敢小覷兄長,他能在她這里留了傳位的后手,也必定會在其他足夠讓他信任的心腹那里,留下她“謀害兄長”的后手。
到那時,就算她是大長公主,也躲不過殺頭一事。
所以今天,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同命蠱能成功,死侄兒好過死自己。
時間逐漸過去,內殿里暖如春陽,齊成帝因嗓子干燥忍不住輕咳了兩聲,恍惚這才把他驚醒。
他又看了一眼那小玉瓶,慢慢脫掉了身上的上衣,將左手伸出來,帶著破釜沉舟的果決,“來吧。”
大長公主穩了穩心神,抓住齊成帝的左手腕,摸了摸他因暴瘦而突出來的脈搏。
大長公主右手捻著銀針,輕輕刺入脈搏里,轉了轉,見有滴血滲出,這才放開手。
回過頭,她拿起那只小玉瓶,將瓶口放在那滴血旁邊,小心翼翼的將塞子拔掉。
兩人幾乎是同時屏住呼吸,睜大了眼看著瓶口,就見一只小小蠱蟲出現在瓶口上,聞到血腥味后,歡快的趴在手腕旁邊吸食著這滴血。
大長公主將小玉瓶扔在腳下,右手小心的轉動著銀針,用了先姑姑教導過她的法子,一點又一點的引導著蠱蟲鉆進了脈搏里。
肉眼可見,齊成帝左手腕處鼓起了一個大拇指指甲般大小的包。
大長公主抽出銀針,又小心的扎在小包鼓起的前頭,左手用特殊的手法按壓著齊成帝的左手,右手依然捻動著銀針。
便見那個小包輕輕蠕動起來,往銀針所在的方向爬去。
大長公主額頭逐漸開始滲出細密的汗珠,那小包來到左心房處安定下來的時候,她渾身上下就好像剛從溫泉里上來一樣,濕漉漉的。
大長公主抽回銀針,擦了擦額頭的汗珠,面色蒼白的對齊成帝道:“皇兄,我要即刻趕回府中召見崇兒,皇妹先行告辭了。”
她甚至來不及行禮,匆匆將銀針放好,收起玉匣子后,便腳步匆匆的離去。
剛出宮,她身邊的護衛就立時騎著馬去三皇子府找李崇。
剛剛她在皇兄身體里成功的種上了同命蠱的母蠱,但若是想要同命蠱發揮作用,還需要在母蠱穩定下來之后的一個時辰內,在李崇身上種上子蠱。
如果遲了,母蠱就會啃噬皇兄的心房,繼而破殼出來。
大長公主回到府中,快速的重新換了一件外裳,不至于讓李崇看出她的狼狽,等她來到偏廳時,下人也引著李崇走進來了。
她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刻漏,已經過去一刻鐘了,她心里一緊,面上不顯,親切的招呼李崇,“姑母剛去探望了你父皇,我也知近來因立儲一事鬧得沸騰,知你心里擔憂,便讓人找你過來說說話。”
李崇眼睛一亮,呼吸都微微急促了些,他急切的問道,“姑母,您進宮里,父皇有沒有跟您說他屬意何人為太子?”
他眸底滿是殷切的希翼,甚至有一絲火熱,他覺得姑母從宮里出來之后,誰都沒找,只找了他過府,又提起立儲一事,肯定是她知曉一些旁人都不知道的內情。
甚至他心里隱隱猜測,可能姑母已經從父皇口中得知太子是他,所以先提前與他示好,要不怎么說怕他擔憂呢?
大長公主心里越發急,一面招呼他坐下,親自給他倒酒,“今兒天冷,先喝口酒暖暖身子。這酒還是姑母珍藏多年的九醞春酒,酒很烈性,不過今兒姑母覺得用來招待你,這酒最適合不過。”
沒有用酒杯,而是用了酒盞,她倒了滿滿的一盞,親手遞給李崇,李崇受寵若驚的接過,嗅了嗅酒香之后,贊道:“如今正宗的九醞春酒很少找得到了,姑母用這么好的酒來招待侄兒,是侄兒有口福了。”
他心里越發覺得肯定是父皇要立他為太子,所以姑母得知消息之后來與他打好關系。
還未喝酒,李崇便有些熏熏然,手中酒盞又是姑母親自倒的,非常豪爽的一飲而盡。
見他喝下了酒,大長公主心里一定,又給他倒了一杯,“既然喜歡喝,那就多喝點。”
一連喝了三碗酒后,李崇眼前模糊得厲害,他放下了酒盞,撐著額頭,難受的皺眉,“姑母,我好像喝醉了。”
李崇暈過去前,恍惚聽到姑母自責不該給他倒這么多酒的聲音。
大長公主見他終于暈了過去,臉上笑容一收,讓人將他抱到貴妃榻上,冷聲吩咐心腹退下關門,又讓心腹守著,不得任何人打擾。
她扒拉掉李崇的上衣,打開玉匣子,從里頭再次拿出另一只小玉瓶。
如是與齊成帝那般,等子蠱成功進入他身體之后,大長公主渾身無力的腳下一踉蹌,摸了摸汗珠,才吩咐心腹進來。
李崇醒過來的時候,頭疼欲裂得厲害,剛想坐起身,身子一陣虛弱的倒下,不禁“嘶嘶”的抽氣。
這時耳畔邊傳來大長公主關切的聲音,“崇兒你醒了?是姑母不好,這春酒實在是烈得很,害你宿醉過去,現在可好點了?”
李崇覺得身子很難受,就像被掏空一般,但他總不能當著姑母的面說出來,萬一姑母誤會他身子骨虛弱,進宮告訴父皇,他的太子之位就懸了。
因此李崇扯出一抹笑,“姑母放心,侄兒沒事,可能是宿醉了,頭疼,不過睡一覺應該就好了。”
大長公主松了一口氣,溫言道:“姑母讓人將你送回府中,讓你皇妃給你煮點醒酒湯,你還沒吃用晚膳呢,記得讓她給你做頓補身子的,補補。”
李崇毫無所覺,反倒感動于大長公主對他的愛護,連連應了幾聲,才在護衛的攙扶下離去。
大長公主臉上的溫和關切漸漸消失,神色漠然,低聲呢喃,“崇兒,別怪姑母,這都是你的命。你的一切都是你父皇給你的,你父皇想要收回來,誰也阻止不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