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把文房四寶放進書箱時,余生他們才走到跟前。
“多謝先生出手相助。”余生說。
“舉手之勞而已。”路人把書箱背起來,“前面大道是去往揚州城的嗎?”
“對,先生要到揚州?”
得到肯定答復后,余生又道:“現在天色已晚,若錯過宿頭后只能住在荒野。”
他指了指客棧,“先生不嫌棄的話,何不屈身到客棧暫住一宿?”
姑蘇一路走來,路人已經有些疲憊,聞言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那有勞小兄弟了。”
經受山大人襲擊,眾人再無勞作的心思,而且耕種的也差不多了,余下的當給草生存空間了。
余生一揮手,眾人收拾東西回去。
他讓葉子高幫路人背上書箱,自己領著路人向石橋走去。
石橋上的清姨已經不在了,只留小白狐坐在橋上曬太陽。
“先生來自何處?”余生問。
他被路人方才露出的那一手所驚艷,自己也是練字的,想旁敲側擊出些東西來。
“叫我洛文書就好了。”路人客氣說,“我來自中原洛城,因尋舊人遺跡而游歷至此。”
他們踏上石橋,路人抬頭看見劍囊,明白這是到了揚州最西面的劍囊鎮。
“小兄弟,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倉姓人家?”洛文書問余生。
“姓倉?”余生搖了搖頭,“沒有。”
“那別的姓,諸如姓洛、文之類。”洛文書又問。
余生很肯定的說沒有。
鎮子不大,姓也固定,除了余生一脈之外,鎮上的鄉親大多沾親帶故。
用里正的話說,余家是唯一與鎮子格格不入的,余家單傳,娶的媳婦從來不是當地人。
得到余生答復后,洛文書也不失望,答案在意料之中。
“或許后人改姓了。”他嘆息。
只是這樣一來,尋到的機會就更渺茫了,而且尋到又如何?圣人后裔一樣泯然于眾人。
洛城荒涼,圣人遺跡被毀,百姓任人欺侮,在夾縫中茍延殘喘。神圣之戰,把所有希望都毀了。
但是洛文書不甘心。這世上曾有人超越天神,讓他迷離,讓他追隨,讓他看到希望。
“客棧到了。”在洛文書沉思時,余生指著客棧牌匾說。
“?”洛文書抬頭念,上臺階的腳步停下來。
“這字…誰寫的?”洛文書端詳,這五個大字寫的好,工整之中藏著一股跳脫的氣息。
這可把余生難住了,“我爺爺,或者老爺子他爺爺?不是很清楚。”
“好字,小兄弟原來是客棧的小掌柜。”洛文書贊一句后抬腳走進客棧。
洛文書走南闖北見過的好字不少,這字排不到前列,只是在鄉下見到略有些驚奇。
他們剛踏進客棧,一串刺耳歌聲迎面撲來,讓余生下意識捂住耳朵。
“誰,誰在鋸木頭。”余生說。
歌聲止住了,行歌坐在木梯上尷尬的看著余生。
坐在他旁邊,手托腮的禪兒道:“快唱啊,怎么停了?”
余生放下耳朵,奇怪她怎么聽的下去,“這歌聲擾的我的心都快犯病了。”
禪兒不解,“知道了,掌柜言下之意是被歌聲打動,心都震顫了。”
“我…”余生剛要說話,后面葉子高推他一把。
他悄聲道:“掌柜的,莫忘了禪兒什么來歷,她或許真覺著歌好聽。”
余生一怔,細思之后明白了,蟬鳴同這歌聲一般刺耳。雖成了妖,但禪兒聽到類似歌聲時,依舊覺著美妙動人。
“出去唱把,在斜陽之下放歌,更令人難忘。”余生換一種說法。
“知道了。”禪兒一拍手,“有道理,走,我們去外面。”
這幾天在棪木酒和青菜調養下,禪兒身子恢復的差不多了,她站起來拉著行歌衣角,讓他去外面。
盛情難卻,行歌略微猶豫后扶著禪兒出去了。
葉子高見這小子居然比他還受歡迎,一下子心里不平衡。
他在余生耳旁嘀咕:“我懷疑這小子被妖怪纏上,就是因為他邀人上馬時心懷鬼胎。”
“就他那木訥的樣子會調戲人?”余生不信,這行歌簡直比老實人還老實。
葉子高看著行歌背影,“有些老實人比情圣更可怕,他們有耐心,是最好的獵人。”
不待余生回答,葉子高轉身向外面走去,“不行,我得看住這小子,揪住他的狐貍尾巴。”
隨余生回來的小白狐聞言蹲下把尾巴藏起來,這人有毛病,揪狐貍尾巴作甚?
余生懶得理他,回頭招待洛文書時,見他站在菜牌下仔細端詳上面的字。
“這幾個字是誰寫的?”洛文書指著菜牌。
余生走過去,“我寫的。”
老余寫的菜牌早全被撤下來了,因為上面的菜余生不會做。
至于“不燒魚肴”是余生被客人問煩了后,自己掛上去的。
這牌子效果顯著,自從掛上去后,很少有人開口讓余生燒魚了。
“好字,比牌匾上的字更好。”洛文書點頭稱贊,“不過前面的字過于工整,后面有了變化的靈性。”
那些有變化的字,是余生練字后掛上去的,洛文書的稱贊證明余生的努力還是有回報的。
字有靈性是步入了書法家的大門,但距離筆下傳神尚有些距離,入道更是遠之又遠。
但洛文書還是打聽一句,“小掌柜,你姓?”
余生道:“姓余,叫余生。”
“余生,姓余?”洛文書斟酌一番后搖頭,只是一在書法上有天資的少年罷了。
不過洛文書已經失望太多次了,倒不多這一次。
他勉勵道:“小兄弟,這字的變化還顯得有些刻意,還得多加練習,做到隨心所欲,隨心而變才好。”
余生點頭,他臨摹字帖時學了不少種變化,只是尚未融會貫通。
在寫菜牌上“揚州獅子頭”時,為追求變化刻意套臨摹字帖里的了。
洛文書一眼就看出來,不愧是能以書法制敵的人。
余生斗膽問,“您是字仙?”
洛文書笑了,他擺了擺手,“不敢妄自成仙,我還沒到那一步,依舊走在悟道的路上。”
余生把見過的畫仙施法經過說了,在他看來二者一畫一為字,應當都踏上了仙途才是。
洛文書坐下,“字和畫是不同的。”
余生取來一壇棪木酒,“為什么不同?”
在他斟酒時,葉子高捂著耳朵逃進來,在行歌歌聲覆蓋范圍內,他是揪不住行歌狐貍尾巴了。
洛文書飲一口酒,贊一句后道:“同樣以筆求道,畫仙筆下景物是仙力構建的。”
“這也是畫仙畫上東西能出現在面前,為他所用的道理。”
“字則不同,方才那三個字,用的是原本存在于世間的,基本和純粹的法則、力量、咒語或者說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