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賓館之后,麥肯錫和丈夫立刻就通了電話。
這次來之前,夫妻倆私下里商量過,假設中國的一切,和這個投資人讓他們非常滿意,愿意接受他的投資的大前提下,無論對方給多少錢,付出的股權,不能超過10。
也就是說,麥肯錫和梁一飛談到后來,實際上是給到了他們能給出的最高份額。
無論梁一飛說的如何天花亂墜,也無論麥肯錫再怎么欣賞梁一飛,梁一飛和杰夫貝作斯對于互聯網的理念有多么的一致,說到底,梁一飛畢竟不是世界知名的投行,無論是經驗信譽,還是金錢以及短期內能帶給亞馬遜的幫助,都遠遠不如世界性大投行。
杰夫麥肯錫本人就是華爾街高管出身,不僅僅是一個互聯網創業者,和那些理工男的背景截然不同,對于融資上市宣傳等等一系列的金融過程十分的熟悉,也有相關的人脈和路子,否則的話,正常情況下,大多數美國的創業者大概都會像雅虎的楊之遠那樣選擇一個有背景和實力的本土或者世界性的投行,而不是某個中國企業家個人。
但是,之前夫妻倆談好的股權上限雖然是10,并沒有突破,可是在價格上,麥肯錫最后卻做出了一定的讓步,他們之前的預期,也是五百萬美金,但是必須一次性付款,而梁一飛只能先付一半,之后一半,一年之內陸續投入。
這種方式是很罕見的,像亞馬遜這類的互聯網企業發展很快,也許半年之后第二輪融資,估值就會呈現十倍朝上漲,到時候這點錢只能買現在十分之一的股份。
電話那頭,杰夫麥肯錫聽太太講完之后,毫不猶豫的說:“錢其實不是問題,親愛的,你要這么去想,就算他一次性給我們五百萬,難道我們一兩個月就花光了?當然不是,無非是少了一些銀行的利息。當然了,這些利息也不是很小的錢,可總的來說,并沒有影響大局。”
說著,笑道:“我倒是對這個人很感興趣,聽你的口氣,對他的印象很好?”
“嚴格說起來,今天我被他震驚了,整個談話和我的思路,好像是他一直在引導。現在回想,我今天的決定,可能有些倉促了。”
麥肯錫有些懊惱的說:“這位梁先生,和我們想象之中的中國企業家,完全不一樣。不僅僅是說一口流利的英文,這么說吧,如果換個場合,你告訴我他是華爾街的高層,或者某個美國上市公司的領導者,我都會毫不猶豫的相信。甚至我覺得,他還有些白宮官員和大學教授的氣質。”
“親愛的,那我必須說,你不是遇到了魔鬼,就是遇到了上帝。”電話那頭,杰夫貝作斯哈哈一笑,說:“和我詳細的談談這個中國人吧。”
麥肯錫用了快兩個小時的長途電話時間,把和梁一飛見面從頭到尾的整個過程,詳細的告訴了丈夫,沒有漏過任何一個細節,并且加入了很多自己的分析和看法。
等她說完,電話那頭有十幾秒的沉默,然后傳來一些雜音。
“親愛的?”麥肯錫女士,在杰夫貝作斯面前,更像是貝作斯太太,今天和對方談判,她多少覺得自己倉促了,擔心丈夫責怪,小心翼翼的說;“其實…關于公司融資的決定,必須你同意才有意義,我只是你的一個特使而已…”
“哦不不不親愛的,我們要遵守自己的承諾,不要因為一些并不致命的原因改變自己。我正準備吃早餐,真該死,你不在家,我把面包拷焦了。”
貝作斯呵呵呵呵笑得很孩子氣的樣子,然后才說:“你的決定就代表了我,另外,我覺得你這個決定非但不倉促,而且十分的高明。”
“嗯?”麥肯錫微微一愣,這不是在哄自己吧?
平時家庭生活,可以哄一哄,可在公司的大方針上,更應該以公司的發展為重。
“親愛的,東方市場的未來前景先不去考慮。我們完全熟悉了西方世界,可是對于東方卻知之甚少,你不覺得,接觸、了解東方,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嗎?為了有意思的事情,進行一些投資,或者說,適當的利益讓渡,我覺得是完全合算的。而了解一個有意思的世界,必須要找一個有意思的人作為向導,否則了解的過程,也許會相當的無趣。”
電話那頭,杰夫貝作斯好像喝了一口什么液體,吸溜了一下,然后繼續說:“再說商業,東方幾個值得一看的地方,日本的經濟政治已經很成熟,機會是有限的,他們所謂的四小龍,地域和人口都是有限的,潛力有限,唯獨中國,一切都在重新建立秩序之中。我們早晚是要找一個合作者的,這個合作者為什么不能是他呢?至少他和我一樣,想要探索宇宙,說句題外話,聽你這么一說,我還真立刻就有一種去打造宇宙飛船的渴望呢。”
“好吧杰夫,暫時收起你的孩子氣。”麥肯錫有點頭疼的揉了揉眉心,說:“那再給我們24小時各自考慮,24小時之后,如果我們都認真的考慮過,并且都冷靜下來,依舊認可這個方案的話,我們就和梁先生談具體細節,然后簽協議?”
“好吧親愛的…”杰夫貝作斯的聲音也有些無奈。
孫達威看人很準,貝作斯夫妻倆,貝作斯太太的確是一塊壓倉石一樣的存在,總會在貝作斯先生比較激動和激進的時候,做出重大決定之前,再三和他一起冷靜思考。
貝佐斯先生激情燃燒,貝作斯太太冷靜沉穩,貝作斯先生創意無限,貝作斯太太扎扎實實。
不過就目前為止,他們倆似乎還并沒有改變過什么重要決定。
掛了電話,麥肯錫打了個哈欠,有些疲憊的靠在沙發上。
“姑媽,這位梁先生真是出人意料呢。”在套房的外面房間,那個女翻譯穿著一身絲質睡衣走進來,坐在麥肯錫的對面,大咧咧的把兩條長到令人驚詫的大腿很沒有淑女范兒的翹在茶幾上。
麥肯錫看了眼她的腿,說:“格蕾絲,你今天很不禮貌。”
“我嗎?”翻譯、麥肯錫的侄女,格蕾絲瞪大眼睛問。
“你是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職業秘書,在華爾街實習的時候,我覺得你對所有人都彬彬有禮,即便不喜歡,也保持著風度,可是今天,你怎么了?你不應該對一個熱情接待我們的人,表現出那么明顯的不友善。”
“咦,我坐在你身后,你怎么知道我對他不友善?”格蕾絲好奇的問。
“難道你以為你的姑媽真的是一個喜劇演員嗎?!”麥肯錫沒好氣的說:“如果不是你對他表現出不友善,他怎么會幾次用那種眼神反過來看你?!再說了,你并不止坐在我的正后方,我的眼角余光也是可以看見你的,明白嗎?”
巧的很,除了孫達威和梁一飛之外,不少美國的朋友,也私下開玩笑,說貝作斯夫婦長得像喜劇演員,這讓貝作斯太太有些不太愉快。
她倒不是看不起喜劇演員,只不過她覺得自己和丈夫長得并不像。
好比一只兔子,別人非說它像是一只貓,被人認錯,總是讓人不愉快的。
熟悉的人都知道,這是貝作斯太太的一個敏感點,倒是貝作斯先生,對此反而很得意。
“我承認,一開始我可能誤解了他,可是他最初說的那些話,的確讓人很鄙夷嘛。”格蕾絲撅著嘴說。
“問題不在于這里。”麥肯錫說:“當初在華爾街,那里聚集了全美國,乃至全世界,最無恥下流、最卑劣陰暗的一群人,簡直比白宮還要骯臟,可是在那里,你并沒有對任何人流露出厭惡的神情,你很好的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把個人感情和工作能清晰的分開。但是今天你的表現,是出于什么心理狀態呢?”
格蕾絲被說的一愣,露出了迷惑的神情,嘀咕說:“咦?好像是的哦。”
“也許你之前的認知影響了你,在來之前,你不是向我抱怨說,一個中國的企業家,有什么值得去觀察的嘛?”
麥肯錫淡淡的說:“你對他表現出厭惡神情,也許主要還不是因為他的話,而是在潛意識里,他并不是華爾街的高管、美國上市公司的CEO,只是一個中國的土老板,所以,你在用根據對方的身份,去進行道德評判,必須說,這是錯位的。”
“我…我…”格蕾絲被說了一通,臉上有些不愉快,可是我我我了半天,最后還是泄氣說:“也許您說的是對的,我搞錯了一些什么。”
“我不知道中國的企業家大多是什么樣子,但是建議你不要再小看這個人,他唯一讓你覺得不如那些華爾街高管的原因,大約只是因為他生在中國。但是,在中國,一定會有越來越多這樣的杰出人才出現。”
麥肯錫說完,格蕾絲似懂非懂了哦了一聲,然后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勁,抬起頭,疑惑的問:“姑媽,您對我說這些干什么?!”